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1）
李墨转身快步走了。
他一走，他一走，霓裳一直绷着的肩膀慢慢地松垮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乏力地靠在了侧旁的桌边儿。
几名丫鬟掀开帘子进来，见她脸上垂泪，似是哭过。均是不敢过问老爷一句是非，只默默端清水和帕子过来，供她洁面。
霓裳拧干了帕子上的最后一滴热水，捧于手心，捂脸哭了一会儿。
很快地，她就从方才的那种折辱中走了出来，只是区区这般而已，若都面对不了，谈何面对往后的艰难险阻。
她擦干净泪痕，丢在漆木架上，进了里屋，命丫鬟都回去休息，因为她也要睡了。
钻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霓裳想到了被卖到了不知哪里的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以及姜家十几口人。
……
这场风波过去，一切都和原来没有什么两样。几天后，前院的小厮给霓裳送来了绸缎、毛皮各若干匹，除此，还有两盘平日不大见得到的奶提子和安石国进贡才有的水晶石榴。小厮说，是老爷吩咐送来的。
霓裳略感意外。猜测应该是李墨就昨晚事的一点弥补的意思，便应景地笑了笑，说，请转告老爷，她很是感激。
问荷忙和婢女接过衣料和水果，再三地表谢。
问荷将东西收放好，又端着一盘石榴过来：“奴婢帮小姐剥石榴吃。老爷真的很大方。尽管在皇城，冬日里也难得见到这么喜人的石榴……”
“我不爱吃这些。”
“你们分了吃吧。”
她扫了一眼看起来很新鲜，如红玛瑙似的水晶石榴，朝着惊讶不已的丫鬟们说道。
她转身进屋，将从江南带回来的姜父灵位拿出来，擦拭几遍，直至一尘不染。
问荷见了：“姜姑娘，奴婢这就让人把西间收拾出来安置令尊吧。”
闻言。霓裳感激不已：“有劳了。”
问荷：“是奴婢们应做的本分。”说完，退出去了。
没过多大会儿，问荷进来报已经收拾好了，霓裳跟着出去。
刚走到正屋西窗廊下，霓裳回头时，看见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半大不大的男孩，站在门外和看门婆子说话。
中年婆子脸上带着热络的笑意，男孩稚嫩的脸上，一双如黑夜般漆黑的眸子，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沉。
她们正是刁妈妈，和李敬。
他们做什么来了？
看门婆子打开门，侧身，他们进来。
青荷上前道：“刁妈妈来了。”
刁妈妈和李敬同时看向西屋。
霓裳出来后，让她们进正屋做，
李敬用力地盯着霓裳，咬牙道：“霓裳姐姐，你应允我这样唤你吧？到家来也有几日了，安置好了吗？”
他决定先称呼姜霓裳姐姐，日后找到了姜霓裳的破绽，再告诉父亲真相。至于叫姜霓裳为小姐，一想到这个人自己日后要称她一声“母亲”。他就浑身刺挠的很。
索性就叫她姐姐。
他的话音刚落。
刁妈妈立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悄悄地拽了拽他的手臂，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纠正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霓裳自若地喝了口茶，状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李敬：“我叫李敬，字邰安。”
霓裳：“那我该叫你邰安弟弟？”
刁妈妈慌站起身道：“姜姑娘，你莫听他叫混了，他……”
李敬打叉开婆子的解释，忽然拿出一个扁平的四方盒子，笑着说道：“霓裳姐姐，这是今天厨房做的山药枣泥糕，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
其实是刁妈妈让他带的，他明白奶娘的意思，这是在向霓裳示好。
霓裳瞥了一眼那个盒子。记忆里，前世初到李府的时候，李敬也来送过一回什么吃的，只是打开后，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是几只体型威武，张牙舞爪的天牛。
她当时冷不防地被吓着了，事后难消气，这个外室子，竟然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心里对李敬的印象越来越差，母子关系更是一路恶化。
现在想想，当时李敬才多大？
他可能没有这么大恶意，可能只是小孩子无知，顽闹而已。
那么，今天，就好好的与他讲清楚道理。
霓裳面不改色地打开盒子，山药的清甜混合着枣泥和牛乳的香浓味道，扑入鼻中。
不是天牛？
一个念头冷不丁地涌入脑中，他不会也重生了吧？
霓裳脑海里飞快地思考着，对呀，自己重生过，李敬应当也是。
强行维持着神色依旧，霓裳捏起一块枣泥糕放入口中，甜甜的，霓裳放下枣泥糕，道了句：“果真好吃，谢过邰安哥儿了【注：本文架空背景，口头语仿明】。”
李敬仰脸，呆呆地望着她，还想再说些什么。
霓裳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越瞧越印证了心中猜想。她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前世如出一辙，他居然也是重生的！！
霓裳叹了口气，陪她们略坐了一会儿，没有留客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
刁妈妈扯着李敬站起来，笑着说道：“姜姑娘，奴婢还要送邰安哥儿去学堂，就不在叨扰姑娘吧。”
霓裳微笑：“青荷，替我送送刁妈妈吧。”
刁妈妈心陡地一凉，她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大人之间的交际是怎么一回事。霓裳的疏离之意，让她心里面七上八下的。
姜女究竟是年纪小，心思过于简单，还是压根不把自己和小主人放在眼里，这般轻视？
刁妈妈强忍住复杂心情，领着李敬回去读书了。
这场初次见面过后。霓裳常常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天，不热络于和刁妈妈那院的人来往。
渐渐地，这沧浪亭的下人们也就都知道了：姜小姐喜欢身边人清净。
这倒让院子里的丫鬟们浑身痒痒了，单说从江南那里买来的两个丫鬟，正是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心的时候，索性这院子里活不多，做完就出去和别的丫鬟们唠上半个时辰。
霓裳视若无睹，也不去要求她们什么，日子一长，倒是每个人都过得自在极了。
这天，小厮们搬来了几盆硕大如掌的金丝皇菊。
霓裳问：“这是送来的。”
丫鬟们回：“是老爷吩咐送的，老爷今天回来了。”
霓裳愣了一下，算一算来京也有快三个月了，虽然和他同住一个地方，但那晚过后，李墨就没来过沧浪亭【1】了。有时霓裳在庭院散步，见他从垂花门外经过，总是行色匆匆，态度自然也是冷淡的。她若视线实在躲不开了，和他招呼，他也不过随意“唔”上一声而已，绝无多话。
李墨倒没限制霓裳外出。但霓裳一次也没出去过。她的生活依旧很单调，唯一的乐趣，大约就是每天黄昏的时候，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在窗子下看外面的落日和南归的大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