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1)

“本座道号戎炔,名涂月,乃万法峰峰主。”涂月双手拢袖语调悠长,显得矜贵而端庄。

沉浸在莫名恨意中的唐年年有些茫然的看着涂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拦住她不让她走,她甚至有些恼怒。

“本座今日于玉鸾宫小憩之时心有感应,有一有缘之人来到了太玄,故而下山查探,路经此地便遇见了你。”涂月说,眉眼间染上了清浅的笑意:“你可是她?”

“我……我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

涂月抬手一指点中唐年年的眉心,不过须臾便收回了手,她道:“火木双灵根,合该是我的弟子。”

唐年年眨眨眼,宕机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她好像还在入门考核。

“你为何名?”涂月问。

“唐年年。”她答。

“年年岁岁,长长久久,倒也不错。”涂月点头微笑:“你可愿拜我为师?”

唐年年微微睁大了眼睛:“您要……收我?”

“不可?”涂月笑看着她。

“可我……”有这个资格吗?

“不愿?”

“不是的!”唐年年急切的说道:“我愿意的!”

“那便务需仿徨,你便是我所寻的有缘之人。”涂月说。

我可以吗?唐年年双手紧张的交握,然后她看见了涂月含笑而又善意的表情,她忐忑的心顿时安稳下来,她可以的。

“是,师父!”唐年年认真的喊到。

“甚好!”涂月欢快的笑了,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玉鸾宫。

被带回玉鸾宫的唐年年被涂月用心教导,加上她资质不错,修炼上可谓是得心应手。

涂月待她如同亲子,甚是宠爱,同门的师兄弟也互相友爱相处和睦。

有时候唐年年会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她又想不明白这种感受来自何处,于是她漠视了此事。

十年后她觉得自己修炼有所成就后,她上了无双宫挑战飞衡,然后被戏弄般的扔了出来。

飞衡那看玩物一般的眼神让唐年年极为不甘,于是她更加刻苦的修行。

每过十年,唐年年都要去一趟无双宫,次次皆以失败告终,直到过去了一百年。

沉积的不甘像似附骨之疽一样吞噬着她,此刻的她都快分不清她到底是因为不甘还是因为恨才对飞衡这么执着了,她只知道她想要把那个人打下尘埃。

然后她生了心魔,心魔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她堕落。

又一个十年,唐年年挑战再次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她被飞衡定在原地。

“你变得有些枯燥了……”飞衡俯视着她,带着轻视和厌烦,“滚吧,别来了——”一道剑气把唐年年打下了剑峰,连撞数十颗树木后方才停了下来。

飞衡从未对唐年年下过重手,以往都是逗弄猫咪一样逗着她打,不像这次。

唐年年靠着树,口中鲜血不止,全身多处骨折无法动弹。

“凭什么——”唐年年望着天空问:“凭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然后她疯狂的笑了,一边吐血一边笑,心魔趁机出现。

“你看他还是看不起你,你打不过他——”

“你怎么报仇?”

“你就是个笑话!你看甚至没有人来帮你——”

“你以为他们都对你好,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你,不然为什么你还会这么痛苦?”

“你要变强,强到没有人能轻视你——”

“你该接受我——”

……

唐年年冷冷的看着心魔,无限的不甘让她抬手握住了心魔的手,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恶意的笑。

“就该这样,让我们一起把修真界搅个天翻地覆,哈哈哈——”

魔气四起,天雷劈下,唐年年最后看见的是涂月,她还是那么矜贵端庄。

她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唐年年已经不想听了,她被心魔带着离开了太玄仙宗。

入了魔界,已经与心魔合为一体的唐年年变得冷漠而残忍。

魔界奉行强者为尊,唐年年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不要命一样修炼,四处找人比拼。

输给她的人,她杀了,赢了她的人,后来也被她杀了,得罪她的她杀了,看不顺眼的她也杀了,有时兴起她也会杀那么几个人,然后吞噬对方的修为。

不过短短五十年,她便已莅临魔界之首。

又过了十年。

唐年年半躺在崇神殿的王座上看着手中珍贵的宝珠,不过几眼便无趣的把宝珠随手扔了下去。

看着下方争抢宝珠的众人,她说:“十日后,攻打太玄仙宗。”

“喔——”兴奋的叫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崇神殿。

魔界的人大多疯狂,他们不会考虑他们能不能做到,只会在乎能不能带给他们刺激,他们喜欢杀戮的感觉,他们热爱被鲜血浇灌的快/感。

突袭来得猝不及防,太玄仙宗没有任何准备。

唐年年到时,识仙路已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硝烟,她瞬移到了剑峰,遇见了她的师父涂月,涂月想要制止她,她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却听不见声音,就仿佛被人分隔两地一般,她打伤了涂月,她将涂月禁锢在峰底,然后继续往上走。

她一边想着抱歉一边毫不留情的击杀了曾经的同门。

然后她到了无双宫。

飞衡似是已经等候多时一般,站在无双宫门前双手杵剑,讥笑的看着她。

他凭什么那样看她?!

于是她动手了,两人打得天崩地裂。

最后是她赢了。

她捏碎了他的气海,他再也不能轻视她了。

她有些兴奋的看向他,笑容戛然而止。

他看她的目光像似在看蝼蚁一般,他嘴唇微动,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呵,无趣。”然后他闭眼倒下去了。

他死了。

可是唐年年并没有感到高兴,她感到了空虚。

他为什么就这样死了?她甚至是茫然的。

她一步步走下山,看见了死去的涂月。

恍惚间,她才想起来,啊——她忘记给她设置防御阵法了……

她有些陌生的又看了几眼涂月,然后冷漠的走了。

她又来到了识仙路,这里布满了尸体,洁白的阶梯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走完最后一阶,她又转身看向此路。

她静立了很久,脑子里空荡荡的,然后她抬脚踏了上去。

一步,两步……识仙路上的幻境阵法已被破坏,它变成了一条普通的路,她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只是不停的走着。

走完九十九阶,她又走下来,然后又走上去,循环往复。

不知走了多少遍,不见停歇。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唐年年抬起的脚不知怎的怎么都落不下去。

她放下脚,然后又抬起,又放下……

“怎么不走了?”身旁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唐年年没有理他,她静静的看着那最后一步阶梯。

“很简单的一步,轻轻一踏便上去了。”那人的声音极为温和,可是唐年年却充耳不闻。

“可是不敢走?”那人又说:“既是不敢往上,又何不往下?”

“我……”唐年年开口,声音干涩沙哑,难听极了:“我以为我度过了一生。”

“我舍弃了良知,舍弃了仇恨,舍弃了亲人,舍弃了朋友……”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我枉为人……”

“我抛却了自身的全部,如今还在的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体……”

“我已不是我……”

唐年年的声音慢慢变得稚嫩起来,本已成年的身体渐渐缩水成幼童的模样。

“我还能回头吗?”软糯的声音饱含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许。

“你觉得自己有罪吗?”旁边的人含笑着问。

唐年年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满身罪责。”

“何罪之有?”

“忘恩负义,残害同袍,欺师灭祖,杀害无辜……”数不胜数。

“若是再予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改变想法吗?”

这次唐年年想了很久,最后她还是抬头认真的说道:“我不会。”

“会后悔吗?”

“会。”

“即便后悔也不愿意改变想法,为什么?”

“做过的事,并不是重来就能略过的。”

“倒是挺有担当。”他笑道:“今后可愿学学用其他办法解决相同的事?”

“我……可以吗?”唐年年问得有些迟疑。

“你不可以吗?”那人反问。

“我不知道。”唐年年低头,她不相信自己。

“你看这步台阶。”他指着第九十九阶说道:“它很高吗?”

“不……”

“它长得青面獠牙?”

“没有。”

“它可能触碰?”

“……”

“既然如此,它有什么走不得?”他说着一步踩了上去:“你看就这么简单。”

“我……”唐年年依旧迟疑着。

“不上来看看,你怎么知道行不行?”那人伸出了手,掌心朝上邀请道:“来吗?”

唐年年看着那人干净的掌心,手指张张合合,最后她还是把手放进了那人手心,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停驻的脚抬起踩上了第九十九阶台阶,然后便是大梦千年。

本被白雾笼罩的前方豁然开朗。

跟第一个幻境有些相似,又很不一样。

碧虚台的广场上人很多,有人走着有人飞着,吵吵闹闹的很是快乐,他们还是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看得唐年年眼眶一热。

有人扑进了她的怀里,她低头一看,是笑得甜蜜的沈舫君,付今和刘自武他们也在不远处向她挥手。

她转身一望,识仙路上依旧零零落落的走着不少人,她还看见了与她同村的许家哥哥许天赟。

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