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河畔没有金柳（1/1）
夜在我体内，我即黑夜。我双眼燃烧。脆弱无力······
——阿莱桑得雷
“这路是真XX难走，修路修一半，这帮没用的家伙······”欧阳光一边开着车，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道。骂完，还不忘点上一支烟冲冲火气。
“喂，小壮啊，上次你给我发的定位再给我发一遍，那聊天记录让我给删了，抓紧，我正往那边去呢，一会别走过喽。”
“好嘞，哥，马上，马上······”
他挂了电话，看了眼小壮发的定位，又开车在泗河东侧的河堤上往北跑了三四公里，从一条土路顺坡而下，才到了小壮说的那地儿。
此时，还不到早晨6点，泗河边上并没有几个人。欧阳光先下车寻摸了一会钓位，之后才从后备箱搬出钓箱、竿包和鱼护，直奔一片芦苇荡中的一个钓点。芦苇荡后面是一小片空地，应该是不知道哪个钓鱼人把芦苇砍倒后弄成的。欧阳光心想：晚上要是在这个地方搭个帐篷，搞个野餐也不赖，这不冷不热的天，就是在河边上过夜应该也没问题。
他支好钓箱和“炮台”，和了点鲫鱼食，然后，泡了一杯茶，坐在钓箱上吃起了夹饼。刚吃下第一口，就差点把他的舌头给辣掉，他赶紧呡了一口茶水。
“我xxx，这夹饼老太婆是不是想辣死我，说了微辣微辣微辣！和不懂人话似的，xxx的······”欧阳光骂道。
他抬手就要把夹饼扔到芦苇里，这时，他犹豫了一下，把夹饼里的鸡排挑出来，这才一甩手把夹饼丢掉。他用指头捏着鸡排，扽了扽上面的辣椒，然后就塞进了嘴里，只嚼了四五下，几乎囫囵着就咽了下去，这回倒噎着他了。他赶忙从钓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去拿钓竿。
钓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浮漂像被钉在了河面上，是一动也不动。欧阳光又往水里撒了两把打窝的颗粒，之后来到停车的地儿，寻思先把帐篷和组合桌椅支到钓点后面。他正拿东西呢，一辆丰田霸道停在他身后几米处，从车上下来一男两女。
“哥，今天口怎么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下车后向欧阳光问道。
“暂时没口。可能天气的关系吧，早晨起来水温有点低，再等一两个小时口能好点。”
“你在哪块儿钓啊？”男子上来给欧阳光递了根烟，又问。
欧阳光用男子凑过来的火点燃烟卷，拍了拍男子的掌背，吐了一口烟，然后指了指那片芦苇中自己钓箱的位置。
“芦苇边上不错耶，藏鱼。呃，我叫陈平，她们是我的俩妹妹，今天单位让我出来办事，先来钓一会鱼再说。”
“哈哈哈，俗话说，不能因为正事耽误了钓鱼嘛。”
“这话在理，这话在理······”说完，陈平深吸了口气，望向河面，“一来河边，就觉心情倍好，天天坐在那个办公室里，看着领导比驴还长的脸，生不如死啊。”
欧阳光看着陈平白白净净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让我想想······应该是在哪个事业单位吧？”
“没错，好眼力。”
“一般可没穿白衬衫来钓鱼的。”
“暴露了，暴露了，反正我也懒得换了。”
陈平一转身，注意力被欧阳光的车吸引住了，于是他道：
“这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车啊！真漂亮！”陈平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嘴唇，把那个“漂”字说得像从口中吐出一枚炮仗。
“哪有哪有，你的车也不赖嘛。”欧阳光嘴上这么说，听到陈平夸赞自己的车，反倒心里很看不上这个穷刁丝。
“我的车便宜，找人买的，”陈平放低声音说，“这是查抄车，几万块的事情。”
欧阳光开始弯腰从车上拿东西。
“我帮你拎过去吧？”
“不用，你忙去吧，东西又不多。”
“那······那好吧。哥，那我们先过去了，一会再聊。”陈平说完，转头又对两个女孩说：“莫凡、笑笑，后备箱有板凳，再拿几瓶水，咱上芦苇丛的南边钓。”
两个女孩从欧阳光身边过的时候，年龄略小的那个女孩使得他眼前瞬间一亮。女孩先看了眼车，又看了眼欧阳光，冲他笑了笑，嘴里还说了几句“哑语”。不过，欧阳光可看不懂什么口型。
他继续盯着女孩看，女孩最多有一米六高，身穿一条蓝色碎花短裙，腿上的白丝袜特别惹眼。她头发不长，刚刚到肩，是蓝颜色的，可在欧阳光看来，这炸眼的亮蓝非常性感，也很符合他的口味。不过，她的长相却很大众，小嘴，大眼，肉嘟嘟的圆脸蛋。无论怎么说吧，此时此刻，她就是欧阳光想要的。就在他俩挤眉弄眼的时候，莫凡瞪了下欧阳光，又对他竖了一个世界通用的手势。欧阳光不屑地嘟哝了几句，扭头继续拿自己的东西。
欧阳光把后备箱一关，刚才那个侮辱性的动作，让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媳妇。
他和朱冰，其实已经分床好久了，分床还说得过去，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这种不冷不热的家庭氛围，而且欧阳光每次看见朱冰做任何事都是一副敷衍的表情，就心生厌恶，他恨不得上去给她两耳光才解气。他好几次都想结束这段婚姻，家里人却坚决不同意，由于公司实际的掌控人是他父亲，他父亲说了，只要他离婚，他也就甭在公司里面待了。这让倒让他觉得，自己反倒成了一个“外人”。无法，他也只得将就，这么一将就，就是三四年。
他架起帐篷，固定好脚钉，又铺上一张充气床垫，之后，把自动桌椅打开，坐在椅子上喝茶抽烟。没一会儿，欧阳光就有点困，他昨晚只顾玩游戏，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他钻到帐篷里，打算睡一觉，睡醒后，就过去和那个女孩搭讪。
欧阳光睡得天昏地暗。在梦里，他时而变成一条巨大的能飞行的大鱼，扭动着肥硕的身体穿梭在云层里；时而变成个长着鱼头的人，开着他的大G，在海底云游；时而又化作一条雄性人鱼，在一个铺满黄金的海滩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等他醒来，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他头顶上。他懵不登地坐起来，看见那一行三人，正提着东西准备撤呢。
“这就准备走呀？”他用两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说道。
“唉，没口啊。下午还得去县城办事，先撤一步啦。”
陈平和莫凡在前面走着，笑笑趁他们不注意，凑到帐篷前。
“哥哥，我有点渴，你这里有矿泉水吗？”
笑笑的这一声“哥哥”叫得欧阳光是心花怒放，他递给她一瓶水，顺带摸了一把她的小手。笑笑并没有躲闪，而是把手翻过来，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
“哥哥，你的奔驰好漂亮。它跑的快吗？”
“快呀！”
“能上高速呗？”
“可以。而且，它的续航也挺长哦······”
“那我想坐坐······行呗？”笑笑蹲在那里，轻扭着身体说道。
欧阳光点点头，心里窃喜。
“我晚上就在这儿了，今天不回家。”
“哇，那我加你个W吧，晚点联系你哦。”
这时，莫凡正在远处喊她，她水也没喝，向欧阳光摆摆手，朝已经发动的车子跑了过去。
笑笑走后，欧阳光也没心思钓鱼了。他用一部手机和笑笑聊天，另一部玩着游戏，等他玩累了，从桌子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户外的炉子，准备搞点吃的。他往野餐锅里倒了两瓶矿泉水，放上火鸡面，又加了点冻干的蔬菜和几片牛筋肠，算是晚饭了。
他用筷子搅了搅面条，抬头望向西边橘红色的太阳。今天，虽然和过往的日子没啥区别，不过，从那个空气沉闷的家中出来，还遇见了这位漂亮的姑娘，至少，此刻并没有前几日那种无聊的要死的感觉。
欧阳光拿出手机，对着现在只露“半张脸”的太阳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照片发给了笑笑，可是，笑笑并没有立刻回他消息。面煮好了，他撒上调料，边吃面，边翻看着手机。
从小时候起，他就没有一次因为钱的问题发过愁。十八岁之前，他每年的压岁钱基本都可以买一辆普通轿车，上了大学后，他父亲的公司有过几年的低谷期，这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的事，结果他就拿着自己以前的压岁钱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直至毕业后他在太行山麓遇到朱冰。其实，他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点良心发现，他也许很清楚，自己如果没有这段婚姻，还有父亲在一些事情上对他的庇护，他还不知道能作到个什么程度呢。
吃完面，天已经大黑。他从钓箱里摸出一个头灯，用矿泉水涮了涮碗，把炉子和碗重新塞回抽屉里。他点上一支烟，往河岸走了几十步，站在一个小岬角上，望向北面的河道。河道里乌漆嘛黑一片，只有二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两道蓝色的光，它们就像在一块黑布表面甩上的蓝色颜料，不对，他转念一想，这更像那个女孩的两缕蓝色头发。没过一会，远处的蓝光灭了一处，剩下的唯一的一道蓝光在这寂寥的夜里孤独地坚持着。
几年前，他的一个好朋友喝完酒，在京杭大运河的河堤上钓鱼的时，不小心落水而亡。当时，好多亲戚朋友都劝他别再钓鱼了，可他偏不听，他除了女人以外，就这点爱好了，假如不让他钓鱼，还不如抹了他的脖子。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次他父亲却出人意料地和自己站在了同一“阵线”上。他得感谢自己的父亲，把一个无聊的人，变成了一个更加无聊的人。为啥这么说，就是因为钓鱼这件事，他才可以堂而皇之地逃避一些必要的应酬，还有就是他虽然还是不断地寻花问柳，可有时候在女人和钓鱼之间，在有些情况下，他宁可去太阳底下晒一天。
他又给笑笑发了几条信息，依旧没回。他有些气恼地把手机往兜里一装，又搬起装备钓鱼去了。
这次，他开好鲤鱼食，直接抽出一支7.2米的长竿，绑上10号的通线，外加14号的伊势尼。他心想：特么地，今天晚上非得干条大的不行。他调好漂子，往水里扔了整整两袋老坛玉米。然后，他闭了头灯，盯着夜光漂，静等鱼儿上钩。
大半盆鱼食下去了，还是没见一个正儿八经的鱼口。他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笑笑已经给他发了十几条信息了，正着急地问他要定位呢。他刚发完定位，鱼竿呲溜一下就被拖到水里去了。他把手机往身后一扔，抓着失手绳，一点点地往回倒。当他抬起竿子的一瞬间，立刻感觉到水下的这货肯定不小。几秒钟后，鱼儿再次发力，他只好把竿子又扔进水里。这样反反复复五六次，他终于能够稳稳地举着竿子溜鱼了。可是，鱼儿依旧在玩命地抵抗，一会和他“打桩”，一会又狠劲地往芦苇里钻。
欧阳光和大鱼“搏斗”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大鱼终于筋疲力竭，半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他瞅准时机，照着鱼头一抄，大鱼顺利上岸。欧阳光把鱼端到帐篷边上，放在地上一瞅，这是一条足足有接近一米长的大鲤鱼，他用夹鱼器一称，11.5斤。他支的鱼护太小，于是，他跑到车里拿出一个50cm口径的黑坑鱼护，把鱼装进去，他兴奋地提溜着鱼护看了好一会儿，对着挣扎的鱼儿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这才把它扔在钓箱边上的水里。
“热死······可热死我了······还想和我斗······”他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嘟囔道。
欧阳光身上的防晒服也已经全被汗水湿透了，他刚在车边换了身衣服，就看见一辆车从河堤路拐了下来。
“哥，哥哥······从济北城到这里，他要我一百块。”还没下车，笑笑就抻头向欧阳光抱怨。
“咋回事啊？”欧阳光撑着车门，摆出一副社会人士的架子，皱着眉头问出租车司机。
“‘老师’，你也不看看这是啥路，打表80多块，要她一百多吗？我们也不容易呀。要是换了别的司机，这么偏僻的地儿，再加20他们也不会接这个活，百分百的······”
欧阳光也就没再和司机啰嗦，付完钱，摆了摆手就让他走了。
欧阳光望着出租车上了河堤路，他才转头面对着笑笑。他一把抓住笑笑的手腕，猛地一下就把她抵在大奔的屁股后面，笑笑反抗了两下，等欧阳光松开她手的那一刻，她反倒主动亲了欧阳光一口，接着就跑向了帐篷那边。
“小心别摔倒喽，这黑咕隆咚的。”欧阳光朝笑笑喊道，接着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都钻进了帐篷。
“把你的灯给我。”笑笑坐在充气垫上说道。
“为啥？”
“我想仔细看看你。”
“看哪里呀？”欧阳光猥琐地笑着，摘下头灯说道。
“我看看你是我的菜不，白天没仔细看。”
笑笑拿头灯直照着欧阳光的脸，耀的他有点睁不开眼。欧阳虽说由于经常钓鱼，看着黑一点，但平时还是保养的不错，接近三十的年纪，皮肤还是锃光瓦亮的，长溜溜的脸庞有点像某位当红的影星。以前他是毛寸，后来嫌难看，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去济北城里最好的xx美发烫了个头发。他脱去了外套，里面只留一件背心。当看到他骨瘦如柴的上身时，笑笑瞬间有些失望。
“咋这瘦来？像根大排骨。”笑笑捂着嘴笑了几声。
“哼，瘦归瘦，力气咱有的是，刚才我可是钓了条这么大的一条鱼。”说着，欧阳光把手臂伸开比划着，好像他钓了一条鲨鱼似的。
“真的？在哪在哪？”笑笑瞬间来了兴致。
欧阳光牵着她的手，来到河边，把鱼护拎出来给她看。
“好大耶。哥，先别放水里，我拍几张照。”笑笑吃惊地喊道。
笑笑拍了几张鱼的照片，之后又拍了几张欧阳光和鱼的合照。欧阳光叮嘱她，拍归拍，可不带乱在网上发。笑笑嘴一撅，做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来到帐篷边，笑笑坐在欧阳的腿上，两人像一对相识许久的情人一样亲昵地聊着天，谁曾想，就在这时，欧阳的电话响了，笑笑很知趣地坐到他对面。
“今天你又打算不回家了是吧？天么天的，只知道在外面疯玩。”电话那头是朱冰。
“正钓着呢，刚刚咧了一条11斤的鲤鱼，明儿一早带回去。”
“11斤，你就吹吧。”在朱冰印象中，欧阳光钓具买的不少，可就是彻头彻尾的“空军先生”。
“滚蛋，不信拉倒。”欧阳光呛了她一嘴。
“信信信······信总行了吧。有个事，明儿我回老家喝个喜面，得三四天。不行呀，那鱼你给咱爸妈送过去吧，让新来的那个徐姐把鱼做了吧，听说他手艺还不错。”
“知道了，就这吧。”说完，欧阳就把手机挂了，顺手扔在帐篷里。
“欧阳哥，你可没说你有老婆。”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欧阳很诧异地看着笑笑。
“笨蛋！大笨蛋！你的车后面不印着的吗？字虽然小点······”
“哦哦，忘记这码事了。”欧阳光下意识地搔了搔后脑勺。
“我从莫凡姐的公寓出来的时候，知道她和我说的啥不？”
欧阳光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女人对他竖的那根中指，他朝帐篷外啐了一口唾沫，道：
“还用说，肯定没好事儿。”
“也不能这么说。她人还是挺好，临走前，她还问我这月的钱还够花不，我说还凑付，她于是给我转了五百块块钱，让我赶紧回宿舍，别在外面到处跑了。她提到你，说你是个傻x，让我别搭理你。嘿嘿······别生气，我才不管她呢······”
“这死娘们，下次别让我见到她。”欧阳光咬牙切齿地说。
“别生气嘛，欧阳哥。再说，莫凡又不是我亲姐，她在济北医学院读研究生，有一次去我们学校搞团建之类的活动，我们才认识的。”说着，笑笑又靠在他怀里。
他俩彼此亲吻着对方，之后进了帐篷，欧阳光顺手拉上了门帘。这时，外面起风了，吹得芦苇荡哗啦哗啦作响，帐篷里忽大忽小的声音，逐渐隐没在夜的喧嚣之中。半小时、一小时······风停了，他们却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