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空(1/1)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不知好歹地进行什么所谓的“探险”。该死!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像是人格分裂一般,在两个地方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可我是如此地清醒,清醒地记得自己做了多少恶,欠下多少债。

不知不觉间,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那名为正义的面具也越戴越厚。想到人们对我不切实际的期待,多么虚伪和讽刺啊!

都是那个地方!是它将我变成了一个自相矛盾的怪物。我一定要毁了那个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掉我的罪恶;只有这样,才能换来心里真正的安宁;只有这样,才能坦然面对那些真心爱我的人。

尤其是你,纯净如白纸的你。

你可知每当我面对着你,

有多自卑,

多恨自己……

被火烧过的枯残之林,等待着新叶再次茂盛,我是残林……

这是一节名为“犯罪心理分析”的公选课。讲师的研究水平并不低、备课也很认真,无奈沟通与表达实在太差,全程照着ppt念毫无互动。结果课堂如灵堂、死气沉沉。报名时的大热课硬生生给上成了凑学分的功能课。

后排倒着一大片昨晚通宵上网而补觉的学生。前排的学生也没闲着,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稍有追求的学生则低头准备着各种证书的考级。整个教室能认真听完整节课的只有他——残林。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残林脸上。他轻轻打了个呵欠,重整精神,继续在笔记本上做着笔记。教室外聚集了不少迷弟迷妹,都是等着下课铃声响起来看他的。

说残林是玄虚大学最风云的人物一点也不为过,他的优秀是全方位的。他是迷妹眼中的模范情人,老师眼中的奖学金收割者,同学眼中的学生领袖。校外的人则更多通过称冠全国的校篮球队队长和独立乐队“破空”主唱这两个身份而知道他。

他的家境如此优渥,却从不仗势欺人,反而仗义疏财,接济困难学生。他的光环如此之多,却从不恃才傲物,反而正气凛然,帮助弱势群体。他有着极强的个人魅力与号召力、轰轰烈烈的“反骚扰”和“校园反腐”两波学潮都由他策动。

从他身上似乎很难找到弱点和黑点。

下课铃声响起。没等讲师宣布下课,仿佛无尽轮回里受尽煎熬的学生们便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讲师扶了扶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讲的都是干货,对我很受用。学校的新政不合理,非让专职做研究的掺和教学。”残林将笔记展开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对你有用就好,不枉我熬夜备课。”讲师听后欣慰地笑了笑,对残林流露出欣赏的目光。

“残林学长,麻烦把这个收下。”

残林刚走出教室,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便在周围人的起哄下冲到他面前,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双手呈上。礼盒正面是一颗手绘的红色爱心,爱心里工整而漂亮地写着好几个名字。

“这个…不太好吧,我有女朋友了。”残林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收下礼物。

“没关系,这是粉丝们给你的礼物。里面的东西今晚就用得到。演出我们都会去支持哟~”

这下倒是激起了残林的好奇。没等他开口一问究竟,女生便害羞地扭头跑开了。残林走进一间空教室,小心地拆开外包装,开个小缝往里瞄了一眼。他松了口气,从盒子里取出一颗润喉糖含在嘴里。

“别说,味道不错。”他开心地笑了笑。

今天是破空乐队成立2周年的日子,他们将在玄虚广场上举行纪念日表演。这是一支由玄虚大学的学生组建的独立乐队,但在玄虚市的影响力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大唱片公司的主流艺人。

天色刚暗,演出尚未开始,玄虚广场上便已挤满了近千人。望着不断向广场涌来的人群,维持秩序的保安们捏了把汗。人远比去年同时期来得要多,超过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开始呼叫支援,请求按照更高规格的标准来安排人。

一声吉他的轰鸣划破夜空,人群变得兴奋而躁动。音乐化作一堵高墙,隔绝开所有压抑与孤独。高墙之内的他们尽情狂欢。

与这些挥洒青春与激情的年轻人形成对比的,是聚精会神地维持着现场秩序的保安。毕竟半年前的摇滚之夜上,“破空”与“自由门”导致的混乱仍让他们历历在目。

“随我加快速度地面让人想吐

低空飞行会坠落高空才没有枷锁

飞鸟飞鸟

盘旋冲撞飞向太空”

整齐的合唱响彻云霄。

主唱残林是破空的创建者和创作核心。当然,作为校园红人的他自然成了破空的交际花,所有对外的交流与合作都由他负责。和平时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同,舞台上的残林毫不矜持,形态举止颇具摇滚明星的风范,轻车熟路地掌控着演出的氛围和节奏。

鼓手阿野是破空的队长,负责乐队排练和音乐制作。每次演出他总是戴着印有活结乐队logo的头巾,以生猛狂野的演奏风格和吹毛求疵的偏执闻名圈子,是个不折不扣的、专为音乐而生的疯子。据说阿野的野字取自野兽之意,倒确实符合他的气质。

贝斯手爆佬是个留着刺猬头的中二朋克青年。每次演出前他都要喝酒助兴,一上舞台便多动症发作,不知疲倦地跳个不停。喜欢对着摄像机做鬼脸,一副“艹天艹地艹地球”的姿态,完全没有其他贝斯手那般低调沉稳的台风。

吉他手枯特是个放荡不羁的风流乐手,经常和不同的果儿发生关系。因为他的放荡,常给乐队招来一些不好的名声。但同时又是乐队里音乐造诣最高的人,让其他人又依赖又无奈。此刻他正跳进人群、被众多歌迷高举在空中。

键盘手池月是残林的女朋友,最晚进入破空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她和阿野这样的暴躁老哥简直无法共事,争吵频发。可时间一久,竟也慢慢磨成了好朋友。池月的台风既不像其他人那般奔放,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她总是沉浸在自己安静的小空间里,和其他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别去理会庸人目光井底之蛙随波逐流

墨守成规牢笼之间如何看见新的世界

飞鸟飞鸟

反抗的羽翼坚决的心”

最后一段合奏结束,破空的五位成员走到台前蹲下身子与歌迷合照。调音师傅关掉了音控开关,舞台的幕布缓缓落下,场务人员走上了舞台。舞台下的人们意犹未尽地慢慢散去,一切喧嚣又渐渐回归平静。

一场演出什么也无法改变,人们依然要面对五光十色、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至少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他们获得了全身心的解放与自由。这便是破空的魅力、摇滚乐的魅力。

“还不够!”

音响已经关闭,阿野却依旧挥舞着鼓棒,靠感觉随意打着节奏,既显疲惫又觉兴奋。若不是曲目有限,没精疲力竭之前真想再来几首。

“永动机,该熄火了。”爆佬拿着水枪射向阿野,开玩笑道。

“先把东西搬上车吧。你不想结束,工作人员还指望着下班呢。”枯特用手捏住镲片,指了指手表催促道。

“行,收工。”

阿野又过了几小节的鼓,才舍得放下手中的鼓棒。他好久没有这么兴奋和沉浸了,以至于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腿软地摔在地上。他接过爆佬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对工作人员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开始整理鼓架。

此刻的残林正在帮池月把合成器抬到车上。

“今天来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呢。”残林满意地说道。

“是哦。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专程来看我们大才子的哟。”池月撇了撇嘴道。

“阴阳怪气的,我家醋王又吃醋了?”

残林捏了捏池月的脸,又迅速把手收回来。池月想打残林却扑了个空,朝他吐了吐舌头。

“呸,谁吃你的醋呀!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来看我的?”

“夭寿,一下来就看到你们在虐狗。”爆佬用手挡住眼睛,悲天悯人地说道。

“傻逼,挡我路了。”

阿野抱着军鼓,从后面踹了卡在门口的爆佬一脚。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宿舍吧。我和残林待会儿还得和主办方那边吃个饭。反正我们能开门禁。”

放完全部乐器后,枯特关上了排练室的门,说道。

“切,大不了翻墙回去呗,又不是第一次。”阿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别啊,我们已经被抓了3次,再被抓就要直接退宿了。”爆佬担心地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这几天挺忙的,早点休息。尤其是你,少熬点夜,妆一卸都快成熊猫了。”残林轻轻拍了拍池月的头,微笑着说道。

“你不可以喝完酒又开车哦。你给我少喝点,都开始有小肚子了。”池月指了指枯特,又拍了拍残林的肚子说道。

“好的,欧卡桑。”枯特嬉皮笑脸地敬了个礼。

“最近应酬多嘛…放心,过了今天我马上减肥,保持身材。欧…欧卡桑!”

残林也学着枯特敬了个礼。

“去你的!不准喝醉,结束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池月无奈又有些生气地说道。

残林将池月拥入怀中,朝她的额头吻去。

“不能看,眼睛会瞎的。”阿野和爆佬转过身一齐说道。

池月警觉地瞪了阿野和爆佬一眼,和残林互相尴尬地笑了笑,分开了。

只剩下枯特和残林两个人,有些事情,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方便说。毕竟,他们在海的对面做的那些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必须小心翼翼。一旦暴露,整个人生都可能毁于一旦。

“你那边怎么样了?”残林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车窗外问道。

“我尝试着混进天灵门总部,但失败了。幸运的是没人发现我。”枯特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点了根烟说道。

“果然不是这么容易混进去的地方啊。以后再找机会吧,总能抓住他们把柄。”

残林听后神情有些失落,叹了口气。

“不过…我总觉得白炼这个人有些怪怪的。”枯特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

“怪?怎么个怪法?”

“你知道吗?白炼在玄虚市有处私宅。我去过,当然只是躲在外面观察。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穿着军装,别着军政府徽章的人进出他的私宅。”

枯特熄灭了烟,语气变得有些紧张。

“军政府?!”

残林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又马上捂住嘴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是啊。五十年前的立国战争,军政府夺得政权,统治了这个国家。玄虚岛作为特区,是唯一的例外。”

“可惜玄虚战争后,西岛从玄虚市独立。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了。”

残林的眼神变得黯淡,为这段历史而感到痛心和惋惜。

“军政府怕是和邪灵门最不对付的势力了吧?怎么会有他们的人进出白炼的私宅?”残林问道。

“会不会是乔装打扮成军政府人员的模样,出去执行某种特殊任务?”枯特想了想问道。

“应该不会。邪灵门虽然肆意妄为,但军政府的主意他们应该不敢打。这可是当年和平谈判的内容。他们不会蠢到打破平衡,自己把枪递给敌人。”残林分析道。

“白炼有没有可能是……军政府的卧底?我不相信以军政府睚眦必报的性格,真会彻底放弃西岛。”残林小心地说道。

“不太可能。他这个人我常接触,绝对是从西岛出来的,而且是从贫民区。你知道的,那儿的人有一种道不明的特殊气味,我能闻得出来。”枯特摇了摇头道。

“但是如果那些人真的来自军政府……”残林手握拳头放在嘴边思考。

“那样的话,白炼的目的八成和我们一样呢。”枯特重新启动引擎,满意地笑了笑。

残林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他从未做过这样的假设,可如果是真的也未尝不可。他们并非逆流而上的孤勇者,前方的道路上或许还有其他人,只是道路还未相交。

残林痛苦却欣慰地笑了笑,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