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都去当官吧(1/1)

孙皓径直闯入升平宫,何太后正和景皇后说话。见到孙皓前来,不禁大喜。

孙皓拾阶登堂,给何太后行了礼,恭敬地说道:“阿母,我回来了!”

“怎么不先去处理政事啊?”何太后摆摆手,示意孙皓坐在旁边,笑眯眯地问道。如今的何太后气色好了不少,容光焕发了很多。毕竟那段苦难的岁月终于远去,如今儿子做了皇帝,她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安享清福。

“不差这一会儿。”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外面可真是乱糟糟的呢,陆公都急得上火了,你还坐得住?”

“儿臣有什么坐不住的?”孙皓大笑,“他们的家事没管好,闹得满城风雨的,当然着急了。现在是他们有求于我,我有何急?”

“话是这么说,这顾家、陆家可都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昔日对你父皇也多有襄助,你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他们弄得太难堪了。”

“这个请母后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嗯,哀家不干涉外朝之事,你自己拿捏好度就行。”何太后点点头,问道,“夷洲战事怎样,德儿、谦儿和俊儿没有受伤吧?”

“母后放心,他们都很好,夷洲战事很顺利,伪白虎国已被儿臣从根本上消灭。但夷洲深险之处还有大量夷人部落不肯宾服,为了能彻底掌控夷洲,不要再像大皇帝那时半途而废,儿臣已册封孙奉为越王,封地就是夷洲本岛,三个弟弟,还有四叔一脉的两个弟弟,都在夷洲帮助越王剿抚夷人。将来,等他们历练好了,儿臣都会给他们海外封王的前途。”

“宗室封王,还是实封?”旁边的景皇后大吃一惊,声音都有点发抖。

“是的,实封土地部曲,真正的国王,如同西周那般,宗子维城!”孙皓大笑,“皇叔母,侄儿说过,会善待先帝的子嗣,并且不会让他们做富贵闲人,这也就是说,他们同样有海外封王的机会。当然,如果他们想闭门读书,我也不会强求,反正只要大吴国祚还在,终究还是有口饭吃的。但我仍然希望他们能努力奋斗,孙家的天下,得靠自家人来守,对面司马家的宗室,如今可是人才济济。”

景皇后感动莫名,垂泪不止:“我一个寡妇人,能得如此厚待,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啊,你六叔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皇叔母,”孙皓试探性地问道,“人还有几辈子吗?”

“是啊,天竺的浮屠不是说有轮回吗?”景皇后尚未开口,何太后便笑着说道,“这康僧会尊者昔日是你父皇的恩师,和韦公一样,你要尊师重道,可不能慢待了他。你出征的这些日子,我心中总是不安,便与你皇叔母、滕皇后一同去了趟建初寺,尊者在阿育王塔前亲自为你祈福,让佛陀保佑你平安归来。”

“保佑我?”孙皓冷笑一声,脸色顿时变了,杀气横生,握着滕皇后的手突然发力,滕皇后不由得哀叫一声。

“皇儿,你怎么了?”何太后诧异道。

孙皓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轻轻安抚了滕皇后一下,随即正色道,“阿母,这些秃驴宣扬的都是邪门外道,休要听信他们胡言,我过两日便把他们全部轰走,从哪来的滚回哪去,把那建初寺、龙华寺一把火烧了!”

何太后大惊道:“这怎么可以?那是昔日大皇帝下令修筑的,建初寺的阿育王塔还供奉着佛陀的舍利!”

“阿母,”孙皓打断道,“既然您提到了阿育王塔,我就跟您好好说道说道。”

何太后点了点头,惊愕的神情还挂在脸上,被孙皓吓得大气不敢出。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孙皓对这些看起来很慈悲很善良的僧人敌意这么大。

“这事呢,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谁信谁倒霉!阿母,你既然知道这些僧人来自天竺,想必也听闻过,天竺原本是个很强盛的帝国,对吧?”

“是啊,尊者提到过,天竺有一位伟大的阿育王,就是他让这浮屠道发扬光大的,阿育王塔的名字也由此而来。”何太后一听就激动起来,“这不正说明浮屠道是好的吗?”

“好?”孙皓摇摇头,“大约在秦始皇建立秦朝的时候,天竺出了一个雄王,就是阿育王,他最强盛的时候拥有战象九千头,步兵六十万,骑兵三万,战车八千辆,还有一支水师,人口也与当时的秦朝相当。如此强悍的实力,不是我们吴国所能抗衡的,大概只有鲸吞六国时的秦军和汉武帝时期的汉军才有与之抗衡的实力。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孙皓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道:“阿育王的前半生,和秦始皇类似,他是孔雀王朝的第三任君主,即位后便东征西讨,统一了整个天竺。在灭亡羯陵伽国的战争中,由于杀伤过重,阿育王便皈依佛门,宣布不再发动任何战争。可笑的是,他死后没多久,孔雀王朝便走向衰败,后来又被西迁的大月氏——也就是贵霜国入侵。近几十年来,贵霜国也衰败了,这原本是天竺重新强盛的大好机会,可惜,他们不仅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反而分裂成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国家。”

“怎么会这样?”何太后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阿育王塔便是明证。”孙皓笑道,“阿育王向佛教僧团捐赠了大量的财产和土地,还在全国各地兴建佛教建筑,据说总共兴建了84000座奉祀佛骨的佛舍利塔,建初寺那座便是其中一个。要不是孔雀王朝烟消云散,天竺四分五裂,这座塔又怎会流落到我江东来呢?”

“可是……”滕皇后迟疑道,“陛下,这佛门劝人向善,宣扬慈悲为怀,这也没什么不好啊,何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佛教让人忍辱负重,把希望放在来世,不要反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难道别人杀上门来,我就只能认命,然后去期望那虚无缥缈的来世?”孙皓大怒道,“我要是让吴国的臣民信了佛教,迟早有一天我大吴会成了没骨头的鼻涕虫!昔日大皇帝未能识破这些僧侣的诡诈,朕却是洞若观火,绝不上当!”

滕皇后娇躯一颤,不敢再言。

孙皓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道:“远了不说,说点近的,真别相信那些信佛的人就真的慈悲为怀,昔日笮融之乱,殷鉴未远啊!”

此话一出,几人都变了脸色。

“皇儿,”何太后长叹一声,“阿母便依你所言,不再听信那浮屠之说,只是,你也别太兴师动众,造许多杀孽出来。再者,建初寺、龙华寺终究是大皇帝的手笔,你要保住他的体面!”

“放心,儿臣自有分寸!”孙皓松了一口气,只要家里人别被这浮屠道给迷乱了心智就行,外面的事都好说,“那儿臣就先告退,去处置外朝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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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皓并没有召开大朝会,尽管此事无比重要——毕竟众所周知,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重大的决策,往往都是几个人碰头后就定下来了。

大朝会往往只是事情尘埃落定后走个流程而已。

在孙皓议事的一座不起眼的偏殿中,只有左丞相陆凯、右丞相万彧、大将军丁奉、左将军张布、右将军诸葛靓、左御史大夫孟仁、右御史大夫丁固和尚书熊睦等寥寥数人而已。

孙皓平定夷洲、并在夷洲封邦建国之事,随着大军回朝,朝中大臣此刻也早已知悉。由于孙皓已经把此事敲定,而且还是拉着德高望重的韦昭举行的仪式,如今大臣们就算有反对意见也不好提出,关键是,他们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件事,只能暂且接受这个既成事实。

而现在,众人要解决的是吴郡的这场绵延两月的风波。

“陆公啊,”孙皓笑道,“像顾陆二家这样的世代簪缨之家,不仅在我大吴首屈一指,更是盛名满天下。在朕看来,丝毫不逊于那些中原士族,怎么就闹出这样的事呢?”

此时的陆凯涨红了脸,全无平时正气凛然、不怒自威的风范。

“陛下,罪臣治家不严,族中后生子弟多有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之徒,罪臣实在是羞愧万分……”陆凯连连叹气,咬着牙说道,“如今,陆家、顾家已经归还他们巧取豪夺的田产、浮财,所有因此为奴者均已恢复自由身。他们中大多数人的行径,按律当斩!罪臣身为宰辅,本不应徇私枉法,但罪臣还是恳请陛下,可否法外开恩?若能肯允,罪臣……罪臣一定把这些不肖子弟全数禁足,打入高墙,闭门思过,一生不得入仕!可与不可,全凭陛下圣裁!”

孙皓微微一笑,他知道陆凯是在以退为进。顾陆两家的势力摆在那里,一口气杀掉这么多族中后生,人家肯定不会答应。况且,陆凯的让步已经很大了,这么多后生无法走向仕途,对于依靠经学世代垄断官场的世家而言,无疑是极其沉重的打击,也许就会因为断代太严重而由盛转衰,就像如今已经没落为二流世家的朱张两家一样。

当年的吴郡实力相当的四大家族,经过多年风风雨雨,如今也就剩顾陆两家豪门了。朱张的实力已经退步为和沈氏相当了。

杀是不能杀的,真要发了狠,不给顾陆两家这个人情,恐怕江山就要异姓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就算是历史上那个残暴的孙皓本尊,也没敢对顾陆两家动刀子。孙皓本尊残暴归残暴,但不蠢,倒在他屠刀下的人都没什么足够硬的背景。

而现在,孙皓也并不打算杀掉这批人。这些可都是珍贵的人才啊,只要放对地方,用处大着呢。

“陆公何必如此?”孙皓扶起陆凯,劝慰道,“事情没那么严重的。朕看这些后生,个个都是难得的俊杰!一时行差踏错,情有可原嘛!朕非但不会断了他们的仕途,相反,朕立刻就让他们入仕,不日便派人去传诏,人人都有官当!”

此言一出,众臣一片哗然。

“陛下万万不可!”陆凯惊呼道,“陛下能饶了他们性命,已是皇恩浩荡!这些顽劣之辈若是入仕,必然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于公败坏国事,于私毁我顾陆两家清誉!”

“陛下三思!”众臣齐声道。

“让朕把话说完嘛。”孙皓幽幽道,“有时候,你们眼中的祸害,只是放错了位置的人才。现今,我大吴藩属国越国、夏国在夷洲、珠崖初肇王基,很缺人啊!若是这些俊杰去了越国、夏国为官,必能尽展所长,恩威并施,教化蛮夷,让夷洲、珠崖早日成为我大吴、我华夏百姓安居乐业的王道乐土!如此盛举,不仅能洗雪他们今日之耻,权当是年少的一时孟浪;而且还能名垂青史,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