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油菜花黄(1/1)

回家路上,看见油菜花田,金灿灿的一片。

夕阳将光辉尽情铺展在上面,我停下车,拍了张照。

刚毕业那会,每次见到喜欢的场景,总是毫不犹豫地分享。

渐渐地,深知人与人之间并不相通,分享欲也逐渐减少。

小时候在农村,屋后的山脚下种着数不尽的油菜花。放学后,和几个小伙伴在花田里追逐打闹,少年的心如三月的风,明媚而又张扬。那时也似乎有着数不尽的力气,没心没肺地挥霍时光。当村子里炊烟袅袅,暮色四合,四边传来母亲们的呼喊,玩伴们才带着满身热汗与湿润泥土,走回乡间田埂。

晚风是岁月揉成的温柔,微凉难减少年火热的面容。

那时的欢乐,干净而又简单。

后来与身边的小伙伴,渐行渐远,每个人都走向了人生不同的归途,不可避免。

那些人去了哪里?

他们辍学务农,他们背井离乡。

都在成长的洪流中,逆流而上亦或随波逐流,不舍昼夜。

可是我们,面对这些,是否还有其他选择?

阿剑是我为数不多的玩伴,那年高考后,我们约定在浙大再聚。

放榜那天,他向我兴奋地说着憧憬和规划。

我也为他感到高兴。

他责备我放弃录取选择就业。

我无奈笑着,考研这事,经历过就好。

我挂下电话,看着同学们从身边走过,他们表情不一,但不论怎样,都要朝前走去。

白云悠悠,岁月不就这么流转了么,不过是,太匆匆。

在阿剑去报道前,他当了舅舅,家里大摆喜宴,他邀请我去。

我因为工作后难得休息,便婉拒了。

再后来,某天清晨,传来了他的噩耗。

我来到他家,那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农村。

心脏被挤压在一起,脑海里也是空空,我跪在地上,没有力气起身,他们把我扶起。我抬头看到院子外面的天空。微风将白云吹散,人去云空,不留一丝痕迹。

我依稀记得那些年,每当我回乡下,阿剑总会骑着一辆电驴在客运站的十字路口等我,那时候,交通不便,他的电驴是载我回家的唯一工具。

我坐在他身后,电驴在崎岖的路上颠簸,他让我抓紧他,别被扔了下去。

路两边的杨柳,向后飘动,往事也如这般,一幕幕地往后消逝。

但我十分记得,最后一次将他车胎坐爆,成了我们见面必说的笑料。

大学时候,小w同学是我很好的玩伴,我们一起实验,一起考研。从自习室回到宿舍,分享每天的学习心得,夜空的繁星是友情的见证,校园的路灯被我们数了一遍又一遍。

毕业那天,他邀请我去了扬州,我问他,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么?

他点点头,我们的友谊会天长地久。

然而,三年后,也便鲜有联系,生活也不再有所交集。

今年是毕业十年,我去了扬州故地重游。

小w知道后,与我语音,责备我事先没有通知他。

我礼貌道,不想太麻烦。

第二天,我觉得甚是惭愧,便邀请他出来,请他吃饭。

几个电话过去一直未接,微信留言后,他回复道,昨夜酒宿,下次再约。

我放下手机,看着身后的东关街,相较十年前,更加新亮。

曾言朋友情谊,却也不及这一砖一瓦,在人工精心雕琢后,焕然一新。

上次是十年前,下次会是多久?

单位里收废纸的大叔几月未至,办公室堆的一片狼藉。

前几日,一位陌生的阿姨上门清理了废纸,从破旧的荷包里掏出二十元给我。

我收下钱,作为公费。不经意问她,那位大叔去了哪里?

她疲惫的脸上顿显落寞,说,前几日走了。

我一时没有听清,去了哪里?

她说,得了胰腺癌,住院几个月,前几天走了。

一种怅然忽涌心头。

眼前这个中年妇女,身型臃肿,接了大叔的班,看她背着几袋废纸,蹒跚离开,如同上次见那个大叔一样。

年末大雪,临时产生废纸急需清理,那个大叔知道后,愿意在非工作日上门帮忙。

他打电话给我,说被拦在门口,没有通行证。

我跑下楼接他,远远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茫茫大雪中,戳着双手,瑟瑟发抖。

他的手被废纸割开,鲜血直流,我带他去医务室,他不肯去。

在我强行先给他交了医药费后,他才慢慢走进了包扎室。蹒跚而行,像个听话的孩子。

二十多年前,我站在油菜花海里,小叔用他的柯达相机给我拍照,我抽出胶卷,对着太阳傻笑;二十多年后,小叔变成了小小的石块,默默地矗立在田埂上,金灿灿的油菜花将他环绕,风吹过来,闪过一片又一片的波浪。

记忆也在这波浪中连绵起伏,摸不到边,看不到际。

有人问我,接下来的人生,会怎么过?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蔚蓝的天空下,远处的山林翠如墨玉,一只翔鹰在展翅飞舞,白云之外是它的归处。我站在伊犁大草原上,周围的牛群看我一眼,又各顾各地行走。

那里,没有熟人;那会,也没有过客。

我说不出答案,似乎也没有答案。

风将油菜花瓣吹起,又将它们吹落,吹到很遥远的地方。

我将手掌张开,想留住花朵,却只看到风从指间滑过。

它们追逐打闹,似乎笑着对我说,

去有风的地方,尽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