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赵括被迫称王。(1/1)

相比春秋,战国可说之事,便多了不少。

首当其冲,便是那惨烈无比的长平之战。

数十万赵军降卒,若按原本历史轨迹,等待他们的唯有一个结局——被坑杀。

然则天幕骤现,一切都变得不同。

赵括和赵军降了。

白起与秦王陷入了两难之境。

杀不得,放不得,更收编不得。

杀不得,是因一则恶毒谣言已如野火般传遍列国。

说那倭寇畜生不如,在应天府屠了三十万人。

可秦人与白起,竟要在长平坑杀四十万!

虽明知是有人蓄意搅混水,混淆视听,但这顶“堪比倭寇”的污名帽子太过骇人。

无论是秦王赢稷还是武安君白起,谁都担不起这千古骂名,屠城的命令无人敢下。

放不得,是因这数十万赵卒一旦归国,稍加整顿,配以兵甲粮秣,便是一支经历过血火淬炼的虎狼之师。

只需重振士气,顷刻便能卷土重来。

若放虎归山,则此战前功尽弃,血白流,仗白打。

收编不得,根源在一个“穷”字。

大秦,实在养不起这凭空多出的四十万张吃饭的嘴。

且不言让降兵归心之难。

便是仅将其视为奴隶,每日只供一碗清可见底、数得清米粒的薄粥吊命,大秦也无力承担。

为支撑此战,秦王嬴稷已亲赴乡野征兵,征募年龄一降再降。

甚至威逼利诱国内老氏族,几乎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强令他们掏出囤积备灾的私粮。

战后抚恤、军功赏赐尚压得大秦喘不过气,又何来余粮供养四十万敌国青壮?

大秦,早已是强弩之末。

或有人言,何不以此四十万降卒为质,向赵国索要巨额赎金?

然则,战争进行到这一步,赵国亦近油尽灯枯,府库也早已掏空。

割地,或可忍痛答应。

金银珠宝,或能竭力搜刮。

但粮食,是真真一滴也挤不出了!

你秦国缺粮,我赵国便丰裕么?

更何况,若这四十万人安然返回,对赵国而言非但不是助力,反是四十万亟待消耗粮草的负担。

若真如历史那般,四十万人被坑杀,反而能激得赵国上下同仇敌忾。

百姓虽苦,犹能寄望于复仇血耻,或可咬牙忍受。

但如今秦人不杀,这数十万人全须全尾地回来,赵国朝廷岂能处罚败军之卒?

非但不能罚,反而需好生供养。

甚至需时常给予优待,以弥补他们本会死于坑杀而可能产生的怨气。

若待之不善,日后谁还肯为赵王卖命?

若待之不善,往后谁还肯为赵国死战?

若赢稷能狠下心肠,明发诏令执意屠杀,白起大概率会奉命执行。

然而在原本历史中,嬴稷便未曾亲自下令,只作模糊暗示,让白起自行领会并背此恶名。

如今天幕高悬,他更绝无可能亲自落下这口实,更不敢亲手沾此因果。

虽已知晓只要不辱骂天幕,那天幕便如高高在上的神只,似乎并不干预人间俗务。

但嬴稷不敢赌!

若是战场搏杀,或对方是看不见天幕的蛮夷,杀了便杀了。

可眼前这四十万人,皆能看见天幕,是天幕认可的华夏子民。

且他们并非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而是相信了秦军劝降时“保其性命”的承诺,方才放下武器。

天幕播放的视频中,对后世军队“优待俘虏”、“信守承诺”的理念多有推崇。

嬴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已知天幕推崇后世军队理念,嬴稷岂敢冒险去赌天幕是否会因这背信弃义的屠杀而降下神罚!

万一天幕震怒,一记天雷劈下……

于是,嬴稷又如历史重演般,试图将这份“默契”传递给白起。

暗示他自行领会,主动背锅。

然而白起此次并未接茬,反而顾左右而言他,提了两件看似毫不相干之事。

其一,赵王已将太子柱在赵国为质的儿子异人及其妻赵姬送归秦国,且赵姬已身怀六甲,预计来年正月生产。

其二,此间战事已了,他身心俱疲,意欲解甲归田,待那位即将出生的“公子政”降世,他愿去做他的启蒙师傅。

嬴稷闻言,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白起话中有话,似在讥讽自己,却又抓不住实在错处。

他压下心头不快,未与白起计较。

一来,自己此番作为,确实不算光彩。

二来,眼下最紧要的,是解决那四十万人的去留。

四十万降卒的安置问题火烧眉毛,必须立刻解决。

与群臣紧急商议后,一个堪称荒诞却又无奈的计划出炉。

“快去西周公国,请大周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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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知,所谓“西周”、“东周”乃后人划分。

但在周朝东周时期,治下确实有东周、西周二国并立。

战国时期,周王室已经无比衰微。

有词曰:苦尽甘来。

但上天并没有眷顾周室。

公元前441年,周贞定王崩,其有四子。

长子姬去疾继位,即周哀王。

三个月后,二子姬叔弑兄篡位,即周思王。

五个月后,三子姬嵬又弑兄篡位,即周考王。

姬嵬弑兄篡位之后,忧前事重现,即位后,划王畿河南之地,封其弟揭于王城,建周国。

疆域为瀍水以西、洛河以南,是为西周公国。

公元前367年,周威王去世,周朝宗室分裂。

周威王少子根在赵国、韩国支持下于巩国故地自立,是为东周公国。

周王畿分裂为东周、西周两个小国。

东周虽疆域狭小,但执掌周王室祭祀。

所以周天子,最开始住在东周国。

秦武王嬴荡欲入东周国举鼎,遭当时的周天子姬延(周赧王)严词拒绝。

秦相樗里疾一怒之下将其逐出王宫,强迁至西周国寓居。

如今这位周天子姬延虽空有天子名号,形同平民,受尽诸侯驱使,但终究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嬴稷请他来,目的明确:为赵括行封爵之礼,赐其封地。

封地取自秦军已攻占的赵城,以及即将迫使赵国割让的领土。

嬴稷甚至带着几分恶趣味,亲自为赵括拟定封号为“代”,爵定为“公”。

虽列国早已纷纷僭越称王,但既请天子出面,面子上总需恭敬些,表面功夫得做足。

至于受封后赵括自称“代公”还是“代王”,秦国便不管了。

消息传回邯郸,赵王勃然大怒。

国土沦丧已属奇耻。

力不能及,夺不回来,忍痛认了也罢。

但如今暴秦竟还要逼他割让国土,予本国败将赵括,助其立国?

地割予秦国,尚可对列祖列宗辩解是力战不敌,不得已而为之。

若割予叛臣赵括,愧对先人,徒惹天下嗤笑!

祖宗基业,岂容如此儿戏!

列祖列宗怕要气得从陵墓中坐起来!

而且赵国只是侯爵,他赵括一个废物、叛徒、降将,他的代国居然是公爵!!!

这特么的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婶婶可忍,叔叔不可忍。

赵王坚决不允!

得知赵王反应,嬴稷不怒反喜。

因为这正中了麾下谋臣的预判。

当初提出此策时,嬴稷还很担忧。

若赵括受封后立刻自降身份,率众归附赵国。

秦国等同于将这四十万人白白送还,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谋臣们谋臣却笑他多虑,理由有三。

其一:赵括之忠,未必如铁。

其二:新立之国,意味无数崭新爵位、官职、上升通道,巨大利益当前,那四十万降卒岂愿放弃触手可及的荣华,回赵国再做普通兵卒?

其三:即便赵括忠心耿耿,四十万人皆为国士,以赵国王室一贯的“优良”传统,也必会自毁长城,逼反他们。

如今赵王反应,恰印证此论。

嬴稷立刻派人将赵王“宁予暴秦,不予家贼”的态度,大肆宣扬。

尤其重点在赵国内部与降卒营中散播,将“阻碍降卒归家”的罪责全数推到赵王头上。

“非我嬴稷不欲放诸位生路,实乃汝王不愿汝等归家团圆,逼汝等赴死!”

降卒哗然,赵国民意汹涌。

四十万降卒背后是四十万个家庭。

这股汹涌的民意,赵廷难以承受。

最终,赵王被迫妥协。

但他私下仍遣使密会赵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虽你贵为代王,然终是赵人,待我国缓过气来,你我兄弟之国当携手共雪长平之耻。”

嬴稷对此早有防备,他要求赵括及四十万降卒共同对天幕立下誓言。

他并未不切实际地要求他们发誓永不攻秦。

血海深仇非一誓可解,何况天幕好像也不管誓言。

即便天幕管束誓言,他们恐怕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死在攻秦的路上。

他所要求的誓言极为刁钻。

命赵括立誓:“永不自降身份,向赵国称臣。”

命四十万降卒立誓:“永生效忠代王赵括一人。”

誓词简单而恶毒:“有违此誓,子孙后代皆如司马氏一族,身死族灭!”

自天幕现世,透露后世社会制度梗概后。

诸子百家思潮涌动,各国思想家竟推演出一个惊人结论:

当此末世,旧制将崩未崩,新制未立。

贵族、皇权、官僚、士绅的利益网尚未如后世那般盘根错节。

若科技能跟进,反而是最有可能实验并接近后世制度的时代!

各国皆是在不断变法图强中存续至今,对变革并不陌生,甚至乐于尝试。

当然,前提是不革到自己头上,把自己革没了。

各国对这群蜂拥而起、提出各种激进或保守方案的思想家们头痛不已。

杀又杀不得,杀之怕担恶名。

撵又撵不走。

今日你偷偷送几十个去邻国,明日邻国又悄悄送回百来个。

大家心照不宣,皆行此策。

嬴稷看准此点,顺势提议:将这些麻烦的思想家统统送往新立之代国。

美其名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跨越数千年的制度岂能直接套用?

总需一块“试验田”先行验证,岂可贸然行于华夏全境?

对此,代王赵括初时严词拒绝。

这群人物一来,代国内部必先吵翻天,莫说复仇攻秦,能不自乱阵脚便是万幸。

思想家们同样抵触。

谁不知这“代国”只是你秦王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待你秦国缓过劲来,东出灭赵之时,顺手便将代国碾碎。

你们秦人素不喜我辈学说,届时刀兵无眼,“误杀”我等,再假惺惺哭奠一番,我们岂非枉死?

然秦国意在离间赵、代,而山东六国也欲甩掉这些烫手山芋,迫切将此等麻烦人物送出。

于是多方博弈下,一个前所未有的奇景——史上首个“永久中立国”兼“永久特别行政区”在天幕见证下诞生。

周天子携战国七雄共同立誓:只要代国仅保有维持国内稳定的武装,永不对外扩张,并接受各国监督,七国便承认其永久中立地位,永不犯境。

为安思想家之心,各国又追加誓言:无论将来天下由谁一统,代地将永远作为特别行政区存在,只要不违逆统一王朝的大政方针,可自行其是。

如此,六国(除赵国外)欣然甩脱包袱,思想家们喜获理想试验田,可谓皆大欢喜。

唯二郁闷者,大抵只有赵王与赵括。

赵王郁闷,是因既失疆土,又失数十万青壮劳力。

虽人还在,却已非赵民。

幸而赵括承诺:不将这四十万士卒的家眷迁往代国。

且保证此后降卒若得二子,必择一子送归赵国本家族内抚养,承继赵人身份。

若非有此承诺,赵王绝无可能同意割地。

赵括郁闷,则是心知自己这“代王”,实则与东周那位窝囊的周天子无异,甚至更为尴尬。

未来,他必周旋于四十万基本盘与那群理想主义的思想家之间,左右调和,疲于奔命。

他需稳住军心,因那是他立身之本。

他也需保护思想家安全,各国虽厌其论,却不愿见他们死于非命。

因为,各国皆存“摸着代国过河”之心。

若思想家在代国搞出良政,各国便可借鉴修改,拿来己用。

若搞出恶政,各国亦可对内宣称:看,后世良法并非皆合时宜,幸而未在全国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