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向前走，别回头（1/1）
世界树内部。
芙蕾雅站在树屋的阳台上，眺望远方，眼中满是难以言明的哀伤。
世界树危机的接触，似乎并没有让她的心情舒畅些。
一切源于那无法改变的宿命。
严格来说，并非无法改变。
但是为了这个世界，她必须忍痛旁观。
她所能做的，唯有铭记。
远方的草地上，芙蕾雅看见了无月。
此刻的她，正不顾一切地向树屋这边飞奔而来。
“该面对的抉择，终究躲不过。”
芙蕾雅喃喃自语着，从阳台回到屋内。
......
客厅内，二人相对而坐。
空气有些凝滞，还带着几分紧张。
“芙蕾雅小姐......”
无月刚开口，便被芙蕾雅抬手制止。
“无月，你想要说的，我都清楚。”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向你道歉。”
“这......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我道歉呢？”
无月不解。
“......有关上一次的谈话......无月。”
是有关记忆的事情吗？
“很抱歉，这件事，我必须尊重双方的意见......所以。”
“所以，您已经和另一个我，谈过这件事了？”
无月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因为的确，穆恩有资格知晓这件事。
而无月不想说的原因，不过是出于私心，想要瞒过她，换句话说......
她不想让穆恩有压力，甚至因此牺牲自己，归还记忆。
可是既然芙蕾雅知道了其中缘由，便不可能继续瞒下去了。
所以，无月其实对这一刻早有准备。
芙蕾雅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她的意思是？”
“作为同一个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无月。”
“那您应该也清楚，我此刻在想什么。”
“知道。”
“但是无月，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必须说明在先。”
“这并非仅仅是你们二人之间的记忆纠葛那么简单。”
“那个世界的芙蕾雅，仅仅是为了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一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会为这个世界带来难以想象的变数。”
“或许短时间内不会显现出来，但随着时间流逝，它带来的影响便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
“你要知道，世界树，是依靠此世万千记忆稳固现实的......”
“所以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会导致记忆错乱......进而使得两个世界的现实交织......如果那样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化为乌有。”
“......”
无月沉默了。
她从未想过两份记忆，竟会影响世界如此深远。
这样的话，便不是“无所谓”、“不在意”的事了。
“我听懂了，您的意思是说，我必须接受这份记忆，另一个我的存在也必须......彻底消失。”
“虽然很残酷，但是如果为了这个世界，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
“我只有一个问题，您是否早已知道，即便解决了这次危机，她也一定会死？”
“......我不否认。”
为了这个世界吗......
“那您大可以继续放任不管，没必要将她的灵魂收纳......”
“这或许，是我的私心......或者说，是那个芙蕾雅的私心。”
“......我知道了。”
“我现在，只想见她。”
......
芙蕾雅将无月带到树屋的后院。
远远的，无月便看见了穆恩的身影。
此刻，她正悠闲地浇着花，听到身后无月的到来，她笑着回眸。
从未笑得如此纯真......
“你们想聊多久都行，结束了便唤我......”
芙蕾雅说完，转身离开。
“你来了。”
穆恩笑着走来，拉着无月走到那一片花田前。
“你看，这叫‘蝶梦花’，是以前妈妈最爱的一种......听说到春天开花时，花瓣就像蝴蝶飞舞，可漂亮了。”
“虽然说我也没见那一屋花开......不过能在这里见到成花，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还有......”
“你真的甘心吗？”
虽然穆恩这难得充满少女心的介绍很少见，但只有无月清楚，她这是在转移话题，是在缓解压抑气氛，更是在做她一直以来的伪装。
所以，无月出言打断了她。
穆恩兴奋的神色，这才慢慢收敛起来。
“拯救了世界，了结了夙愿......我没什么不甘心的。”
“那你自己呢？你何时考虑过自己......”
无月声音颤抖，甚至有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自己吗......”
“无月，我无时无刻，不在考虑自己啊......”
“可是，卡芮芙还在等着你，菈菈也是......你难道要这样抛弃她们吗？”
无月脱口而出，将穆恩年少时那一段经历，一点点，事无巨细地摆在她面前。
听完无月一口气将自己过往的一部分道出，穆恩只是释然一笑:
“什么嘛......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
“还真是让你看到，最狼狈的一面了呢......”
“可正是为了自己，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梵雅·阿萨迈特，解放了卡芮芙。”
“为了自己，我才与阿尔芒合作，从地下城将卡芮芙带回来。”
“为了自己，我再次来到新大陆，排除一切隐患，保护了妈妈和我的回忆。”
“为了自己，我追逐着那两个人的脚步，不惜一切。”
“为了自己......我愿意将记忆还给自己。”
“我从来不为了这个该死的世界，不为了弄人的命运......我只为自己。”
“在我的世界，我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而只有在这个世界，我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这个意义，是芙蕾雅给我的。”
“如今将它还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穆恩的话，并没有让无月感到她的真心。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向我敞开心扉呢......”
“无月，我累了......真的很累。”
“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沉重了。”
“现在，我只想卸下这些，好好休息。”
“因此，我不想聊那些......”
“又或许，我的心扉中，尽是一些痛苦的回忆......我不希望将这些压在你身上......”
不是不愿意敞开心扉......
只是一个一生生活在痛苦里的人，何必将那些锋利的尖刺，对准另一个自己呢？
无月听至此，方才知晓穆恩的心意。
穆恩却是话锋一转，笑道:
“好了，笑一笑，说点开心的事......”
“我可不希望待会你是哭着朝我说再见呢......”
“嗯......”
......
二人躺在草地上，无月主动说了很多。
说那时差点被人贩子抓走，好在马尔纳斯爷爷救下自己，还有了一群新家人。
说千钧一发之际，白夜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说在学院里，那些有趣的室友，那些个性鲜明的老师。
说在各地数次经历的冒险。
说那次在河边初次见到穆恩时，对她的种种揣测。
说在佛劳伦斯地下城，和她的别扭相处。
说忆境中，自己如何与穆恩感同身受。
而无月说这么多，穆恩也只是静静听着，时而露出羡慕的神情，时而为无月的小心思感到好笑，时而补充几句自己当时的想法。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敞开心扉呢？
“真是精彩的人生啊......”
最后的最后，穆恩感叹道。
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一个节点的不同，却造就了完全不一样的过程和结局。
马尔纳斯......爷爷吗......
还有家人、老师、朋友。
“所以说，我才羡慕你啊......”
“其实，我也很羡慕你。”
无月说道。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依旧坚强，要是换我，恐怕做不到呢......”
“说的什么话，不都同一个人嘛......”
......
“时间差不多，该说再见了呢......”
穆恩起身说道。
究竟过去了多久，二人都完全没有概念。
漫长的回忆，仿佛将时间拉的很长。
过了两辈子似的......
芙蕾雅似乎也早已在一旁等了很久，见穆恩起身看向自己，当即会意，向二人走了过来。
“无月，准备好了吗？”
这话，是说给两个无月听的。
“嗯。”
无月点点头，随后看向穆恩。
“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芙蕾雅，我的那个条件，你一定要记得。”
“放心，我会记住。”
“什么条件？”
无月问道。
“秘密~”
穆恩神秘一笑。
......
芙蕾雅抬手，一道法阵瞬间将二人笼罩其中。
“准备好了吗？迎接完整的自己？”
穆恩牵起无月的双手，轻松惬意地笑道。
可无月终究差些释然，紧紧注视着穆恩那双红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要说没准备好......还能反悔吗......”
“哈哈，还有开玩笑的工夫，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调侃的话，穆恩却将无月用力抱进怀里，耳边传来温柔的话语:
“认识你很高兴，无月。”
“我也是......无月......”
法阵内光芒大盛，二人的意识一同升上半空......
「芙蕾雅，你说的我都懂，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接受。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对于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对另一个我来说，还挺有帮助的。
那就是，麻烦你，剔除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只要将她缺失的部分，我们相同的部分，还给她就行。
剔除过程很痛吗？没事......
比起我曾经经历的那些，这不算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她也经历一遍这种痛苦......
拜托了，芙蕾雅。
这些痛苦，由我带走就够了。」
感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剥离之痛，穆恩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笑了。
或许是她一辈子，最美好，最发自内心的笑容。
“......怎么又笑了？”
无月不解，那笑容是她从未在穆恩脸上看到过的。
穆恩因为太痛，没办法立刻回答，但那笑容却始终未变。
终于，仪式来到了最后阶段。
穆恩的灵魂，连同她存在过的证明，一点点，一点点地，从这个世界消散。
“无......月。”
穆恩保持着微笑，勉强从行将消散的灵魂中，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向......前......”
“别......”
——————
话音刚落，那一抹笑容向上扬起，化为泡影升腾，彻底消失于世间，消失于时间长河上。
同一时刻，无数记忆涌入无月脑中，似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又像是一见如故的新朋......
妈妈、暮色森林、松伽山、神罚之海......
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
可是，刚刚是谁在耳边，说出了那句话？
记不清了。
......
「向前走，别回头」
——无铭者▇▇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