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在总店等你(1/1)
邢成义摘下白大褂领口的扣子时,指腹还带着灶台上的温度。后厨的蒸汽渐渐散了,夏小汐在核对当日的食材消耗,他听见小张在收拾砂锅,“叮叮当当”的声响里,混着自己越来越急的心跳——今天收工比往常早了一刻钟,脚步刚迈出食府大门,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公交站台的长椅。
王红梅就坐在那儿。帆布包放在腿上,被她的手轻轻拢着,鼻尖冻得有点红,正仰头望着食府的牌匾,睫毛在风里轻轻颤。她穿了件新洗的蓝布棉袄,领口别着朵小小的绒布梅花,是上次他说“看着像你绣的枕头花”的那种。
邢成义的鞋跟在台阶上顿了一下,像被鲍汁粘住的银勺。王红梅听见声响,猛地转过头,眼里的光“唰”地亮了,像后厨突然亮起的灯。她站起身时,帆布包带从胳膊滑到手腕,露出里面露出半截粉笔——是他落在地下室的那截,被她用红绳系着,挂在包内侧。
“你怎么来了?”他往前走,声音比煨燕窝的火还轻,怕惊着她。离得近了,才看见她棉袄袖口沾着点白粉末,像撒了层细雪,“是不是中店不忙?”
王红梅的手在棉袄上蹭了蹭,指尖有点抖:“李姐说总店附近有家卖糖画的,我……我想着你可能爱吃。”她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里面的糖画还带着点余温,是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糖边被风吹得微微发脆,“摊主说要等糖凉透才好拿,我就多等了会儿,正好赶上你下班。”
风卷着碎雪沫子过来,邢成义下意识把她往怀里带。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胸腔里“咚咚”的声响,像佛跳墙在砂锅里沸腾。他的手罩在她的耳朵上,掌心的薄茧蹭着她的耳廓,混着点鲍汁和燕窝的淡香:“天这么冷,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想给你个惊喜嘛。”王红梅往他怀里缩了缩,棉袄上的绒布梅花蹭着他的衬衫,“中店今天包间少,我请了半小时假,坐了三站公交过来的。”她抬起头,鼻尖蹭到他的下巴,看见他胡茬上沾着点没擦净的面粉——准是早上揉鲍汁时蹭的,“你看你,又忘了刮胡子。”
邢成义笑出声,胸腔的震动让她的脸颊发麻。他低头时,看见她帆布包上的补丁——是他裤腿上那个碎花布的同款,被她缝在了包角,针脚比上次齐整多了。“这补丁……”
“李姐教我的,说‘补得牢,走得远’。”王红梅的手指勾住他的袖口,摸到他手腕上那道刀疤,“我算着你下班的点来的,在这儿坐了快十分钟,怕你出来时看不见我。”
公交站台的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两人相拥的影子上,像给这对影子裹了层暖融融的鲍汁。邢成义忽然想起那晚地下室的年画,胖娃娃抱着鲤鱼的样子,此刻怀里的人比年画还让人心甜。他收紧胳膊,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摸到她掌心的糖画碎屑,黏黏的,像化不开的蜜。
“以后别这么折腾。”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见她头发里的柠檬香,比劳保洗发水多了点甜,“要想来,我去接你,哪怕走两小时路。”
王红梅在他怀里摇摇头,声音瓮瓮的:“我想早点见到你。中店的窗玻璃能看见月亮,我总想起你说‘以后开铺子,让你坐在窗边算账’,就……就坐不住了。”她的手指在他兜里画着圈,像在面案上画小太阳,“邢成义,你说的话,算数不?”
他把她抱得更紧,胡茬蹭着她的头发:“比鲍汁收得还牢。”风从站台后面钻过来,吹得他的白大褂下摆往后飘,露出裤腿上那个突兀的碎花补丁,正对着她包上的同款,像两朵在风里靠得极近的花。
公交“哐当”停在面前,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可两人谁也没看。邢成义低头时,看见王红梅的酒窝里盛着光,像落了颗糖画做的星星。他忽然觉得,这寒风里的公交站台,比任何包间都暖和,因为怀里的人,带着三站地的风尘,带着糖画的甜,带着和他裤腿上一样的补丁,把所有的念想,都酿成了此刻相拥的温度。
小吃街的霓虹灯刚亮起,把青石板路染得五光十色。邢成义牵着王红梅的手,避开卖烤红薯的铁皮炉——那炉子冒的热气裹着焦糖香,像极了素味斋刚出炉的糖火烧。他的手掌宽大,把她的手整个包在里面,指腹蹭过她手套上的毛线纹路,像在摸老家纳的鞋底。
“鲍鱼档的李师傅昨儿教我发鱼翅,说‘三分泡,七分炖’,泡的时候得换七遍水,一遍都不能少。”邢成义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到卖糖葫芦的草垛边,“我试了试,泡到第五遍时,那翅针软得能打弯,像你绣枕头时用的丝线。”
王红梅笑出声,另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袖口:“那你可得记牢了,别像上次蒸鲍鱼,把计时器按错了钟点。”她仰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们中店昨天来了桌客人,点了道‘松鼠鳜鱼’,我端盘子的时候,那汁儿差点洒在客人身上,多亏李姐眼疾手快,帮我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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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那么稳,怎么会洒?”邢成义停下脚步,转身替她拢了拢围巾,围巾角沾着点白霜,是刚才在公交站沾上的,“是不是盘子太烫了?”
“不是,是那鱼头上的松鼠尾巴太翘,差点勾住我的袖口。”王红梅的指尖在他手心里画着圈,“不过后来客人夸我收盘子快,说‘这小姑娘手脚比春风还轻’,我当时脸都红了,想起你说的‘干活要像煨汤,不急不躁’。”
走到水果店门口时,老板正往筐里码砂糖橘,橙黄的果子堆得像座小山,沾着的水珠在灯底下闪。邢成义弯腰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这橘子甜,你尝尝。”他剥橘子的手法很利落,拇指在橘蒂处按出个小坑,指腹一旋,橘瓣就像花一样绽开,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跟发海参似的,得顺着纹路来,不然就碎了。”
王红梅咬了一瓣,橘汁在舌尖炸开,甜里带着点酸:“比我们宿舍楼下卖的甜多了。”她把另一瓣递到他嘴边,指尖碰到他的嘴唇,像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砂锅沿,“你平时在后厨,是不是也能吃到新鲜水果?”
“哪能呢,夏主管说食材得先紧着客人。”邢成义嚼着橘子,喉结动了动,“不过昨天炖燕窝剩下点冰糖,我偷偷装了小半罐,想着你泡水喝。”他从工装裤兜掏出个玻璃罐,罐口缠着橡皮圈,里面的冰糖块亮晶晶的,像碎在罐子里的星星。
王红梅接过来,罐子在手里沉甸甸的:“我也给你带了东西。”她从帆布包拿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里面是双棉鞋垫,针脚密密的,上面绣着两朵小梅花,“我学着纳的,针脚有点歪,你垫在鞋里,往后站灶台就不冻脚了。”
邢成义的手指抚过鞋垫上的梅花,针脚把布面顶得微微发鼓,像老面案上揉出的褶子。他忽然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小吃街的喧嚣好像一下子远了,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混着橘子的甜香和烤红薯的焦香,像锅熬了整夜的好汤。
“等开春,咱就去颐和园。”他低头时,下巴蹭到她的发顶,“我打听了,划船的师傅说,昆明湖的冰化了之后,能看见水底的水草,像你纳鞋垫时的线团。”
王红梅往他怀里靠了靠,棉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他呼吸时的起伏:“那我得提前把布鞋做好,穿着新鞋去划船。”她的手指勾住他的手指,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交叠着,像两块慢慢揉在一起的面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风从街尾吹过来,带着点炒瓜子的香味。邢成义牵着王红梅往前走,她的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为他们的话打拍子。他忽然觉得,所谓日子,大概就是这样:有人陪你说后厨的琐事,有人为你纳带梅花的鞋垫,有人把冰糖罐藏在裤兜,有人在寒风里把你的手捂在掌心——这些碎碎的暖,攒在一起,就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
走到小吃街中段,一家卖炒货的摊子前堆着小山似的栗子,铁锅“哗啦”一声翻搅,栗子壳裂开的脆响里裹着焦糖香。王红梅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上次李姐带了袋糖炒栗子,说比中店后厨的蜜饯还甜。”
邢成义没说话,径直走到摊前:“称两斤,要开口的。”老板用铁铲往秤盘里盛,栗子在铲上滚得欢,裂开的口子里露出金黄的肉,像藏着星星。他付了钱,把纸袋装在王红梅手里,自己先捏起一颗,在掌心搓了搓,再用指甲顺着裂口一掰,栗子肉就完整地滚出来,递到她嘴边:“吹吹,烫。”
王红梅咬了一小口,粉糯的甜在舌尖化开,混着点焦香,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含在了嘴里。“比李姐带的还甜。”她含糊着说,指尖沾了点栗子壳的绒毛,邢成义伸手替她擦掉,指腹蹭过她的嘴角,像擦去面案上多余的面粉。
往前再走几步,是家卖布的小摊,老板把各色花布挂在竹竿上,风一吹,像展开的花蝴蝶。王红梅的目光落在块蓝底白花的布上,那花纹像极了老家池塘里的睡莲:“这布做围裙肯定好看。”她伸手摸了摸,布料软乎乎的,“中店的围裙都是纯色的,要是绣上这花,端盘子时都觉得亮堂。”
邢成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想起她补在自己裤腿上的碎花布:“喜欢就买半尺,我给你裁。”他小时候跟着娘学过裁布,知道怎么顺着纹路下剪子,“正好我那儿有针线,晚上没事就缝。”
王红梅摇摇头,把他的手往回拉:“不用,攒着钱呢,等你开铺子,咱买块最大的当门帘。”她的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按了按,“李姐说,好日子得慢慢攒,像熬鲍汁似的,急不得。”
说话间,公交站台的灯又亮了,晚班车“哐当”停在面前。邢成义把栗子袋往她手里塞:“快回去吧,晚了宿舍门该锁了。”王红梅却没动,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时,里面夹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是上次他给她的玫瑰酥上掉的,被她压在了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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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记的账。”她指着本子上的字,“今天买糖画花了五毛,坐公交来回四毛,还剩……”她数着上面的小圈圈,像在数蒸笼里的包子,“等攒够了,咱就去颐和园。”
邢成义的心忽然像被栗子烫了下,暖烘烘的。他看着她低头算账的样子,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浅的影,忽然觉得,这小吃街的烟火气,这手里的栗子香,这账本上的小圈圈,还有她眼里的光,都是日子熬出的甜。他伸手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用攒,我发了工钱就带你去。”
王红梅在他怀里点点头,把脸埋在他的棉袄上,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栗子香,像回到了那个地下室的夜晚,只是此刻的风里,多了点彼此奔赴的暖。晚班车的车门“吱呀”开了,她抬起头,往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像颗栗子落在滚烫的掌心:“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宿舍。”
邢成义看着她跳上公交车,帆布包在身后颠得欢,手里还攥着那袋栗子。车开的时候,她从车窗探出头,朝他挥了挥手,蓝布棉袄在夜色里像朵发亮的花。他站在原地,直到车影消失在街角,才低头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着她的温度,像块刚出锅的栗子,烫烫的,甜得人心头发颤。
风卷着炒货的香味往回走,邢成义摸了摸兜里的玻璃罐,冰糖在里面轻轻响。他忽然觉得,所谓相互奔赴,大概就是她坐着三站公交来等他下班,他揣着半罐冰糖盼着带她划船,是两个人的脚印在雪地上并成一排,是账本上的小圈圈都圈着同一个念想——日子或许慢,但只要朝着彼此走,每一步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