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苦命之人(1/1)

江夜雪刚走出竹屋,左手便被某人熟稔地牵住。

江夜雪抬眼看着那紧紧牵住自己的手,满心无奈,抬眼不禁好笑道:“你这是被设定了什么怪癖,这般喜欢牵人手?”

“南流景”面上还是傀儡人的无情木讷,只是微垂的眼睫颤了颤。

已经习惯“南流景”奇葩的小动作,江夜雪并未过多在意,只是迈步朝那被血染红的温泉去。

温泉水温不减,黏稠的水面上不停冒着气泡,空气弥漫起一股恶臭的肉味。

江夜雪右手掐了个诀,温泉水中立即飞出三道水色锁链,锁链尾端穿透三只鬼魂的琵琶骨。

一个胖缸两只瘦猴,魂体几近透明,跪在江夜雪面前瑟瑟发抖。

白楠三人虽然被秦随杀了,但神魂并没有湮灭,他们原想逃,却被水色锁链穿透琵琶骨,禁锢在高温的温泉池中。

江夜雪居高临下瞥了眼抖成筛糠的三魂,指尖悬着的灵力微微泛冷。

他开口:“听闻青丘近些年大事不断,皆是秦随这个前圣子搅弄的风云。江某对此很是好奇,但不知是真是假,你们作为白氏嫡系子弟,不如说来听听。”

他顶着张温润如玉的脸,笑得温和可人,只是在白楠三魂听来便是阎罗问话,答错便魂飞魄散。

可事关白氏秘辛,他们谁也不敢当着那领头羊。

江夜雪指尖的灵力又冷了几分,温泉水面的气泡都似冻住般滞了滞。

他没再追问,只是抬了抬下巴,那三道水色锁链突然收紧,穿透琵琶骨的刺痛让三魂发出凄厉的魂鸣,透明的魂体竟渗出淡黑色的魂血。

突然,“南流景”牵着他的手紧了紧,木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在无声提醒。

江夜雪余光扫过身侧人,指尖灵力稍收,语气却依旧温和:“既不愿说,那便留在这温泉里,任这怨气蚀魂,直到连残魂都散了便是。”

这话刚落,其中一个瘦猴模样的鬼魂因恐惧抖得愈发厉害,声音发颤:“前辈饶命,我说……我说!三年前,秦随自爆半妖身份,放走了族中关押的罪犯,族长震怒下,将他关在囚芳阁,供族中长老弟子双修提升修为!”

他越说声音愈抖,“秦、秦随,他是青狐女之子,身怀青狐特有狐珠媚骨,与之双修,修行可以一日千里。”

话落,他连忙撇清关系,“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的身份低微,从没有碰过他,前辈饶命啊!”

另一只瘦猴见他开了口,也急忙附和:“对对对,小的们真没有碰过秦随,是、是白楠……对就是白楠,每次都是他胁迫我们来此的!”

被推卸责任,白楠狠狠剜了眼两只瘦猴,但死到临头,谁也没有搭理他。

第一只瘦猴如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事纷纷往外抖。

“秦随身上的伤也与小的们无关。是、是大长老,大长老在与人双修时酷爱虐打另一方。”

“秦随在伺……不不,是大长老强迫秦随时,他挣扎咬伤了大长老,大长老一怒之下便废了他的手脚经脉,还割了舌头。”

第一只瘦猴说着,咽了咽口水,身体抖个不停,“而他、他的眼睛,则是、是招摇门的季瑶前辈动的手……”

“招摇门,季瑶?”不属于白氏一族的人物出现,让江夜雪眯了眯眼。

察觉眼前人话中的危险气息,第一只瘦猴连忙解释:“季瑶、季瑶倾慕五公子白回,而五公子与秦随又关系甚好,因他处处维护秦随,季、季瑶说、说秦随便是用那双狐狸眼勾引迷惑了五公子,就、就挖了秦随的眼睛。”

“白回……”江夜雪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轻挑,他倒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垂眸看向那抖得几乎散架的瘦猴,语气依旧温和,可眼底却没了半分温度,“五公子白回既与秦随交好,见他被废经脉、割舌挖眼,竟坐视不管?”

这话问得瘦猴一噎,魂体都晃了晃。

第二只瘦猴急忙接话:“不、不是不管!而是……而是……”

“而是”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眼见江夜雪愈发凌厉的眼色,他赴死般道:

“而是第一个与秦随双修的便是五公子!五公子原本强烈反对的,甚至暗中计划将秦随放走。”

“可、可族长给五公子下了药,让两人强行、强行……”

强行做了什么,虽没说明,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懂。

第二瘦猴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接着道:“五公子醒来后,无法接受此事,大闹一番后被族长打晕送去了招摇山静修。季瑶前辈得知此事,很是愤怒,便、便挖了秦随的眼睛。”

第一只瘦猴终于缓过来,接着道:“一年前,秦随身体的作用越来越小,族长便令弟子将其丢到了葬花茔,任其自生自灭。但、但有不少弟子痴迷秦随的……身体,便偷摸来此、来此……”

江夜雪静静听着,冰冷的视线最后落在三魂中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白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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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一笑,“他们二人说了那么多,那你呢?”

白楠肥胖的身躯狠狠颤抖,他大喘着气,发出“嗬嗬”声,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江夜雪不语,只是贯穿白楠琵琶骨的锁链骤然发烫,烫得白楠整个肥胖的身躯滋滋冒烟。

白楠疼得哐哐磕头,大声求饶,“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说我说!”

“秦随放走不是什么罪人,是他母亲,他是替他母亲自愿被关在囚芳阁的!”

“进过囚芳阁的也不止白氏族中弟子,还有、还有青丘妖族!”

“一年前,秦随身上不知为何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妖力,使得族中藏匿的半妖全部现出了本体,引得族中大乱。”

“后来、后来是青丘狐主取走了秦随体内的妖珠和媚骨,秦随没了作用,族长便把他丢在了葬花茔,要他死后成为葬花茔中的怨魂,不入轮回!”

江夜雪眼底的赤色越来越浓,“还有呢?”

“没了,真没了,小的只知道这些,前辈饶命啊!”

“前辈饶命!”

“前辈饶命啊!”

三魂连连抢答,拼命磕头求饶。

江夜雪无奈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三魂,语气仍旧温和无害:“既然说完了,那便上路吧。”

话音落,他指尖灵力一送,三道水色锁链瞬间收紧,伴随着凄厉的魂鸣,三魂化为缕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温泉池中煮烂的三具尸骸被灵力裹挟而出,直接被扔出距离此地的百里外。

烂熟的血肉散发着浓郁的肉香味,引来无数虫蚁啃食。

江夜雪收回灵力,指尖残留的冷意却久久未散。

他望着温泉水面渐渐褪去的血色,空气中的恶臭淡了些,可还是压得人胸口发闷。

眼帘轻垂,他抬手一挥,温泉水焕然一新,被砸烂踩踏的草药被收纳完好,空气中只剩下了淡淡的清新的花香。

再次睁眼,江夜雪垂眼看着从白楠身上搜来的那副残破对戒,好看的眉蹙了蹙。

对戒虽毁,但还是能从上面看出独属于云梦九歌的莲花烙印。

结合先前南流景所言来青丘的理由——找他二哥,以及秦随再见到对戒时的反应,不难猜出这对戒与易慕夕有关。

话说回来,易慕夕来青丘这么久,怎么到现在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

易慕夕因秦随来的青丘,而秦随被扔在葬花茔的消息几乎整个青丘都知道,他没道理还没找过来

难不成……已经被慕夫人的人抓回去了?

江夜雪想着的同时,已经收下了那副对戒,打算等秦随醒来再还给他。

易慕夕现在在哪?

世人皆知,云梦九歌的云梦尊主育有两子两女。

其三女慕心慈降世时,正值三九寒冬,世间草木尽皆凋零。

可婴孩一声啼哭落下,竟令天地异象陡生:冰雪应声消融,枯木抽芽泛绿,云梦九歌那万顷莲池更是尽数绽放。

待其二声啼哭响起,百鸟纷纷聚来争鸣,清脆鸣声连绵三日不绝,天际之上更浮现出神凰印记。

这般异状惊动了昆仑神山的扶衍神君,他亲自下山,将慕心慈收为弟子。

三岁时,她随神君入昆仑修行,得其倾囊相授;百岁便成功化神,更能越阶而战。

百年前,昆仑问道,天缘大陆无数仙门天骄纷纷聚集。慕心慈也于此一战成名,夺得魁首,人称:念珠仙子。

继慕心慈上一次现身,已过去百年,她如今的修为深浅,世间无人知晓。

一方叶子舟,如流星般在夜空中眨眼而过。

无人发现叶子舟,也无人发现舟上的两人。

易慕夕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在青丘遇到自己百余年未曾见过的三妹。

叶子舟头,慕心慈负手而立,一身月白广袖道袍衬得她身姿纤挺如松。乌发由两支并蒂莲白玉簪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脸庞莹白似玉。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星,顾盼间自带清贵疏离,唇角微抿时,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润。

兄妹俩百年未见,相逢却无叙旧,唯余互相贬损。

慕心慈捻了捻腕间黑玉手持,清凌凌的声音却说着令人气愤恼怒的话。

“百年未见,二哥竟还未到元婴,也不怕折损少司缘首徒之名。”

易慕夕盘坐在叶子舟一角,浑身乱糟糟,低头垂眼,处处尽显颓废邋遢样,与慕心慈的仙资道骨形成鲜明对比。

若换做以往,听闻慕心慈这般说他,他定是要与其辩上三辩,没理也要争出几分理来。

可如今,他只用嘶哑至极的嗓音问了句——“为什么?”

慕心慈捻着手持的手一顿,羽睫下垂两分,可旋即又恢复了原样,“青丘那滩浑水,云梦九歌蹚不得。”

两句话,便是所有解释。

闻言,易慕夕抬眼,眸中却是不甘,苦笑质问:“我只是帮朋友一把,为何……你们所有人都要阻拦!?”

慕心慈将手持退回腕间,回头,秀长的英眉稍稍蹙起,音色不觉发冷,“易二,你出自云梦九歌,师从少司缘,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你知道你要救的这位朋友,会给云梦带来什么吗!?”

“呵~呵呵——”易慕夕又垂下了头,低低笑出声来,笑得眼角都有了眼泪花子。

慕心慈见他这模样,眉蹙得更紧,似觉自己话说得太重,心生不忍,正欲劝说几分,却听易慕夕忽然止住了笑声。

易慕夕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布满红血丝的眼此时煞是瘆人。

“老三……”他低声念了一句。

“什么?”慕心慈挑眉,上前几步去听易慕夕说什么,可却见对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识到什么,她闪身躲开。

但显然已经晚了,一根暗红色的牵缘丝自易慕夕指尖显现,眨眼便缠上了她。

牵缘丝上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束缚。

慕心慈挣扎一番,但牵缘丝纹丝不动,她抬眼,待看清易慕夕满头青丝变得花白,眉间闪过一抹异色。

易慕夕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十岁,他起身,望向慕心慈的眸中唯余一片死寂和那份执着。

“老三,兄妹百年不见,别将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别逼我亲手毁了你这具分身。”

他说着,却后退两步,直到叶子舟舟沿。

被点破身份,慕心慈神色不变,只是看向易慕夕的眼色微沉,腕间的手持滑落到手中。

手持捻动,她音色发冷,“看来与二哥说了那么多,二哥还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二哥,”她语音上挑,眼底涌现一抹厉色,“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劫数。

“二哥,你也别逼得小妹将此事处理得难看!”

“呵呵~”,易慕夕侧过脸去,又是两声轻笑,再回头,眼底却满是悲凉,不变的还是那份几乎化为实质的执着。

他抬手,右手五根手指头不知何时被戳破,正在滴答滴答地流血,血不落地,而是形成血色的牵缘丝将慕心慈牢牢捆成了个粽子。

慕心慈看着他手中动作,没有反抗,只道:“强行透支寿命,你如此,对得起少司缘吗?”

做完一切,易慕夕的头发更加花白了,俊美的脸颊上多了数道褶皱,此举显然不是正经术法。

听闻慕心慈口中质问,他没有任何愧疚,相反,更多的是压抑的怒火。

他半是讥讽半是质问:“他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当他徒弟呢!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我去!!?”

最后一句,似乎藏了无尽的委屈,艰涩得令人牙酸。

“老三,你们,真的……令我感到恶心!”

他发泄着,脑海中不禁浮现一张张记忆碎片,却引得他浑身气息大变。

“二哥……”易慕夕见此,察觉不对,开口劝说。

可易慕夕不想听任何解释,他掌控牵缘丝的手猛地用力一抓,困住慕心慈的牵缘丝咻地爆开,没有血肉纷飞,有的只是一片血雾中带着几片白莲飘落。

“恶心……恶心!”

他垂头不住念着,指甲直直扣进舟壁中,散落的发丝遮住他狰狞的脸庞,却遮不住那浑身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