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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去西镜的马车上百无聊赖。
深秋时分,我们匆匆忙忙地出发了。关景堂道去西镜一路上虽然走的是官道比较宽敞,到底还是要翻山的,若是下了雪恐怕走山路难行,因此我们越早出发越好——横竖是不会在家里过年了,早点儿走晚点儿走有什么区别?他如是劝关容氏道。
我们的小队三辆小马车,我一辆,风吟一辆,放包裹行李的一辆;车夫自然也是三个,谢二堂主自告奋勇要给我当车夫,姜景给风吟当车夫,但是风吟说姜景和萤遥姐姐是今年新婚的夫妻,第一个年应当一起过的,她可以自己驾车,因此姜景又不去了。杜应祺受过伤,去当第三辆马车的车夫,千重作为带队人骑马。考虑到我们几个不在家,关景堂还要操心管着杜应衡,倒不如带他一起干脆省心,还多个能打架的保镖,风吟比较讨厌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所以他骑马。
杜应祺又带上了面具,自己闷闷地上了最后的马车,我本来想拉着他说两句话的,但是任之朝我挤眉弄眼,我心下暗道不好,今天我身上那点陈年旧事非得叫谢二堂主打听清楚了不可。
没想到谢二堂主这一路上竟然一言不发。
搞得我现在很是无聊。
我挂起车帘探出了半个脑袋看任之,一旁的千重看到我这样就忍不住笑,谢二堂主凉凉看我一眼,问我有何贵干。我讪笑道:“我想来看看前面的风景怎么样。”
马儿的马尾巴扫了扫,噼里啪啦蹦了几颗粪蛋下来。
谢二堂主手指点一点马:“好看吗小八妹妹?”
我:“……”
唉!我示意任之坐在中间,然后缩回了脑袋,转了身子和他背靠背坐着。风吟也无聊,千重便慢了速度到她那边了。突然任之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们说你其实是个郡主?”我还没来得及接话,谢二堂主自己已经开始念叨上了:“我的个乖你竟然是个郡主,我就说你来头不小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郡主,你和令月姑娘,不,你和昭阳郡主是哪一家的郡主……”
“停停停。”我打住他,开始随口瞎编:“我家里复杂,总之,我和我姐姐就分开了,然后我就被妙云庵收养,一直到遇见你们。我也不打算回我那个家里,我跟着你们觉得,觉得挺快乐的。”
任之提高了点声音:“快乐?你知道小爷我有多不快乐吗?从打千重哥给你领回来,义母就特别紧张你的安全,她说你身份特殊,不是个普通姑娘,但她也没说是个什么身份,你知道我憋得多辛苦吗?我又不能去到处打听你是个谁。”我听着他的喋喋不休不免觉得惊讶且好笑:“对不住,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会碰上你们。”任之奇道:“这有什么对不住的。你看看你,放着好好的小郡主不当,非要进什么庵堂当姑子,你刚来的时候瘦瘦弱弱的,那小眼神里哟露出来的光都是可怜巴巴的,本来我想着你有风吟和千重哥两个人照看着,我也没想跟你有多交集的……”
我打断道:“你下一句是想说可是吧?”任之点头:“可是你老是跟屁虫跟着我们。”我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抢我的鸭子吃!”任之立马动了一下身子就要反驳我,我靠着他差点没坐稳,任之又老老实实地坐回去不动,这才道:“什么叫抢你的鸭子,一人一半公平合理!你一个姑娘家那么能吃干什么!”
我作势就要掐他的脖子,任之连连告饶:“别闹,别闹,回头给千重哥招来了咱俩就没得吹了。”我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头抵着他的后背闭目养神,顺嘴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啊,我一直以为我被风吟捡回来是个偶然。”任之道:“偶然倒真是挺偶然的,千重哥年年都去妙云庵,你说你也是从那出来的,他竟是一次都没瞧见过你。”
千重年年都去妙云庵?我来了点精神:“咋,妙云庵竟然也是你们天下盟的附属吗?千重哥去尼姑庵做什么?”任之道:“那倒不是,千重哥去是因为义母每年都会收拾出一些不要的衣衫布匹,还有你知道咱们盟在青沙洲上有一大片的菜园子,每年都有吃不完的菜,义母都让千重哥给送去。”我想起来在妙云庵里时的确每年都有那么个时节会有很多蔬果吃食,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送的呀?”任之道:“从我记事儿起就一直是送的,只是等千重哥行过弱冠礼后便开始让千重哥送了。本来他一年也就去个一回的,只是这一两年去的频繁一些,不过明年他可以不用去了,义母说换人去送——你别这幅心疼的表情,这也不是什么困难事情,东西都是装好的,他带着队伍过去,交给住持师太,撑死了上柱香就回来了,也不在那用饭,更不用他卸货。”我“哦”了一声:“什么你从记事儿起就在天下盟了吗?”
任之的声音就有点怅然:“是啊,我、千重哥,还有风吟都是孤儿来着。”听着我也有些难过,我最听不得人家说自己是个孤儿了。任之背对着我依旧在絮絮叨叨:“我和千重哥两个呢是打小就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不像姜哥他们,爹娘都没了才被义母和盟主捡回来的,那个更惨有没有。”他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我有爹娘,哦我这个娘是后娘来着,我亲娘也走的早。不过我这个后娘没有亲生孩子,所以对我们还挺好的。”任之便问哪里好,我心里暗想皇后以前如何待我怎么能说给他听,便编了个理由:“她从没打过我。”谁料任之道:“按惯例来说,她应该是捧杀你们,反正都不是自己亲生的,要什么棍棒出孝子?博一个贤惠良善的名声多好啊。”
我仔细地想了想。
从前方皇后无子,正因她无子,待我们才一视同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亲生母亲过世时承乾已经记事的缘故,他待皇后始终冷淡,我与承佑若有丁点同皇后亲近之意便要受他耳提面命一番。我是听着嫌烦,久而久之地也减少了与皇后相处的时光,承佑却是个心大无所谓的,这边耳朵才听了承乾的教训,那边耳朵便跑去听皇后念叨日常关照去了,承乾虽生气,却拿承佑这个亲弟弟没法。
比起承乾我当然是没他那样反感皇后,却也没有像承佑那样多孝顺体贴,皇后亦不在意我的态度,只尽母亲应尽之责。如今想来,那些含章宫宫人看我的眼神大概就是在看一只白眼狼的眼神罢!
我靠着任之的背反省自己:“然则我觉得她确实是一位好母亲,府上人都很敬重她的,是我们兄妹不懂事。你说的这些,我那不懂事的兄弟多半也是听了同样的言语才对我这位母亲横眉冷对,其实她……”我一句“其实她并没有对不起我们兄妹的地方”还未说出去,任之则打断道:“恕我直言,你这位兄弟何止是不懂事,简直就是十分愚蠢了。你们父亲都不曾对这位后母有过什么指责,你们一群晚辈在较什么劲?”
我冷哼一声。你看,连任之都懂的道理,承乾竟然会不懂吗?
我不由想起那晚明月同我说起承乾也许有可能是杀害陈府旧仆的主使者,我本来在想承乾的动机,这下却有些深信不疑了。守墓的老人自称是含章宫皇后的人,那皇后为什么会派人去守陈府旧仆的墓,按承乾那种仇视的思想定是认为那些人是受含章宫差遣使陈氏一族覆灭之人。再往深处一点想,皇后也知同太子不容水火,难道她竟这样坐等着日后太子登基与她算账?
我问任之:“关夫人一开始便知道我是谁吗?”任之道:“我猜应该是的,毕竟关夫人连宫里的人都有往来,知道你也便不奇怪了。”
“你可不能讲给别人啊,回头人家不骂我们天下盟是朝廷的走狗。”我略微吃惊于关容氏的交际圈,任之满不在乎道:“你真当我爱打听啊,我知道那么多无非就是……”他突然住口,耳后根却变得微红。
无非就是为了找令月呗。我心下暗想。任之为了转移话题,又立马抛出个重磅消息:“听义母说,她年后就准备替你相看人家了。”我扬声“啊”了一声,没成想路上有个石子儿,车轱辘碾过我被颠簸了一下,下巴磕在任之的背上有些疼,我顾不上揉,问道:“给我相看人家,啊,我不成亲,我不要嫁人。”
“放心。”任之老神在在,“千重哥你就不要想了,那是给你风吟姐姐留着的,我看杜二哥在我们这的时候义母还怪喜欢他的,我看啊,八成是看上了杜二哥。”我翻了个白眼:“你杜二哥还觉得我们是一对呢。”任之嘲笑道:“啥?我怎么能看上你?”这理直气壮又贱兮兮的模样气的我又想打他,任之赶紧改口:“别,别,我说错了,是我配不上小郡主。”他话锋一转:“咋样小八,你跟我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杜二哥不错?反正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你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啊?我没看过他对哪个姑娘这么照顾的。”
我自然是不会告诉我同杜应祺旧日的交情,索性闭上眼睛装睡,任之喊了我几声我都不搭理他,气的任之直骂我是个不靠谱的小叛徒,不过他骂归骂,倒是一动不动地任由我靠着。出发的这一日起的实在是早,我闭着闭着困意袭来,裹了裹披风踏实睡了。孰料吵醒我的并不是寒冷的北风,也不是任之的嘲笑,而是——
杜应衡和别人在打架。
我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耳边的打斗声一直不停,任之笑我一路好睡,千重来了三四次我都没醒。我接过任之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这才问他是个什么情况。任之努了努嘴,一副看戏的模样。只见前方的树梢上,杜应衡和一个白衣公子边比划着剑法边从树上飞下来,底下还有一群蓝衣弟子把手中的剑高高举着聚在一处,正是对应着杜应衡掉落的方向。杜应衡并不怵,对着剑尖们就落,没想到竟没有被刺穿脚底,反而是他自己的重量把那些弟子们的剑都压弯了下去,惊得我不由捏紧任之,那些蓝衣弟子估计也很惊讶,有个小弟子甚至没拿稳剑一下子倒了下去,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都倒了,杜应衡露出个嘲讽的笑,借着最后一个蓝衣弟子的剑势又飞了上去,轻松接下白衣公子的一招,两个人又重新回到树梢上继续打去了。
千重站在马车的最前方,转过身来,那脸色黑的不行。
我和任之又问了问千重,才知道前头和杜应衡打架的是枫霞山庄的弟子,枫霞山庄和江宁平谷的先辈据说是一对兄弟,只是兄弟俩一个习剑一个习刀,江宁平谷是习剑的,枫霞山庄自然是习刀的,只是他们的剑法虽说也不错,但是今日为什么不用刀做武器呢?我想象了一下杜应衡在十几把大刀面前被剁成段的样子打了个寒蝉。
任之也讶异于此,道:“是不是枫霞山庄的弟子,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他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个弹弓,从地下捡了块石子一起递给我:“小八看到那最左边那个,往他左腿的关节窝打。”我兴高采烈地接过来,千重来不及拦我们,石子儿已经稳稳地打中了他,那人晃了晃直接摔倒,而他的同伴们早就散开追杜应衡去了。任之笑眯眯道:“真准。”
千重更生气了。
谢二堂主把三辆马车并风吟杜应祺丢给千重,带着我就赶过去瞧那弟子。我还抽空回了个头给千重做鬼脸,杜应祺也从最后的马车上下来赶到前头和千重并排站着。那小弟子一动不动,任之绕着他转了转,蹲下来左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脸,“哗啦”一声撕下来一张易容面具!
我随着任之蹲在一边,不禁摸了摸我自己的脸,那动作太过干脆利落,我都替他觉得脸疼得慌。
任之“啧啧”了两声,扬着面具冲千重他们摇了摇。我道:“还真是装枫霞山庄的人来着?”任之还未答我,那小弟子突然眼睛一睁,面露凶光,劈手朝我的右肩头一掌打来。我没撑住力道,重重地被掌风推开,摔得我四脚朝天,想坐起来都不行,只能侧过身来躺在地上。任之大叫一声抽出鞭子就往那人身上招呼,那弟子虽挨了打,倒也不跟我们纠缠,施展轻功就跑,任之还想去追,杜应祺从后方追上来一把捞起我一边又劝阻他。
风吟帮着杜应祺把我安顿在马车边上,见我捂着右肩头“哎哟”地叫唤,眼中那点气愤都化为了心疼,她一向性子急,也不顾我是否害羞,也不管天气寒凉,将我的衣衫扯开露出右肩头,任之一边叫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边凑上前查看,我的右肩头已然红肿了一大片。或许是因为红肿,连带着烧伤的疤痕也狰狞可怖,杜应祺捧来了点雪敷上消肿,风吟又试图把我的衣衫再往下拽好让整个肩膀都露出来,我赶紧挣脱开来自己拢紧衣领,叫道:“冷死了!冷死了!”
风吟被我突然推开愣住了一瞬,然后气的敲我的脑袋:“冷什么冷,不好好消肿疤痕更难消了,丑死了!”任之也做鬼脸:“丑死了!”
还是千重喝止了他俩,然后叫任之去找杜应衡回来,千重道:“分不分个轻重缓急?如今是他打个胜负重要还是我们赶路重要?”任之叫唤道:“我不去,我要照顾小八妹妹!”“小八妹妹不用你照顾,”千重虎着个脸:“快点,我们去生个火来烤休息一下等你们。”
于是任之去追杜应衡回来,他嫌轻功飞的累,硬是骑了匹马。我们把三辆马车停好,又在车边生了个小小的火堆,千重去捡一些耐烧的柴火,风吟和我坐在火堆边往里面扔枯树枝子,杜应祺去马车上翻了翻,翻出几块年糕来在火边烤着。我一见有吃的就往他身边靠着坐,没有烘烤的工具,杜应祺便用他的剑叉着年糕细细地烤,就看那年糕鼓出一个大包,轻巧的一声“啪”就破开了,米香便从那鼓包中直涌入鼻尖。我舔舔嘴巴:“好了么?”杜应祺笑道:“再烤一下。”然后递给我水壶让我喝两口润润。我喝完了水,他把年糕拔下来,想了想,又插回剑尖上,这才递给我:“可以吃了,小心烫,小心尖头锋利。”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热气仿佛一下子充斥了全身,我吃得呼呼吸气,杜应祺道:“慢点吃。”,我得寸进尺:“这时候要是有一点红豆沙就更好了。”他低头轻笑了一下,然后又去马车上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钵,掀开盖子,里面装的正是绵软细腻的红豆沙!
风吟也来挖了一点一边又感叹:“你是真周到啊!这是真把小八的胃口摸的透透的!”杜应祺未接这话,只转头问我肩头还疼不疼,我吃的正开心呢,忙道“不疼不疼”,正好千重也回来了,一眼就瞧着了我拿着顶了年糕的剑:“这是望舒剑?”我不解地看着千重,千重讶然道:“你拿望舒剑给她烤年糕?”
我看看风吟,风吟笑得不怀好意,杜应祺淡然道:“没有趁手的工具,就用了。”千重感叹道:“好一个没有趁手的工具。”也坐下来,没烤年糕,只是接过了剑细细端详着看。
我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在没过多久,移动的包打听谢二堂主带着杜应衡回来了。两个男人骑一匹马看起来有点好笑,风吟笑得咯咯的招呼我们看,任之没好气的扶着,对,是扶着杜应衡,而杜应衡走起路来竟然有一点坡。大家憋着笑问是怎么了,任之道:“杜老哥,你能不能行?跑个路都能扭着脚,你轻功不是很好吗?干嘛用跑的?”杜应衡嘴硬道:“谁扭了脚?我这是抽筋了。”谢二堂主反唇相讥:“怎么别人不抽筋就你抽筋?”杜应衡嘴也不饶人:“你在道德绑架谁?怎么林千重不喜欢苏银月就你喜欢苏银月?”任之憋红了脸:“……别,别乱说!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杜应衡道:“全武林谁不知道你对着苏银月左一个小月又一个小月的献殷勤?”我内心暗想:应该是之前任之不知道令月就是杜应衡身边的肖姑娘,碰到个名字带月的就少不得凑上去认一认。只是杜应衡不说便罢,一说气的任之要跳起来揍他,千重赶紧分开二人道:“好了好了,都休息一下再赶路,大家这几天都是吃干粮,晚上争取去打点肉来吃。”
我同风吟悄悄咬耳朵:“什么是道德绑架?”风吟道:“就是指站在人伦道德的最高点去指责别人的意思。”我奇道:“这么个新鲜词儿是谁想出来的?”风吟道:“是年家大小姐。”
我感到十分新奇。
任之转移了目标,一眼就看见千重手里的剑:“哎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望舒剑?怎么在你手上了?”说着一把抢过来细细端详,然后揪了根头发丝儿,顺着那剑刃上走了一遭,我是没有瞧清楚,就听任之夸张大叫道:“果然锋利!头发都能顺着劈成半儿!”我更加好奇:“这剑究竟是什么来历啊?”于是谢二堂主正襟危坐,开始给我讲无侠宫第一神器——望舒剑。
传说百年前曾有天降一块小陨铁掉落在无侠宫所处的幽寂山上,本来那一处丛林里野兽出没人烟稀少是没什么的,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人迷路失踪了,跟着进去找寻的人也惊讶发现指南针竟然在丛林里失灵了,从此之后幽寂山那一块儿就成了禁区,没人知道陨铁究竟掉在了哪里,只用指南针绕着那片地方走,失灵之处皆在禁区之内。四十年前花夜剑神兵降世之后,武林对打造兵器这一块又燃起了极大的热情,不少人便对幽寂山中这块陨铁动了心思,当然,也死了一拨一拨的探寻者。
任之边讲,边用敬畏的目光撇了一眼杜应祺,他正低着头在给大家烤年糕——千重找来了篦子,原本是准备烤鱼来吃的,现在先姑且烤个年糕罢。我问任之:“花夜剑?那不是千重哥的武器吗?”任之道:“正是那把,花夜剑特殊在它其实是一把木剑,但是它的剑气能斩断一指粗的铁棍,而望舒剑,”他仔细翻了翻手上的望舒剑,成功找到了一个卡扣摁开,然后把剑倒提着,往石头上一按,那望舒剑竟然收缩了回去!任之关上卡扣,小心托起剑身,那石头上赫然留下一个剑孔!任之千重纷纷赞叹望舒剑坚硬,然后任之接着说道:“如你所见,望舒剑被做成了可伸缩的样子,缩为利刃,伸为利剑,而且它本就是陨铁所造,因而削铁如泥。”
千重补充道:“望舒剑出世不过短短三、四年,可见应祺应当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了。”
任之看向杜应祺:“杜二哥,这陨铁可是你从那禁区中寻得?你……你竟活着出来了?”杜应祺道:“本也是因缘际会,叫我活着将陨铁带了出来,也许是这陨铁的现世之机,”他怜悯地看了一眼望舒剑,“也许是我命不该绝,上天有更重要的事安排我。”
这回我听懂了,望舒望舒,竟是望“纾”?
我觉得臊得慌,不假思索道:“上天安排?什么事能比平安终老更重要呢?”许是口气激动了些,引得风吟她们侧目看来,我赶紧清了清嗓子收了情绪,温言道:“像杜……杜二哥这样的,理应劫危济贫,匡扶天下正义才是。只是也别为了什么所谓的正义连命都不要了,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别的呢?”
杜应祺抿了抿唇,低头继续烤他的年糕,杜应衡冷哼一声睨了我一眼。一时之间没人接我话茬,我有点尴尬。
任之学着我之前的样子用望舒剑叉着一块年糕下肚,满意极了,继续给我讲故事。三年前杜应祺初入江湖打入天元大会,望舒剑是陨铁所造,本身带有极强的磁力,能牢牢吸引铁器,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他门派的发挥,因此他才打了一场,就被各大门派举报到关景堂面前,关景堂便要求杜应祺挑一把正常的兵器打架,没想到他不用望舒剑也最终打到了头名,众门派心服口服,那一届天元大会无侠宫的威望出奇的高。
后来听说那望舒剑是百年前的陨铁所造,大家就更好奇了,杜应祺不胜其烦,于是望舒剑几乎没什么出手的机会,他试图让这把剑同那陨铁的传说一起被淡忘。
千重笑言,有机会能与杜应祺互相换换剑用就好了,相信以杜应祺的身手,花夜剑在他手上也定会十分出彩。风吟就有些不服气:“那我觉得还是千重哥哥的花夜剑厉害。”千重笑道:“神兵利器不过是为人所用方能大显神辉,如果是个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孩童,你给他再厉害的兵器也无用啊,终究还是要看本身的实力。”
杜应祺也笑道:“确实如此。大家不要当望舒剑是什么稀罕物品,权当是给小八姑娘烤年糕用的。”任之道:“那我要趁这个机会多吃几块。”大家嘻嘻哈哈,欢声笑语。
休息完了继续赶路,因为那一场打架耽误了时间,今天少不得要住在外面了。千重觉得杜应衡太惹眼,于是派他去赶风吟的马车,风吟和我坐在了第一辆上,任之和千重骑马。当着那哥儿俩的面千重不好教训我们,现在可是放开了,把我和任之劈头盖脸一顿骂,骂任之惹事生非带着我胡闹,骂我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风吟一把搂住我挡着千重的目光:“好了好了,她也挨了一掌受了罪了,可是知错了呢。”
我委屈巴巴,连连点头。
千重手一伸:“弹弓拿来!”我不情不愿地掏出来,千重收走了,又瞪着我们:“没有下一次!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同义母交代!”
我本来被千重教育得觉得后怕得很,他这样一说,我不免想起之前任之提到关容氏格外紧张我的安危,千重这一番热忱忧心无非是为了让关容氏放心而已,顿生无趣。我靠在风吟怀中,目光依次从他们三人身上划过,我是谁,或者说任何人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只要那个人是天下盟需要保护的人,都会得到他们的照顾和所谓真心。
明月说的很对啊,这些都是武林的精英,我一个平凡的尼姑和他们天差地别,何德何能让他们都聚拢在我身侧呢?
如果我不是公主,如果皇后没有保护我,恐怕我今生都不会遇见他们。
风吟见我沉下脸,以为我是被骂伤心了,软言哄我,又数落千重一顿。任之忙转移话题,扯出方才和杜应祺打架的并不是枫霞山庄的弟子,而是江宁平谷的人易容的。风吟啐道:“怎么这个门派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千重头疼不已:“恐怕我们这一路上要十分热闹了。杜应衡非天下盟人,这个闲事我们不能管,何况江宁平谷上面还有个曹中郎将呢。”
任之道:“咱们盟主好歹也是武林盟主,就是插手了又能如何?”千重道:“如若曹中郎将不搀和进来,想怎么着都行,郡主说的很对,眼下官中已经对武林事务上了心,曹洄即代表君权。你瞧咱们刚出门就碰上找事的,还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状况呢。”任之嗤笑千重竟变得畏手畏脚,千重道:“这是一场局,你我皆在局中,前方未明还是谨慎些好。”我心道,恐怕这场局会更大的。
风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愣神了,搂得我有点紧,我赶紧推推她,从她怀中钻出来。
好在今日的架是打完了,后面一路相安无事,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找到了个小湖,周围视野开阔又挨着官道,湖边还有一颗很粗壮的大树。千重说今晚就在这湖边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