第28章 隐忍潜藏（1/1）

雨季的上海，整日阴沉沉的。沈若兰坐在西院的檐下，手中的绣绷上正绣着一幅《江南春色图》。张妈端着药走来，轻声道："夫人，该喝药了。"

"放着吧。"沈若兰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等这一针绣完。"

"夫人。"张妈有些心疼，"您这身子，还是要紧着些。大夫说了，这最后两个月最要紧。"

沈若兰笑了笑："我知道。不过这幅绣品是答应了周夫人的，总要按时完成。"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再说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喜欢娘亲绣花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宋玉芙穿着一身湖蓝色旗袍，款款走来："姐姐又在绣花？"

"是啊。"沈若兰放下绣绷，"这是周夫人上次看中的图样，说是要送给她表妹。"

宋玉芙走近细看："姐姐的绣工真是一绝。这江南春色，连水里的鱼都栩栩如生。"

"玉芙过奖了。"沈若兰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宋玉芙脸色微变："是夫君......"她顿了顿，"夫君说要去英国的事情定下来了，下个月就走。"

沈若兰端起茶杯，掩饰眼中的波动："这是好事啊。你们正好可以一起去，既办事又游玩。"

"可是......"宋玉芙咬着嘴唇，"我听说英国那边的生意，和宋家有些......"

沈若兰放下茶杯："你是担心夫君会和宋家的利益有冲突？"

宋玉芙点点头："父亲已经提醒过我好几次了。"

"玉芙。"沈若兰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程家的媳妇，也是宋家的女儿。这两个身份，不是非要分个高下的。"

宋玉芙愣了一下："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帮夫君把事情办好。"沈若兰说，"你在英国待过，对那边的情况熟悉。只要事情办得好，对程家、宋家都有利，何必非要分个你我？"

正说着，程远山踏入院子。看到两人在一起，他笑道："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英国的事。"沈若兰说，"玉芙在那边住过，对很多事情都熟悉。有她帮你，我也放心。"

程远山看了看两人，若有所思："那就好。对了，若兰，你的身子......"

"托夫君的福，一切都好。"沈若兰笑道，"张妈刚给我煎了药，我这就喝。"

宋玉芙连忙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拉着程远山就要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张妈忍不住说："夫人，您这是......"

"这是什么？"沈若兰反问，"我说的都是实话。夫君去英国，确实需要玉芙帮忙。"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若兰端起药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定数。"

第二天一早，沈若兰就让人去请了周夫人。周夫人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与各家太太都有往来。更重要的是，她和宋家、钱家都有些关系。

"若兰妹妹。"周夫人一进门就说，"你这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若兰让张妈上茶："周姐姐，我是想请教你一些事。"

"哦？"周夫人挑眉，"什么事这么郑重？"

"是关于英国的事。"沈若兰说，"夫君要去英国办厂，我想请教姐姐，那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周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担心宋家那边？"

"不光是宋家。"沈若兰叹了口气，"钱家那边似乎也有动作。"

"这个我知道。"周夫人压低声音说，"钱家最近在收购纺织厂的股份，而且都是些和英国有生意往来的厂子。"

沈若兰若有所思："这么说，他们是想......"

"他们是想借这个机会，在英国那边站稳脚跟。"周夫人说，"你家那位要是去了英国，怕是免不了要和钱家打交道。"

沈若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宋家知道这件事吗？"

"宋老爷子不会不知道。"周夫人笑道，"不过他最近似乎对别的事情更感兴趣。"

"别的事情？"

"听说宋家要在法租界开一家洋行。"周夫人说，"专门做丝绸生意。"

沈若兰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原来如此。难怪老太太前几天还问我要不要多做些绣品。"

周夫人笑道："你这丫头，心思就是细。不过说起来，你的绣品确实是一绝。要不要考虑......"

"多谢周姐姐好意。"沈若兰打断她的话，"不过我现在的身子，怕是做不了太多。"

"也是。"周夫人看了看她的肚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胎。对了，前几天我在茶话会上，听说钱碧云最近常去宋府......"

沈若兰心中一动："她去宋府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周夫人意味深长地说，"还不是为了你家那位要去英国的事。"

送走周夫人后，沈若兰坐在绣架前，思索着刚才得到的消息。钱家在收购纺织厂的股份，宋家要开洋行，钱碧云频繁去宋府，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背后或许另有玄机。

"夫人。"张妈走进来，"老太太派人来了，说请您过府一趟。"

沈若兰抬起头："现在？"

"是啊。"张妈说，"好像挺急的。"

到了宋府，老太太正在佛堂里诵经。见沈若兰来了，她放下佛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老太太请说。"

"你知道钱碧云为什么总来我们家吗？"老太太直截了当地问。

沈若兰心中一动："想必是为了英国的事吧？"

"不光是英国的事。"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她还提了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她说，不如让宋家和钱家合作，一起在英国做生意。"老太太说，"你觉得如何？"

沈若兰沉思片刻："这个建议看似很好，但......"

"但什么？"

"但钱家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合作？"沈若兰说，"他们已经收购了不少纺织厂的股份，完全可以自己做。除非......"

"除非他们另有打算。"老太太接过话来，"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沈若兰垂下眼眸："老太太找我来，是想让我提醒夫君？"

"不。"老太太说，"我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回到家中，沈若兰让张妈准备笔墨。她要给程远山写一封信，把自己的分析和建议都写下来。虽然现在她是平妻的身份，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不能袖手旁观。

"夫人。"张妈有些担心，"您这样做，会不会......"

"不会的。"沈若兰说，"我是为了这个家好。玉芙虽然在英国待过，但她毕竟年轻，很多事情看不透。"

正写着，程远山突然来访。

"夫君？"沈若兰有些惊讶，"这个时候......"

"我是来问你一些事。"程远山坐下说，"今天钱家派人来说，想和我们合作。"

沈若兰放下笔："夫君怎么想？"

"我还没决定。"程远山说，"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沈若兰沏了杯茶给他："钱家这时候提出合作，必有深意。他们最近在收购纺织厂的股份，显然是早有准备。如果这时候和他们合作，怕是会处处受制。"

程远山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宋家那边......"

"宋家要开洋行的事，你知道吗？"沈若兰问。

程远山一愣："洋行？"

"是啊。"沈若兰说，"专门做丝绸生意的洋行。所以我觉得，与其和钱家合作，不如想想怎么和宋家的洋行对接。这样既能保住自主权，又能让玉芙在其中发挥作用。"

程远山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让玉芙去管理和宋家洋行的对接工作。"沈若兰说，"这样她既能为程家做事，又能照顾到宋家的利益。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程远山赞叹地看着她："你总是能想得这么周到。"

"这不是周到，而是必须如此。"沈若兰摸着肚子，"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孩子，我们都要想得长远一些。"

夜深了，西院的灯火依旧明亮。沈若兰坐在绣架前，继续绣她的《江南春色图》。图中的春色正浓，水中的游鱼若隐若现，就像这上海滩的局势，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而在这暗流之下，她必须小心翼翼地布局，为自己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谋一个安稳的未来。就像她绣的这幅图，表面看是一幅春景，但每一针每一线，都暗含机关。

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上海滩，有时候最大的智慧，不是锋芒毕露，而是懂得隐忍潜藏。就像水中的游鱼，看似温顺，实则自有其生存之道。

而在主院里，宋玉芙靠在窗前，望着西院的灯火，心中也在思索。这个看似柔顺的平妻，或许比她想象的要深沉得多。不过既然两家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那就只能相互扶持了。

至于其他的，就如老太太说的，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重要的是要懂得在乱局中站稳脚跟，为自己谋得一个安身立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