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画中（1/1）
柳墨凝身形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收回扶着窗棂的手，背后发力，重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陆沉渊没料到她会有这般举动，匆忙手臂用力，将人捞在怀里，稳稳扶好。
向来都是她抗拒不从，如这般投还送抱，迄今为止还是头一遭，一下子让陆沉渊有些不知所措。
柳墨凝扬起下巴，眼中倒映着弦月的清辉。
夜风吹过，楼下的槐树叶子沙沙做响。
她靠在他的怀里。
清新的木兰沉香，不受控制地钻入她的鼻孔。
那香气清新而淡雅，她原本躁动迷惘的心，忽而在这一瞬间，平和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脸数日，心中焦急，慌乱，又无措。
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该当如何。
恨自己无能，恨不能下一刻，将忘掉的事情全部想起来。
佛偈有云：凡事皆因果，万物有轮回。
仿佛一瞬间的顿悟，眉间紧锁的愁云，突然就放下了。
既然她命中注定，会有此安排，那么，她便不再强求，只顺意而行。
怀中人呼吸清浅，却许久不出声，陆沉渊垂下眸子去看。
他年长她一岁，身量却比她高了整整一头。
从这个角度俯视，他只能看到她微翘的眼睫，和小巧的琼鼻。
似是知道他在看她，怀中人突然眨了眨眼。
纤细的长睫便如蝴蝶振翅一般，直撩到他的心间。
陆沉渊将下巴搁到她的肩窝，高挺的鼻梁一下一下，轻轻蹭着她的耳边。
“娇娇，在想什么？”
柳墨凝被她蹭的发痒，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朱唇轻启，“想起一首诗。”
还想起一些事。
她心中更有些思量，需要去验证。
夏末的夜风微微带着凉意，陆沉渊捉住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拢进自己的掌中捂着。
“说来听听？”
柳墨凝合上眼眸，声似玉磬，清脆泠泠。
“恰似人间惊鸿客，墨染星辰云水间。”
陆沉渊脱口而出，“风拂轻纱梦初醒，月落江心夜未眠。”
他倏然红了眼眶，将人扳过身来面对着自己，语气之中满含期待。
“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肩上的手掌因为激动不自觉地用力，掐的柳墨凝骨头都要碎了。
她闷哼一声，“轻些，疼——”
陆沉渊微微一怔，手下的力道放轻了许多。
她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来的，之前在你书房看到，题在……一幅画上。”
那幅画被陆沉渊放在一个做工繁复的画匣之中，她也是给他收拾笔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书架，才偶然得以窥见的。
画中女子白衣胜雪，于月色之下翩翩轻舞，舞姿灵动，宛若九天玄女。
可惜画中女子只见背影，窥不见其面貌如何。
柳墨凝记得，当时自己展开画卷端详了许久，还曾惊叹于陆沉渊的工笔功夫，竟能将那女子婀娜的身姿描绘得如此栩栩如生。
初见那幅画时，确实只觉得惊艳。
可今时今日，她对他撒了谎。
她记起了画中事。
那一年，他南下，去参加文集诗会。
她想给他个惊喜，表面说着不去，可第二日便雇了船，走水陆追着他去了。
夜风轻拂，皎月如练。
她请了幻音乐坊的乐师伴奏，琵琶声声中，她于江心独舞。
脚步轻盈仿若不沾尘埃，身姿曼妙有如月宫仙子。
那是她送给他的，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
诗会结束后，二人弃了水陆，一路打着马，游山玩水回到郡中。
他回陆府，后背挨了老夫人的板子。
她进家门，手心挨了外祖父的戒尺。
“那幅画，很漂亮。”
柳墨凝拂去肩胛处的手掌，旋身关了窗子。
“是啊，我也这么觉着。”陆沉渊轻捻着手指，低笑着出声，“那画中，是我心上人。”
他弯下身子，手臂放在她的腿弯处，将人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她说等我考上状元郎，她便嫁我为妻。”
“可是后来，她背信弃义，把我给忘了。”
陆沉渊将她放在塌上，语气阴鸷，“这等言而无信之人，娇娇，你说，该如何惩罚？”
柳墨凝支起身子，纤纤素指点上他的唇，堵住了他的话。
“我答应你的提议。”
她抬眸，萤萤灯火之下，眼波流转，似娇花照水。
她自幼在京中长大，对此间之事再为熟悉不过。
“我助你官场之中步步高升，你借我身份便宜行事。”
此番交易，两人互利互惠，倒是个好买卖。
她确实想起一些琐碎的旧事，可那些画面之中，鲜少会有陆沉渊的存在。
他说的话，她还并不是百分百的完全相信。
毕竟，他以前没少骗她。
翌日一早，李慕白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
他原本是不爱早起的，可陆沉渊告诉他，若是起不来，陆家的马车不会等他。
害得他昨晚早早就钻进被子里睡觉，寅时刚过，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担心晚了时辰，他只匆匆抹了把脸，头发胡乱一梳，便出门了。
正巧赶上陆沉渊推门出来，李慕白抻开胳膊伸了个懒腰，“沉渊哥哥，早啊。”
陆沉渊淡淡扫他一眼，迈着长腿下楼去了。
片刻之后，柳墨凝一身浅粉色的衣裙，步履娴雅地迈出了门。
李慕白活动了下脖子，跟她打招呼，“早啊，柳姐姐。”
柳墨凝冲他微微点头，“早，小白。”
随即她莲步轻移，下楼奔着马车去了。
又是一个惊天大哈欠，李慕白伸手狠狠搓了把脸，想让自己精神些。
片刻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瞪大了双眼盯着那扇门，似乎要将门盯出个窟窿来。
“我靠，什么情况！！”
沉渊哥哥和柳姐姐，怎么……
从一间屋子里出来的？！
今日三人都没骑马。
陆府的马车稳当，陆沉渊手里捡了本书慢慢看着。
柳墨凝则缩在车厢一角，半靠着身子假寐。
她的小包袱已经放到后面马车里了。
无怪乎陆沉渊昨日嘲笑她，说她带的全是破烂。
陆沉渊出行，后面的马车里，一应物品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