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同住（1/1）
何穆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一堆人吵作一团——
“不行，我不同意，这样对成品的质量影响太大了。”徐婷婷横眉看向对面。
“这个对生产的压力太大了，不是报废率你们部门负责的事，万一不良率太高，一个错手流下去被QC抽到......”周海皱紧眉头，他转向何穆，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你能同意？！”
何穆朝他耸耸眉。
“两位不要激动，”薛尚满赶忙安抚，“我们也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
“你这不是解决问题，是搞大问题啊。”徐婷婷翻了个白眼，“不用再说了，我不同意。”
周海见状忙补充，“压力全给到产线，我这边也很难办。”
SQE罗美芳与薛尚满对视一眼，求助似地看向何穆，后者清清嗓子，“质量和生产不同意，那只能先搁置了。”
“不行啊，”薛尚满在凉快的会议室里急出一头汗，“这事得赶紧有个说法。”
“那估计就不是我们会议里这帮人能定的了。”何穆颇有深意地看向他。
薛尚满刚想皱眉反驳，忽然一愣神，无奈点头，“行，知道了。”
眼看着其它几人走出会议室，周海一把拉住何穆，“你等等，我怎么有种感觉，这事还没完？”
“那肯定啊，涉及到钱的事情哪那么容易了结。”
周海一怔，“你不是说我们不能定，他们总不会硬......”说到这里，他旋即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噢，原来不是我们定不了，而是得让老板们定！”
何穆给他翻了一个白眼，“你一向反应快，这么点事看不明白么。Doris和Joyce虽然一个是SQE，一个是QE，但人家质量部共用一个老板，至于生产么，采购部的老大只需找到Adam，你觉得你老板会如何？”
“算账。”周海无奈回答。
“那不就好了。”何穆拍拍他的肩膀。
周海却上下打量他，“Stanley，你这几个月进步很大啊。”
“那倒没有，只是看明白了根本很多事情就简易了。”
“什么根本？”
何穆撮弄着手指，向他示意，“钱最实在，哪里都一样。”
“好...好吧。”周海似有些窘迫，换了个话题，“这个月产线生产量挺大的，你要有时间的话可以多下去兜兜，也盯一下。”
“行，我今天正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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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进了车间，穿过有条不紊的各条产线，停到D-break前面——每一个工位上的操作员都在忙，平时他们偶尔还会调侃和说笑，这会子个个都在埋头干活，一片寂静。俞志强也在最后的包装工位上不停地计着件，他抬头看到何穆，笑着招呼：“Stanley，你来啦。”
“今天你都这么卖力？真是可以啊。”
“没办法啊，产量这么大我不亲自上不行啊，昨天有人请假，产量今天还得补上。”
“谁啊？”何穆一边去看成品，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丁丽。”
听到这个名字，何穆转过头关心道，“她怎么了？”
“鬼知道啊，说是要搬家，今天总算来了，问什么也不说。”俞志强指指在组装工位上闷头干活的一个瘦削背影。
何穆默然，在产线边转了几圈后确定没问题便走出车间，他刚到更衣室要脱去洁净服，听到身后传来一陈抽泣声。
他回头一看哭的人是丁丽——对方走出车间，急急地脱着衣服，从兜里边哭边去掏手机。
丁丽一抬眼看到何穆，止住哭声、别过眼神、低下头快速地往女更衣室走去，何穆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后。
何穆一脸错愕，“这是怎么了？”带着一肚子问号地进了男更衣室。
出了男更，何穆往电梯走去，隐约听到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他的脚步缓了下来，鬼使神差地拐个弯朝走廊那头瞄去——丁丽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哭得无比伤心，何穆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还是软下心肠走了过去。
“怎么了？”
听到耳边传来关切的问候声，丁丽猛地一下抬起头来，“斯...斯坦利，”因为她英语发音不太标准，所以基本上是按着翻译腔来叫，她抽噎着，“我...我没事。”
“哭成这样，到底怎么了？”何穆蹲下来盯着她的脸，“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生活上的事？”
丁丽有些无措地看向他，嗫嚅着开口，“不是工作上的。”
“那是家里有人生病还是遇到啥了？”何穆又试探着问。
“我......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何穆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腹诽，“我当是为什么？算了，感情问题我也不懂。”他的面上仍维持住一副深切同情的样子，“你......也别太难过，感情的事情么总归看缘分。”
丁丽茫然摇头，看着地上发呆，“我没有不舍得这段感情，跟这个垃圾分手我不后悔。我只是恨自己......”她的泪珠又簇簇地往下掉，“又没用又差劲，现在...呜呜...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
“啊！”何穆一下懵住，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没地方住？”
“我原来和他住一起......他说房子是他租的......不让我进去，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出来。”
“那先找个酒店住下。”
丁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酒店住不起，太贵了！我一天才赚多少，工资都不够贴。小区里有个物业大姐收留了我一晚。”
何穆听过多嘴的操作工聊过工资，大致也了解产线的收入情况，他微微点头，“物业能长待么？赶紧找个房子或者看看哪个工友那儿有没有落脚地。”
“这里除附近出租的很多是农民自建房，一租就要租整套，没法租。我......没有其它朋友。”
“老乡呢？总有吧。”
“这个厂区没有，他们基本在江对岸梅江那边的工厂，那边离这里太远了。”
何穆没了招，有些哭笑不得，“可...总不能一直凑合吧，你还得上班。”
“不......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便宜旅馆？”丁丽无助地看向他，“我...我就凑合个十来天，十一过后老家有几个人过来，到时可以再一起拼个房子。”
“我对这附近也不解”，何穆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远处——不是工地就是农田，默了默后开口，“要不你到我那住几天？”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何穆有点心虚地看向丁丽，也不明白自己是希望她听见还是希望她没听见。
丁丽瞪着眼睛，一脸震惊。
何穆忽然反应过来，脸色涨红着解释，连连摆手，“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啊，你...你别误会。我的室友最近走了，十一期间我也要搬，反正另外一间现在空着也是空着。”
“可...可以么？”丁丽的眼里突然冒出光来。
“不过我那里有点距离，过来得差不多8公里。”何穆看对方真的动了心，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的鲁莽。
“没事，我有电瓶车。”丁丽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我就晚上回去睡一下。”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可...可以补贴你一些房租。”
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喧闹声，何穆转过去看一眼后迅速转回头，朝她快速叮嘱，“早班下班了，一会一堆人看到你得多嘴...赶紧去吧。喏，你要是定了，这个是钥匙，地址你加上我微信后我一会发你。”
“噢噢，”丁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掏手机。
何穆也跟着一边紧张地掏手机一边像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着，两人像地下党接头似的加完微信，“行，那我回楼上了。”何穆把钥匙往丁丽手里一塞，消失在楼梯的门后。
他一口气爬到六层，心口“咚咚”地剧烈跳着。
何穆呆立在楼梯的门口，脑子里有种不真实的奇幻感，“刚才发生什么了？我...我就这么把钥匙给出去了？”他捂住脸，想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忽然身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Stanley，怎么了?”
何穆一抬头，看见任小琪明亮的眉眼，不由得一怔，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任小琪显然不太信他的话，继续温柔劝告，“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家去吧，没关系。”
何穆听到家这个字，猛地想起来刚才的地址一事，赶紧笑笑，“我真的没事，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办公室方向走去，何穆想着别又忘了，于是边走边赶紧掏出手机把地址发给丁丽，哪知走在前面的任小琪突然间停了下来，何穆一个没留神一下撞上对方后背，听到任小琪轻哼一声，他立刻紧张道歉，“不...不好意思，Carey，刚在看手机。”
任小琪转过身，仔细看着他的脸，“你真的没事？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最近？”
何穆摸摸头，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宋城、丁丽、房子、装修......种种种种，苦笑道，“是有点心烦。”
“经济上有困难？”
何穆避开她的眼神，“没有没有，不至于。”
任小琪叹口气，“行，其它忙我可能帮不上，借点钱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谢谢了，”何穆真诚回答，心情有些好转，突然也起了逗弄对方的心思，他冲她弯起嘴角，“你不怕我不还？”
“你每天都在厂里，我怕什么。”
“也是啊。”何穆歪着脑袋想想，“行吧，那先借个100万。”
任小琪瞪大眼睛，“要这么多做什么？”
“还房贷，结婚。”
“这么多我可没有。”
“那先欠着吧。”
任小琪的眼镜瞪得更大了，哭笑不得，“你......你......”
“算了，实在没有就以身......”何穆还没说出“相许”两个字赶紧及时刹住“车”，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之后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他假意咳嗽几声，镇定继续，“以身做则，好好工作，多多挣钱。”
任小琪的脸色有点涨红，“那是。”
何穆注意到她的脸色，心中一动，“难道她也想到了以身相许。”旋即发挥出他最喜欢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冒险游戏，假意好奇道，“你怎么了脸红了？Carey。”
“没事，天有点热。”任小琪也咳嗽几声，然后恢复了平日的神色，“一会儿采购约了会，把生产，采购，质量，包括咱们部门都约上，manager们也在，主要讨论9089料的处置问题。”
何穆点头，“挺好的，大家都在一次性给个定论。”
“还是你说的对”，任小琪冲他点头，“钱是最重要的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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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何穆和任小琪看着眼前的另外几个部门老板：余兴华Adam和李聚刚Peter已经站到了一起，姚思姗Helen依然冷脸相对。
“工程部能保证绝对没有问题么？”姚思姗看向何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桌下任小琪轻轻用脚碰了下他，抢过话来，“绝对保证这个事情工程没法做到，也不该我们保证。供应商是采购选的，产品是SQE审核过关的，生产对产线上的功能进行测试，当然工程可以一起参与评估和指导，但Helen，你说让工程来保证，我不认同这个逻辑。”
姚思姗有些词穷，转向徐婷婷Joyce，“质量评估如何，会有风险么？”
“产线是100%检测的，但我担心的是即使检测过的会不会也功能不良。”
“这个不会的，”SQE罗美芳忙补充，“现在供应商已经调查清楚了，焊点脱落的产品是不良，焊好的产品是绝对没问题的。”
“恩，解铃还须系铃人，SQE的绝对听起来让我们放心啊。”周海干劲十足的看向质量部，“那我们产线就牺牲下效率，100%的用功能分选。”
姚思姗白了罗美芳一眼，后者尴尬地往后缩了缩，“让供应商完整的调查报告后再开始生产，产线务必要培训到位。”
“报告没问题的，”薛尚满见对方松了口，赶忙眼睛放光地点头。
“生产上因为要半成品和成品检，需要ME出个临时操作指导书了。”周海看向何穆。
“我没问题。”何穆一脸轻松地答应，忽然他沉下脸，“既然诸位领导都在，我想再强调一下，供应商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是每次都能这样兜底的！”
因为前面何穆都在旁边一脸和煦，现在他甫一开口就铿锵有力又严肃得吓人，在场的众人不由得一震，会议室里一时雅雀无声，片刻后薛尚满点点头，“好...好的。”
会议结束后，任小琪看着其他人走出房间，转向何穆有些深意地问道，“今天这最后一句你是不是憋很久了？”
何穆站起身，“话没有憋很久，火确实憋了很久。对了，这个事情要汇报给Dong么？”
“你放心，这会子Adam肯定已经在Dong的办公室里汇报，然后说生产帮着挽回多少损失了。”
两人相视一笑，“Helen呢？”何穆好奇，“她也得汇报下吧。”
“Helen汇报的条线有两个，一个是Dong，另一个是总部的质量总监，估计她这会子在写邮件吧，毕竟SQE、QE两边都是她的，内部矛盾内部消化，先跟总部说明白比较好。”
何穆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了解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