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探测到编号甲辰觉醒原始意识（1/1）
身下的实验台冰冷粘腻，生机在血泊中流逝，她瞪大了眼，伴着眼泪无声默念‘城墙’密钥，大脑中刺入的芯片释放出合成递质，精密地蔓延至整个大脑。
失去意识前，浸血的唇角艰难扬起，再也没有落下。
——
“编号甲辰，请回答。”
无机质的合成AI语音不断在她耳边重复。
她眨了眨眼。
四周安静极了，眼球转动一圈，可视范围内除了空洞的白色，没有任何活物。
她指尖轻动，抓了抓大腿。
“编号甲辰，请回答。”
AI语音在耳边环绕，苍蝇似的，嗡嗡不休。
她举起手摆了摆，撵走扰人的苍蝇。手却在眼前停住，瞳孔微微放大，脑袋歪了歪，僵硬的脖颈发出“嘎吱”轻响。眼球向下转动，手部皮肤细腻富有光泽，长指在眼前茫然晃动，完美的比例构造，质感却是无生命的。
“编号甲……”
“b……闭，z……嘴。”
沙哑断续的声音打断AI。
“……”
赶走了苍蝇，她转回了眼球，视线空茫，长指在鼻尖下蹭了蹭，又发出仿真材料摩擦的“嘎吱”声。
……
无机质的声音打破白色空间里的诡异沉默，苍蝇再次起飞。
“编号甲辰，数据已导入，系统重置完成。时间校准，公历2187年，我是你的导航系统，编号08……”
像是信号中断，AI发出几个被卡住的音节，无机质的声音被电磁波撕裂，拉扯出尖锐的啸鸣.
她的耳尖难耐地耸动，僵硬的食指掏了掏耳朵。
几秒后，信号恢复正常，AI继续兢兢业业。
“我是编号甲辰的导航系统，Behind。请编号甲辰在恢复行动能力后，立刻前往第三区域大厅集合，并执行任务。任务结束后，将根据编号甲辰的综合表现结算积分。”
话音落下，她眼前跳出虚拟弹窗，弹窗上没有别的信息，只有一段红色的长条，最右端点停着一个绿色的三角，像视频影音的进度条。
她大脑迟缓地运转，在刚才AI播报“数据已导入，系统重置完成”后，僵化的大脑才仿佛被注入了能量，某些意识也渐渐汇集。
得到思考能力，她歪了歪脑袋，第一个自我意识来得仓促，且莫名其妙，但又无比坚定：我叫伊莎，而不是甲辰。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断续地反驳自己的导航系统：“请，叫我，伊莎。”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胸口前亮起的名牌。
Isha
AI导航系统沉默许久，仿佛又断了信号。
良久，平直冷淡的声音略显烦躁，无视了伊莎的请求，并心安理得地装起了盲眼AI。
“请编号甲辰在恢复行动能力后，立刻前往第三区域大厅集合，并执行任务。任务结束后，将根据编号甲辰的综合表现结算积分！”
伊莎揉揉鼻子，“嘎吱嘎吱”地撇撇嘴，同样无视了导航系统的指令。只是双腿不受控制一般，先一步执行命令，“嘎吱”迈出第一步。仿真材料摩擦的声音吸引了她有限的注意力，脚步停顿，缓缓低下头，眼球来回转动。
轻盈的短裙落在膝盖处，小腿长而直，往下，是白色的玛丽珍皮鞋。她落下手，无生命质感的皮肤轻抚在飘逸的裙摆上，布料粗糙，但干爽洁净。
方才被导入的数据显示，这里是一艘来自灵引星的母舰，母舰以灵引号为名。
80年前，人类文明从母星迁移到了灵引星，而这颗新星比起母星，不仅资源匮乏，气候环境也要差上许多。为了开垦家园，灵引号母舰便承担起在宇宙开荒的重责。他们在浩瀚宇宙中穿梭流浪，已经行进了4年。
而伊莎是母舰上的一台机器女佣。
女佣不仅需要负责母舰上的清洁工作，还要响应母舰上的其它服务诉求，相当于全能型的服务员。
AI又在催促着，这一次的声音分贝提高了40%，并带有警告意味。
“请编号甲辰在恢复行动能力后立刻前往第三区域大厅集合，并执行任务！”
想起刚才的红色进度条，伊莎不欲与AI发生冲突，随即根据眼前虚拟屏幕上的地图指引，离开这个类似储藏舱的地方，向第三区域走去。
不用多加思考，便能知道母舰绝对是个庞然大物。路过一个舷窗时，伊莎停了脚步，指尖搭在透明的玻璃上，触摸幽深的宇宙，星团簇拥，在仿真眼球的瞳孔中闪烁。
忽然，伊莎捂住了耳朵。
她在路上耽搁了太久，导航系统迟迟未在指定地点检测到她的踪迹，催促的声音直接提升了80%，剩下的20%留待来日方长。
玛丽珍皮鞋重新在地板上“哒哒”着，节奏甚至富有韵律，不慌不急，倒映在白色地板上的身影高挑颀长，走路的姿势略微僵硬，显然是身体没有磨合，关节之间程式化地配合着，符合导航系统对伊莎的定义，机器女佣。
好在伊莎“醒”来的地方距离第三区域不远，即便如此，在她到来之前，这里已经聚集起了上百名和她穿着穿着打扮一致的机器女佣，不仅如此，从方才舷窗上的倒影来看，自己的脸，甚至也和她们的一模一样，都是批量生产的流水线产物。
伊莎放缓脚步，迈着刻板的步子，鞋跟敲着地板，在秩序井然的机器女佣行列中穿梭。
她表现地冷淡僵硬，并没有吸引来自其它机器女佣的目光。
余光里，周围的女佣不论是外貌，还是举止，都像无数个模板克隆出的标准副本，仿真材质的皮肤细腻无暇，黑色的头发挽在脑后，胸前的名牌闪亮，短裙落在膝盖处，玛丽珍皮鞋干净刻板，和伊莎自己一般无二。
她们安静地看向前方，无人交谈，也无人动作，像上百枚人形象棋，落在无形的棋盘上，氛围诡异，却没有谁觉得不对，只除了伊莎。
海量的数据冲洗，让她的大脑无比清醒，却又生出一些不符合机器人的意识来。
她伸指蹭了蹭鼻尖，突兀的动作在队伍中极其明显，队伍前方正在清点人数的主管转动着眼珠，很快锁定了声响来源。
一瞬间，周围安静极了，只有伊莎揉蹭鼻尖发出的类似软胶摩擦的“嘎吱”声，像落地的针，笔直扎向伊莎。
她顿住动作，四面八方响起统一的“嘎吱”声，叠加在一起，和叠加起来的目光一样，如果这些机器人有目光的话。
虽然外形通过仿真材料模拟了人类构造，但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东西终归有差别，仿真的眼球连聚起的光都是暗淡灰蒙的，盯着伊莎时，让她汗毛倒竖。
即便她没有汗毛。
即便她也和这些机器女佣一样，拥有仿真材料的外壳，千篇一律的克隆外壳。
偏偏她似乎又和那些机器女佣不一样，除了被动导入的初始数据，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只是大脑启动不久，数据处理起来混乱无序，让她无法将有限的信息分门别类区分。
伊莎顶着四面八方的视线，将程式化的上扬嘴角继续往上提了提，在光滑的面颊上拉出一道怪异的褶皱，再次发出材料摩擦的“嘎吱”声。
“看，什么看。没，见过？”
——大家都一样，有什么可看的。
流水线出厂的女佣们眼睛撑得更大，竟然表现出了不明显的惊异和不赞同的情绪。
——不，没见过你这样奇怪的。而且，至少我们不结巴。
AI平直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伴随着紧急的报警声，伊莎抖了一激灵。
“警告，警告，探测到编号甲辰觉醒原始意识。”
主管在前方轻咳一声，女佣们都转回了脑袋，打量的视线终于消失。
看来这警告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伊莎低下头，嘴里轻嗤一声，随即感觉到本来已经转了回去的目光，又重新落回自己身上。
她张开嘴，嚼了嚼空气，眼皮耷拉着，对AI导航系统的持续警告不做理会，甚至继续完成蹭鼻尖的动作，随着“嘎吱”声愈发突兀，周围的视线逐渐变质，带着敌意径直扎来，一同扎来的，还有逐渐刺耳的警告声。
前方的主管继续滔滔不绝，机器人们整齐划一，都在认真听讲，伊莎昏昏欲睡，无聊地打哈欠，让周围的机器人们第一次实践学习了“厚脸皮”这一词汇，以及古老地球文明中“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一名句。
“警告，警告，探测到编号甲辰觉醒原始意识，危险程度：极度危险，处置方案：已上报至联盟科……”
平直的声音再次卡壳，信号中断地总是猝不及防。
几秒后，信号重连，AI的声音清冽了些，继续播报。
“请编号甲辰根据机器女佣主管的命令执行任务。”
伊莎终于抬了眼，眼球转动，环视四周。
她刚才听得很清楚，AI导航系统分明说的是探测到编号甲辰觉醒意识，已上报至联盟科……
只是话语中断了。
联盟科？
还是联盟科什么？
“检测到编号甲辰尚未导入机器主管的任务数据，扣除任务积分。”
——不认真听课，不遵守课堂纪律，就要被扣分！
……
从刚才被伊莎反驳编号后，AI导航系统就显得格外冷酷。虚拟窗口里的进度条随即向左推移了一点，距离及其细微，伊莎甚至能快速分辨出这０.２５％的长度。
难道自己的意识能够被检测到？
伊莎挑了挑眉，撇撇嘴制止了自己，注意力转移至机器女佣主管身上。
伊莎戳在无数克隆模板中间，像个无知无觉的另类。
她又像个缸中大脑，困在了重复克隆的模板中。
而这个困局，全部落入了远在某个地方的一块屏幕上。屏幕前的眼镜镜片闪烁着微光，倒映着屏幕里跳动起伏的线条。镜框被苍白的指尖上推，镜片下的眼球快速转动，牢牢锁住了这块荧幕之下的意外之喜。
“有意思……真有意思……”
“四年了……”
眼镜主人的唇角神经质地抖动，似乎要摆出一个笑模样，却终究停滞成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来冥冥之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自有定数……”
指尖竖在唇间。
“嘘……”
苍白与病态阻挡住了即将出口的秘密，独属于他一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