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PPP(1/1)
社会资本与政府合作?
江自流皱着眉头,反复咀嚼着陈东莱口中冒出的词汇。良久之后才回复道:“社会资本?不就是让资本家来搞基建?风险太大!万一企业半路撂挑子,老百姓骂的还是政府!”
轻轨这种巨型工程项目,一旦开工,就没有回头箭。各种前期的设施一旦铺设起来,那动静简直大得吓人,指不定全城人都会议论纷纷。到时候要是工程因为资金短缺而烂尾,估计江自流本人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最典型的情况便属邕桂省的柳江市。遗留下来的轻轨墩柱几乎成为了响彻全国的城市名片……
陈东莱显然知道江自流在担心什么。他马上宽慰道:“我们可以用城投公司当抓手——城投出30%资金做担保,剩下70%招标港资或外资企业。合同里写明,运营权20年,但票价调整权在政府手里。”
90年代基础设施领域尚未完全开放,若完全由外资/民资控股轻轨项目,可能引发“贱卖国有资产”的政治风险。城投持股30%可保持“第一大股东”地位,在如调价、扩建等重大决策中拥有一票否决权。仅这一项,就可以堵住不少反对者的嘴。
再者,当时国家计委对外资参与基建有严格审批,如果汇川的轻轨项目若被定性为“政府主导的合资”而非“外资特许经营”,就会更容易获得批准。城投资金实质是为了政策合规所付出的必要成本。
然而江自流还是有些不满地敲了敲坐垫。“东莱,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话企业图什么?二十年才能回本!”这么长的回报周期,有哪个商人会愿意把资本投入其中?“
陈东莱在后世见过不少PPP项目的运营,对领导的质疑早就了然于胸:”我们可以把沿线500米商业地块开发权打包卖给投资商。港商和台商搞地铁上盖商场很有经验,他们肯定算得过来账!“
江自流沉吟片刻,他心中的疑虑还是没有消解:”土地出让可是敏感问题。我就怕有人说闲话。”
陈东莱明白领导在想什么。国家在1988年才允许土地使用权转让,但配套的城市房地产管理法在1995年1月才会颁布实施,地方官员对商业用地能否捆绑基础设施项目缺乏明确依据。等到国土资源部明确招拍挂制度,那就要到新世纪去了。
再者,虽然在1992年,上面已定调会把市场在经济体制中放在主要位置,但地方政在府操作中仍存在政治正确压力。将国有土地长期交给外资开发,即便是商业用地,,也可能被保守派批评为"变相卖地"。
至于汇川保守系老干部们的势力如何,看当年的陈慎行有多狼狈就知道了:老登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工人塞满大礼堂广场,让一省之长只能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回家!
“舍不找孩子套不着狼。”陈东莱只得劝慰道:“机会不多,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冒一点风险。”
挡风玻璃上的霜越结越厚。江自流摇上车窗时,瞥见后视镜里自己的脸:五十二岁的年纪,却已经被山城的夜雾洇出几分老相。
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如果不能在1997年的门槛上挺进副部级,那么等待自己的,恐怕只剩下政协养老一条路。
如果自己还是石梁市长的话,那么解决副部级,似乎只是指日可待的事情:94年递补为市委书记,97年满五十五岁,顺理成章提拔为副省长;
即便运气差一点,97年没能挤进副部级,那自己还有两三年的机会,再在某个地级市市委书记的任上干上两三年。即便到那个时候,自己也不过才五十八岁,还是有机会再冲一冲的。
但是调到汇川之后,原先积攒的优势就消失殆尽了。
常委里排名第八的常务副,虽然权力不小,但位次着实太低。即便运气绝佳,自己能够在九七年的换届提拔中往前挪一挪,那也只能堪堪解决市委组织部长、或者市纪委书记的位置。如果要顺位递补为汇川市委副书记,说不定还要再排队,等上三年。
三年又三年,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直接退休得了!事到如今,倒不如尽全力搏一个未来。就这么放弃的话,怎么对得起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
想到这里,江自流终于下定决心。他打开车窗,旋即用金属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还有个根本问题——轻轨票价定高了群众坐不起,定低了企业要闹,这死结怎么解?”
汇川市民的消费能力虽然很高,但大部分资金都花在了吃吃喝喝上:每周买卤煮、吃火锅、喝冰粉,这些钱花起来倒是丝毫不节省;但要让他们每周花十几块钱坐列车?恐怕没有人愿意。
陈东莱马上拿出了他的解决方案:“我们可以搞阶梯票价!通勤时段政府补贴,节假日的票价按市场价浮动。再拿出广告和商铺租金收入六成补贴轻轨运营。“
车内再度陷入寂静。奥迪快速行驶在青龙江二桥上,山城的灯火辉煌似乎已经遥遥在望了。
车窗半开,夜风裹挟着江水的湿气灌进来,吹散了车内残留的烟味。江自流靠在真皮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
江面上驳船的灯火拖出长长的光痕,与远处山城错落的霓虹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从汇川市教育局长调任为石梁行署副专员时,这一带还只有零星的厂房和农田,如今却已是高楼林立。
江湖夜雨十年灯。
想到这十年来的起起落落,江自流突然笑了。他的笑声打破沉默,逐渐变得爽朗:“东莱,把你放在开江这种地方,确实是屈才过甚。你若是跟着我来汇川,两年之内,我解决你的正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