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换子疑云(1/1)

回到家,爸爸洗了洗手,进厨房忙活去了。电视正播着晚间新闻,我心不在焉的看着,一条新闻弹出来引起了我的注意:错换人生28年,一场改变命运的惊天巨案!两个产妇同时在一家医院生产……我急忙调低了声音,看向厨房那边,还好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新闻中,一个母亲发现养了28年的儿子并非自己和丈夫的亲生孩子,找到当年的医院,原来自己的亲生儿子成了别人的孩子……

饭做好了,这顿饭吃得如此煎熬漫长。期间我看着对面的爸爸妈妈,多次想要开口,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几乎把脸埋在饭碗里吃完了饭。我怕我脱口而出“你们是不是把我换错了?”平时,我可以笑着说“我是不是你们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但现在,我不敢了。而且,我小心的管理着自己的表情,就怕一不注意流露出点什么。爸爸妈妈养了我18年,如果让他们感受到被怀疑,我将无地自容。

我加紧吃完饭回到了房间,我需要捋一捋思路。“莫要慌乱!”我在心里默念。

这要分几种情况进行考虑,我突然发现我在用朱子安给我们讲题时候的思路:如果根本不存在换错,我因为一条新闻就怀疑自己父母,岂不让人寒心;

如果真换错了,又分两种情况,他们不知情,或者知情。

如果不知情,我这么贸然的问,他们大概会以为我学习压力太大,脑筋有点不正常了,开始犯神叨了;

如果知情,那既然有意做这件事情,又岂会轻易承认!其实我是倾向于后者的,因为妈妈曾到我的学校,说是去看我,可她看的却是朱子安所在的方向。

所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必须要先搞清楚。难道是看朱子安的父母有钱?喔不!是我本来的父母有钱。这个设定让我浑身不自在起来,突然“在意识上”成为了别人的孩子,我一时难以接受。我决定还是用现有的身份来称呼。

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赚一笔钱,也好让自己儿子有一个好的前程?他们是那么唯金钱是图的人吗?第一次,我开始审视自己父母的人格。不!这太荒唐了。我随即否定了自己,甚至想打自己一耳光,这十几年来,家里虽然没多少钱,他们确是在用心养育我啊。再说,朱子安父母也不会同意把自己亲生女儿送给别人吧。站在有钱人的角度想:既然有钱,那为什么不能多养一个。

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为了什么?那条新闻报道,一方母亲涉嫌故意换错孩子,是因为疾病。她是乙肝患者,而乙肝会遗传,家里已经有一个生病的女儿,换一个健康的孩子能减轻家里的负担,自己的孩子去到条件好的家庭也更有希望得到好的医治。

疾病?朱子安有血友病。我马上上网查了一下,当查到血友病是遗传性疾病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站定了2秒,随即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向书房走去。此时已是凌晨,爸妈也已经入睡了,我踮起脚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轻轻拉开书桌旁第二格的抽屉,借着手机的光,在里面的一沓资料中翻找起来。“楠楠!你在干什么”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我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此刻不管是鬼还是人,都能把我吓得够呛。妈妈打开了灯,房间瞬间亮堂,我脑瓜里一闪“我找手机充电器呢,手机快没电了,有可能是白天顺手塞抽屉里了”,“那个是放体检报告的抽屉,充电器怎么会放在里面呢,你这都上高三的人了,还天天晚上玩手机,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说罢,听见她去客厅接了杯水喝,随后走回房间去了。妈妈这些年睡眠一直很轻,动不动闹头疼,时不时就半夜幽幽的在家里走来走去。

今晚,我是断不敢再翻找了。我仔细的回想这些年,爸爸从不让妈妈切菜、削水果,妈妈那次切到手指,好像就是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止住血。这样看,八九不离十了。我思绪万千,到了后半夜才困了,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妈妈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厨房门关着,估计是怕吵醒我们。在厨房那边是看不见书房这个位置的,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一个角落,放了一个书柜,一张不大的桌子。这次我拉开抽屉,把一沓资料全拿了出来,找到妈妈去年的那本体检报告,翻开逐页的看。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血友病基因检测报告,看到一份VWF,看到“凝血因子”四个字,我赶忙用手机把这一页拍了下来,到学校再仔细研究。

教室里,我对着手机研究早上拍下的照片:Viii8因子偏低。不就是轻症的血友病嘛?果然!

看着同桌晓彤正对着小镜子专心挤脸上的痘痘,我喃喃问到“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其实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当然想过呀,小时候不让我吃巧克力,长大后不给我买最新款手机的时候,我都认定我肯定不是他们亲生的。”从眯着眼挤痘痘到噘着嘴说非亲生,我诧异于她频道切换得如此之丝滑。曾经,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无忧无虑呢!“我还会想,那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呀,她们想不想我呀,他们肯定能把我宠成个宝宝,一个新手机算什么!当然了,姐妹我也不是要摘星星摘月亮的人”说罢嘿嘿一笑,以显示自己并没有完全失智。

是呀,那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呀,那天看到的跛脚叔叔真的是我爸爸吗?他们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吗?我看着朱子安空空的座位,暗自想:如果我成长在那样优渥的家庭,能有特级教师辅导,我也能成为一方学霸吧,我对自己的智商从未怀疑。我也可以全国各地,甚至各种出国玩吧,何至于快18岁了,还没有坐过飞机,连本省都没有踏出过。

思绪回到现实,如果真是因为疾病偷换孩子,那我本来的父母一定不知情,他们是受害者,不然早找回医院了。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又不能贸然去问,那如何才能证实呢?

我很快想到了答案:亲子鉴定!

我立马在网上查,亲子鉴定需要准备什么:向鉴定机构提申请,准备样本,如:血液、口腔拭子、带毛囊的头发等。我的自是不必说,爸爸妈妈带毛囊的头发,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总能有机会获得,可是只有我们三人的样本,即便测也只能得出没有亲子关系的结论。所以,我要想办法搞到朱子安的样本,甚至他爸爸妈妈的样本。

这天下午,我借口胃疼要去医院看病开药,找班主任签了假条。医院三楼,楼梯右侧走廊的尽头就是朱子安的病房,我上次来过的。往病房走时,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说话声,那边是医生办公室。走进病房,看见“他”躺在病床上。这还是我认识的朱子安吗?他胳膊和腿露在被子外面,四肢淤紫肿胀。见他闭着眼睛,我轻轻走近,看清了他整个右手臂到肩膀再到脖颈肿得高高的有些发亮,布满斑驳的紫淤,甚至一路肿到了耳后和下颌线,曾经的俊朗秀逸全然不见踪影。

右手臂和肩膀那个部位正是为我挡住撞击力的一侧。我不禁喉咙哽咽,眼眶发烫。他的手腕在床沿边垂下,我犹豫着伸手想要靠近,在几乎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紧闭的眼眸轻轻颤动了一下,我急忙缩回手,快步溜出病房。在门外紧贴着墙壁,屏气站立了几秒,却并未听见病房内有动静,探头往里看了看,他仍然沉睡着。深秋的凉风吹起窗帘的下摆,让我想起上次和同学们一起来看望他时,整个病房里热闹的场景,此刻的病房显得愈发的清冷。猛地,我才想起来,刚才看见他床头柜上有一个粘着医用胶带的棉球,上面有血迹,想必是针眼出血时他按压留下的。我踮起脚尖再次走进去,快速将床头柜上带血的医用棉球拾起,放进事先准备好的透明封装带里。

医生办公室那边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说话声,一眼望去,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跛脚!是朱子安的爸爸。不!也许是我的爸爸。“这孩子不懂事,从小没少打他,小时候树条都打断了多少……怎么能出这样的事情……你们打他吧,怎么出气怎么来”我悄悄走近门口,看见一个黑红脸脖子粗壮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学生往朱子安爸爸这边推,这个学生正是班上的那个学渣混子张跃,他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打人能解决问题么?不要在医院大声嚷嚷”见坡脚男子面露难色,医生开口解围道。

“现在先不谈这些,我在全力想办法让子安得到有效的救治。”

红脸大汉听罢,以为要让他出钱,面部肌肉都绷紧了。提着他儿子的后脖领,往地上一扔“快!给人磕头赔礼道歉,你个小杂种造孽啊,尽给老子闯祸……”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不兴这个!”朱子安爸爸伸手扶起张跃。

“去病房里给你同学跪下道歉,你倒是快去啊……人家要是不原谅,学你也别上了……”

见两父子要往病房走,朱子安爸爸一把拦住,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们赶快回去吧,子安需要休息,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先回去吧,医院不是瞎闹的地方!”父子俩本想继续上演悲情戏码,见朱子安爸爸没有提赔偿的事,又听医生这样说,就坡下驴说“那我们先回去了,回去我好好收拾他!”

见两父子往楼梯这边走过来,我回转身假装找检查单,好在张跃并未注意到我。

“朱子安都肿成那样了,他会不会死啊!……要赔多少钱啊”,张跃不安的问道。

“呸呸呸,别瞎说!要真活不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命,烂病秧子!赖不上咱家!”我看见他面部肌肉抽搐着,恶狠狠的表情仿佛在说着他的仇家,实在是很难跟刚刚卑躬屈膝讨好求饶的姿态联系到一起。

他们走后,我走近继续听朱子安爸爸和医生的谈话。

“这孩子也是!这病自己还不清楚吗,遇事躲开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用胳膊迎上去挡那一下呢!现在引起这么严重的全身皮下出血。”

“子安从小到大都是个特别谨慎的孩子,从不往人堆里凑,就担心磕碰了肿起来,怕同学们觉得他是个怪物……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子安一定是为了我伸手去挡的那一下,感动、负疚和不安,各种情绪在我心里交缠着。

他继续说道“这孩子因为这个病,从小吃了很多苦。小时候几乎是每天都要打针,那么小的孩子啊!最近这几年,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一些了,3天一针,能少遭些罪了,没想到又出这个意外……医生,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全力给我儿子最好的救治啊……医生,您一定要帮帮子安啊!”

“天下父母心,我当然能体会你的心情。我们县城医院的医疗条件你也看到了,他已经住在我们这最好的单间病房里了,医生护士对他也是格外关注。他这个病情,到底转不转院,你要考虑清楚啊!”

“我不是没有想过转到省城大医院去,是经不起来回折腾啊,他现在身体再遇到任何一点额外的碰撞或受力,都可能导致病情恶化。跟这个病抗争快18年了,久病半医啊!况且治疗方案大小医院并无太大差别,区别在于所用的药剂,我已经找了以前私立医院的主任帮忙,下一批进口抗凝药很快就能发过来了。”

“这几天用了这个进口抗凝药,皮下出血确实基本稳定下来了。这种病本身是罕见病,我们医院只有常规的国产药品。能通过个人渠道自己采买进口药来用,在我们这小县城不多见。这个药品是出了名的天价,得亏你有这个实力,所以说,从这一点上看这孩子也是幸运的……下周这批药就快用完了,得尽快补充到位啊。”

不一会儿,坡脚叔叔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外走“张主任,药品一定要确保全程冷链运送啊,您也知道药品活性至关重要……钱不是问题,今晚我就把这批药品尾款14万转给您,下一批药品还得劳烦您继续费点心……子安这孩子这几年一直是在您这看的,有您支持,我们心里踏实不少……等子安度过了这个难关,高考结束我们一定带他去当面感谢您……”

正听着,走廊那边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个玲珑窈窕的身影,手里提的应该是保温饭盒,朝着朱子安的病房走去。我正犹豫着是否跟上去看看,这时坡脚叔叔也结束了通话,朝我这边走来,我急忙快步匆匆下了楼梯,离开了医院。回程的一路上,又有些生闷气:我为何要如此慌张?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我才是受害者啊……当时我们三人相距如此之近,如果他们知道眼前的女孩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会是什么感受呢……

当天晚上,我在写着作业,妈妈回来了。“楠楠,你今天去医院了?小李护士说跟你打招呼,你急急赶赶的,跟没看见她似的,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嗯,我去买了点胃疼的药”,我特地没说“开药”,因为以妈妈细腻的心思,一查就会知道我没有挂号就诊的记录。医院大厅里就有一家药房,说买药也能糊弄得过去。她要再细问,我就说药放学校了。

“胃疼?怎么没告诉我?”

“没事了,好多了。”

妈妈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我看着她与电话那头稍有争执,眉头微皱,语气急躁。

“一天天的,各种事情就没有停歇的时候。”挂了电话,她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她坐在梳妆台前,双手食指轻揉着太阳穴。

我看着她头顶那几缕遮不住的白发“妈妈,我帮你把最上面这几根拔了吧”,说着我按压着她头皮,轻轻拔掉了最表层露出的两根白发。

“年纪大了,长白发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拔了还会再长出来,拔来拔去的,反而损伤毛囊……”我的妈妈,果然不愧是搞医务的。

我不禁又开始想:她一定已经在医院看过她的亲儿子了吧,虽然产科和血液科不在同一层楼,但就这么个不大的医院,收了这么一例罕见的病例,她不可能没有听说。看见自己的亲儿子身体淤肿成那样,她一定很心疼吧……不知她是否遇见了男孩的养父母,看着他们为她的亲儿子焦瘁奔走,她可曾心生愧疚?

我回到房间,反锁了房门。将这2根带毛囊的头发放进备好的透明袋,并将密封条按压紧实,放在另一个装着带血医用棉球的透明袋旁边,我左右看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上网仔细地搜索着各种资讯,我最终选定省城的一家基因检测中心,咨询了客服:如要办理司法亲子鉴定,需要鉴定双方携带有效证件亲自到场,并拍照取证;而个人亲子鉴定,也就是只是想了解亲子关系的话,将本着尊重隐私的原则,无需证件,可以采用邮寄的方式提供样本,鉴定结果也只通知委托人本人。

这样的话,操作起来没有什么障碍,我思忖着。一问价格,居然要两千多,客服解释:这是由国家物价局和司法局统一定价,按标准收费。我攒了三年多的红包和零花钱就将这样倾囊而出,阵阵不舍,在这过年红包通常只包100-200的小县城,攒够两千多块钱何其不易。瞬间觉得自己像个没爹没娘的小白菜,要凭着自己单薄的力量踏上寻亲之路。

第二天上学路上,邮件寄出去之后,一切反而都宁静下来,因为这个勇敢的决定已经无需再纠结。两周后出结果,静候。

接下来的一周,过得很踏实,静心学习。只是,从某一天晚自习开始,突然不平静了,因为即将出结果了。焦灼煎熬的过了两天,果然学校门卫传达室通知我去取快件。当时特地没有留家里的地址。

接过快递,看到里面信封上印有基因检测中心邮戳的时候,我慌忙把信封夹在书本中,到没人的角落,才拿出来。心脏突突突的跳,拆开终于看清了这几个字:样本XXX和样本XXX之间的生物学亲子关系相对机会为99.99%。如同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跟丢了魂似的,我已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到教室的。

直到当天晚上,才抽离出来,终于可以客观冷静的看这件事情:根据检测结果,99.99%的生物学亲子关系,剩下的0.01%不过是出于医学表达上的严谨,也就是说朱子安是我的妈妈(姑且这么称呼吧)亲生的。而这整件事情的起疑,是我发现朱子安长得过于像我的爸爸(姑且这么称呼吧),所以说,朱子安是我爸爸和妈妈的亲生儿子。我跟朱子安是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的,而我长得像朱子安的妈妈(姑且这么称呼吧),那几乎可以推断:朱子安的妈妈才是我的亲生妈妈。

我难以拿到她的样本做亲子鉴定,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可能就是司法鉴定了吧,我不希望我们两个家庭走到这一天。我和朱子安被换错是确定的了,至于是不是被故意换掉,恐怕只有我妈妈清楚,因为她就是那家医院妇产科的医务人员……说实话,我不相信别的护士会不小心将她的孩子换错……除非这个人就是她自己……毕竟他自己的孩子也就是朱子安患有严重的血友病……

接下来的几天,我尽一切可能回避着他们。几乎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楠楠,你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随着两声敲门声,门被那个女人推开了,我随即心头一紧,微微皱起眉头,但并不回头看她。“要是学习太累了,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我不回答。

“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爸爸妈妈这两天很担心你的状况。我们只希望你好好的,至于考多少分,上什么样的大学并没有那么重要的。”

“上好大学不重要吗?”我幽幽的问。

“爸爸妈妈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即便上不了大学又怎么样,陪在爸爸妈妈身边,在小县城里也照样能安安稳稳地过好一辈子。”

我冷笑一声。

“你出去吧,我要看书了。”

“慢慢来,不着急,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听见她关上了房门,我用力的闭上眼睛,尽量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妈妈呀!我曾经的妈妈,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考不上大学呢,正好能给你们省下一笔不少的钱吧,最好还能一辈子呆在你们身边为你们养老送终,被你们掌控一生。我的父母养你们的亲儿子,我养你们。呵呵。

不禁感慨,从小我便觉得妈妈如山罩雾,难以亲近,如今我与他们的内心更是隔了万里鸿沟。我起身锁上了房门。不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我冷冷的说“我已经睡了”。外面静了几秒,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我才放松下来。

但此时,如果我有上帝视角的话,我就会看到端了一小盘洗净的水果站在我的门外,又怅然离去的爸爸稍显落寞的身影。

这些天,种种思绪折磨着我的内心,难以平复,上课也老是浑浑噩噩的。这天课上,恍惚看见班主任朝我这边扔了截粉笔头过来,吓得我一机灵,瞪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粉笔头却并未打到我,咻的从我头顶飞过,回头一看掉在班级混子张跃的桌上。班主任朝他走了过去,“睡醒了吗?看看你这副德性!生物老师说上午你旷课了?怎么就这个死样子不知悔改呢!是想以后做社会的废物渣渣接班人吗?”我印象中班主任一直是以理服人的,很少对学生说这样伤自尊的话,教室里安静极了,同学们都在竖着耳朵听。

“你自己好好想想,要不是朱子安,你现在还能坐在教室里读书吗?他现在可还躺在医院里呢!”我一惊,朱子安?怎么回事?

“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同学们要珍惜学习的机会啊,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安心读书的……”班主任开始老生常谈,没有再讲朱子安的事情,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朱子安的一切。

晚自习时,我抱着同学们交的作业本来到老师办公室,我特地走到班主任桌子旁边:

“杜老师,我们班的作业都收齐在这里了”,乘着她在备课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我装作不经意的问“喔!还差朱子安的,他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啊?”

“朱子安的学习倒是从不要老师们操心,他即便躺在病床上,也每天强打精神看书,说不能落下了功课……唉!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他听说张跃爸爸要惩罚他闯了祸,不打算让他上学了,就恳求自己爸爸不要追究张跃的责任了,真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他现在的病况,听说已经花了好几十万了,要真追究张跃那混小子的责任,只怕是把他家那小吃摊和现在住的小平房都卖了,都填不了个零头!子安这孩子,还好是出生在一个殷实的家庭里……”,我正听得愣神,班主任的话头突然转到了我头上。“楠楠,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啊!上课怎么老是走神,你也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老师给你的定位是考取985,这最后半年了……”

是啊!这可一点也不像我。可我还是忍不住想朱子安的事情。他那么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他是因为护我才伤得那么重,现在只有他当前的爸爸妈妈才能救他。我开始意识到,在这一点上,我和始作俑者——他亲生妈妈——的出发点是一致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断的提醒自己集中精力学习,可心里还是总想起那件事,说是那件事,不如更具体一点,是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两周后,朱子安回来了!这天清晨,同学们结束室外晨读,纷纷抱着课本往教学楼走时,朱子安就这样出现了,他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头发镀上了一层闪闪的晨曦,他穿着橄榄绿的外套,背着黑色的背包,他就站在那里,对着我微笑,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他的笑让我觉得世界如此干净美好,也许就在此刻我开始爱上他,我甚至有点窃喜:他不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