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都是你在陪着我（1/1）
太平间的不锈钢托盘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灰色，秦梦妍盯着那方素白布单的棱角，突然想起父亲总爱用的檀香木镇纸。
人活一生，最终只能化作一摊白灰。
当工作人员将覆着黑绸的骨灰坛递来时，坛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心脏，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 那是某种维系多年的血脉契约，在化作齑粉的瞬间彻底崩解。
原以为在父亲背叛母亲，自己被抛弃的日子，早已磨平了孺慕之情，只剩恨意。
可当这坛不足五斤的灰烬真正落在掌心，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突然决堤：
六岁生日时父亲举着穿过人群的背影，十二岁叛逆期他默默放在书桌上的温牛奶，还有她失意时，那个在电话里笨拙说着 "爸养你" 的沧桑嗓音。
喉间猛地涌上腥甜，世界在视网膜上扭曲成模糊的光斑，秦梦妍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骨灰坛坠地时被肖扬稳稳接住的闷响。
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像张湿冷的网，将秦梦妍从混沌中捞起。
睁开眼时，肖扬正趴在病床边打盹，眼下青黑得像被水墨晕染过。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桶，袅袅热气里飘着她最爱的鲫鱼豆腐汤味道。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睡衣布料贴着皮肤的微凉。
“醒了？”
肖扬惊醒时碰倒了保温杯，瓷勺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手忙脚乱地扶起杯子，又赶紧探她的额头，“医生说你只是悲伤过度，没什么大碍。”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秦梦妍忽然发现，这个总在商业场上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指尖竟在微微发抖。
秦梦妍此时的心，也跟着肖扬的指尖微微颤动。
疗养住院第七天。
肖扬推着轮椅带秦梦妍在花园散步。
金黄的落叶在石板路上堆成柔软的地毯，托比 —— 那只总是摇头摆尾的金毛犬突然从灌木丛后窜出来，嘴里还叼着半朵枯萎的月季。
按规定医院不许宠物入内，但肖扬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不仅让托比堂而皇之地住进 VIP 病房，甚至弄来整套宠物护理设备。
此刻金毛犬把大脑袋搁在秦梦妍膝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手背，让她僵硬多日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是撒到海里了么？”
秦梦妍忽然开口，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沙哑。托比似乎察觉到主人情绪变化，用湿润的鼻尖轻轻蹭她的掌心。
肖扬蹲下身替她拢了拢披肩，棉织物的暖意透过衣料渗进来：“正好去大湾港考察，骨灰就撒到半月湾了，那边风景不错，想必他会很满意。”
肖扬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顺便让元天观的大师烧了一堆房子车子票子，不过下面通货膨胀应该比较严重，不知道烧的那些能不能顶得住。不过你放心，我让大师捎话了，让他省点花。”
秦梦妍看着肖扬故作轻松的表情，忽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也是这个男人默默安排好所有事宜。
当她在灵堂前手足无措时，是他不动声色地递来纸巾，又在媒体蜂拥而至时用西装外套替她挡住镜头。
此刻阳光落在他发梢，将几缕黑发染成浅棕色，她忽然发现，这个总被她调侃为 "资本家" 的男人，眼底藏着比海湾更深的温柔。
“肖扬，我准备过段时间去一趟澳洲。” 她低下头拨弄托比的毛发，金毛犬舒服地发出呼噜声。
“为什么？”
肖扬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颈后细腻的皮肤。
“散散心呗，怎么，金星影业现在变成黑心工厂啦，散散心都不可以么？”她抬起头笑了笑，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你放心，电影首映之后我再走。而且也不会去太久，下一步电影开机的时候我会赶回来。”
肖扬看着她强装轻松的模样，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发酸。
想起秦永军临终前的眼神，那是一种托付，拜托自己照顾好梦妍。
“你还真当我是压榨你的资本家啊。”肖扬笑了笑，蹲下身与秦梦妍平视，“要不这样吧，既然你想散心，我陪着你一起去。”
秦梦妍摇了摇头，发梢扫过肖扬手背：“你这段时间在医院一直陪着我，耽误很多事，你忙你自己的事吧。我这次去，估计一两个月，我自己去就行了，没必要专门陪着我，我自己能搞定。”
肖扬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其实不是特地陪着你，正好那边有个项目，需要我亲自去落实。”
“公司在澳洲有项目，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秦梦妍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静静的看着肖扬。
肖扬避开她的目光，替托比系紧牵引绳：“就是个小项目。”
肖扬刻意轻描淡写，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参与的事情有风险而且很复杂，随后转移话题道：“你知道你那个弟弟住哪里吗？”
秦梦妍嘴上说去澳洲是为了散心，肖扬知道她去澳洲的真实目的无非就是那个弟弟。
秦梦妍虽然已经接受秦永军走了的事实，但是，提到这个问题，依旧敏感。
秦梦妍的指尖猛地攥紧，托比似乎察觉到主人情绪变化，不安地呜咽起来。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是她心底一道不愿触碰的伤疤。"我知道地址...."
她低声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墨尔本郊区，一个叫 Box Hill 的地方。"
肖扬有些惊奇的看着秦梦妍，想不到这妮子一直都知道秦永军的下落。
“要不这样，你把他们的地址告诉我，我安排人把他们接过来，或者我过去办完事顺便把他们带回来。你不用特地过去一趟。”
“他还小。”
秦梦妍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还是想亲自过去一趟，等熟络一些之后再考虑下一步。或许，他更习惯那边的生活？”
肖扬看着她眼底的挣扎，知道有些路必须她自己走，有些结必须她自己解。
"行，你护照办好之后，什么时候出发跟我说，到时候我来安排。"
肖扬站起身，替她掖好被角，“那下午我就不陪你了，这几天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一下，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出院的时候你跟我说，到时候我陪你办出院手续。”
秦梦妍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肖扬的手腕。
“肖扬，谢谢你。”
她抬起头，阳光在她眼中碎成点点星光，“好像每次我最狼狈的时候，都是你在我身边......”
肖扬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她，那时候的她多傲娇啊。
阳光落在秦梦妍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此刻时光仿佛重叠，肖扬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啊，就是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呗。”
秦梦妍噗嗤笑了出来，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对啊，我就喜欢被你照顾的感觉。”
托比着急地用脑袋蹭她的膝盖，尾巴扫起地上的落叶。
秦梦妍看着肖扬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即使前路迷雾重重，只要身边有这个人，生命便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窗外的阳光正好，将病房照得暖意融融，秦梦妍靠在床头，第一次觉得，或许灰烬里也能生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