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这个世界的她不是我(1/1)
清晨第一声问候还是苏小玲的哀嚎,月上初的睡相着实不怎么样。在她一次又一次不经意碰到她伤口之后,苏小玲再也忍不住骂骂咧咧的走了。重新找了一间客房住下,闺蜜私语不过一夜就分崩离析了。
月上初喝了药,吃了早膳一时没事做。昨夜内伤强撑,被三公主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点点也罚了月银,今儿起被禁用武二十日,直到内伤养好为止。
“那我能出门逛逛吧?”月上初不甘心道。
“能,不过得等几日。最近外面乱的很,钱家要抄家,乱臣贼子还得抓,府衙都抓瞎。”点点回道。
“点点你都押韵了,不做诗可惜了。”
“你少吹捧我,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不然再罚我银子,我就克扣你的吃食。”
“唉!你这可不兴用啊!”
“你要无聊就去找苏小姐霍霍。”
“点点你好坏啊!玲玲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那我可管不了,我的主子是三公主。”
如此,月上初只好再去找苏小玲霍霍。苏小玲见她笑嘻嘻空手进来,恨得牙痒痒。
“你懂不懂规矩啊,上门不带礼物吗?”
“我们都是一个门,左脚出,右脚进的,带什么?”
“你真抠,吃的都不给我带点。”
“你外伤在身,得清淡口味。不如叫点点给你做碗清粥。”
苏小玲瞪了她一眼,别过头去。
月上初谄媚一笑,捱过去道:“你趴在这不闷吗?不找点乐子?”
苏小玲上下打量她,不可置信道:“你开窍了?昨晚受刺激了?以前找你玩你都不乐意。”
月上初搓了搓手,脸微红,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昨晚不是抓了个仇人嘛。”
苏小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是想折磨他吧?”
月上初正色道:“怎么可能!为是那种人吗?就是,我一个人不敢。”
“好吧,那我勉为其难的陪你吧。”说着,一骨碌爬起来,背也不疼了,肩也不疼了,两个人暗搓搓地偷溜了出去。
府衙的地牢不太好进,不过月上初有个遗珠身份在,三公主早就叮嘱过底下的人要礼遇她。这种礼遇的尺度本来不好把握,但是昨夜她受伤吐血把三公主震怒了,怒斥府衙办事无能,又把全城最好的大夫找了个遍,处理完公务又亲自去看了她。听说见她脸色苍白,当下又把伺候的问责一遍,大半夜的收集上好的药材要给她进补。这个尺度就把握住了。宠妹狂魔吧。
经过昨夜连夜审讯,此时牢中的犯人已经精疲力尽的睡了。苏小玲扯了扯月上初的衣角道:“我怎么感觉这里和平时我听说的不一样,阴森森的,冷的很,味道也难闻。”
“这里是牢房,昨夜还审讯过,又不是食堂。你跟紧我,别掉队,我也有点怕。”
月上初一双眼打量着牢里的人,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才挺直了腰背走过去。她有些记不得自己昨夜的疯狂了,这会儿理智回笼,却让她有点怵得慌。
穆盛捷是一间单人牢房,周边都没关什么人,他身份特殊,关押的地方与旁人不同。此时的他不仅受了月上初一剑,加之连夜审讯,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昏睡了过去。他身上多处的刀伤,鞭伤,刑具伤均已被诊治包扎过。
“穆盛捷。”月上初喊了一声。
他睁开疲惫的眼睛,望向牢门外衣着艳丽,粉雕玉琢一般的她。他无力扯着嘴角,问道:“你是来嘲讽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嘲讽的?这不过是你应得的下场。”
“应得?哼,不过是成王败寇,你说了算。”
“你觉得你和你主子在我面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小人伎俩,阴私手段,为达目的别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装什么仁义高尚。”
穆盛捷一时语塞,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似是要从她的面容看出些许往日情分,又或是指望她口口声声的兄妹情谊能放过青玄。可他,除了汹涌的恨意什么也看不到。难道,她真就这么恨他们,他们只是没有为她周全。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什么情分?将无字书的功法强加在我记忆中以至于我差点失智的情分?还是将与功法相悖的内功心法教我差点让我心脉尽断的情分?还是设计扶贤宫大火死遁唯独将我留给敌方的情分?还是半夜偷袭暗害我的情分?不管是哪一个情分,都能偿还了你所认为的情分,穆盛捷。你有什么资格在此对我谈条件。”
穆盛捷被怼的哑口无言,他们曾经以为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都是她一人所承担。他们享受着圣上给予的权利与金钱,培养着自己的势力,对这个如同执子一般的孩子不曾真心对待,却始终将兄妹之情加之其身。他张了张口,无从辩驳。
“告诉我,青玄在哪里?他为什么参加这次刺杀。”
“即便我们对不起你良多,也不足以让我背叛主子。你不会这么天真吧。”
月上初冷笑一声,抱臂好笑的看着他。
“当然,只不过走个过程而已。”
“什么意思?”
“来人!”月上初喊了一声便有人过来给他开了门,揭开手脚的镣铐。
穆盛捷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看着她问道:“少主要做什么?”
“看在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也照顾我颇多的份上,放了你。”
“三公主不会让你放了我。”
“放不放你根本不会影响现在的局势,就算关你一辈子也不可能说出青玄的计划。刺杀的案子,有钱家参与,顺藤摸瓜很难找不到幕后的人。”
穆盛捷脸色微变,一瞬又恢复如初,警惕道:“你想利用我找到主子?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闻此,月上初神色晦暗不明,她靠在牢房的门框上,侧身对着他,微抬的眼眸在回忆什么,她有些迷茫道:“我原本浑浑噩噩的游走在江湖中,不知自己是何人,不知自己往何处去。人生好像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这里的一切陌生的让我卑怯。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到了这个世界,背了这些不属于我枷锁,人生好像开了挂又好像背了债。每一步,走到都很艰难。我想,算了吧,就这样摆烂过一生,好歹我也有一个富有的混蛋爹爹,能让我衣食无忧。可是……”说道此处,她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的那么灿烂而得意。“可是啊,你们怎么总是要出现在我面前,提醒我,那个曾经在黑夜里给我光的女孩子被你们害死了。她死了,死在绝望里,痛苦伴随着她的灵魂不停撕扯她,让她支离破碎。你们,却好端端的体面的活着,凭什么!”
她几近疯狂的言行吓坏了苏小玲,她上去抱着,拉着她往前冲的身躯,哭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混蛋爹,有疼你的阿姐,还有我,我们都在你身边,小初,小初你清醒一些。他已经在这里了,他伤害不了你了。”
穆盛捷呆呆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少主,她和他记忆里的人判若两人。她口中那个女孩子,那个死了的女孩子是谁?是她吗?可是她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你还想不如我的愿,我的愿,我才知道,我的愿就是要你们罪有应得!将他给我赶出去,我倒要看看,天到底站哪一边,就让老天爷,让她为你们选一条路。”
狱卒一路拖拽着将他扔出了牢房,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这个姑奶奶发疯。三公主果然没说错,这小祖宗要是发疯就得按着她的来。
月上初跌坐地上,泪已经流了满脸。昨夜,她找过顾怀之,问他,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的为她设计武器,找适合她的功法,是不是三公主的嘱托。她忐忑的希望他的否认,就算是同情她,怜悯她,她也不在乎。可是,他说是因为三公主的嘱托,希望他照顾她这个遗珠一二。原来这个世界,除了那个女孩,所有的人,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享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她想念她又嫉妒她。她才发现自己懦弱又胆小,她根本比不上像小太阳一样的她,不配拥有她的一切。
牢房潮湿的草垛上,苏小玲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松开,月上初就会像瓷片一样碎了一地。她知道,其实她一直都很在乎这些人,伤害过她的,抛弃她的,遗忘过她的人。她总说,那些勇敢的,阳光的,坚强的,美丽的她都不是她。可是,那些明明就是她啊,她们认识的时候,她就是她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沮丧,这么失态的她。
周云昕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两个女孩坐在地上,抱在一起睡着了。月上初的眼睛肿的像个核桃,苏小玲的手死死的抓着她。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心疼。
两个女孩子一觉睡到晚上,醒来的时候肚子饿的直叫。周云昕一直陪在她们身边,直到她们醒了才笑着叫人传了饭。三人吃了饭,聊起打仗的事,月上初的眉头皱的像个小丘,周云昕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小姑娘不许皱眉头。”
“我都大姑娘了。”月上初反驳道。
“大姑娘你还和我抢鸡腿吃。”苏小玲不满道。
“这是童真你懂不懂。”
“我不懂,大姑娘反正不会和我抢鸡腿。”
生活是不会因为你的难过而停止不前,也不会因为你的侨情而变的更好,它只会在自怨自哀中走向潮湿泥泞。那种歇斯底里,脆弱敏感的时候,她只允许自己偶尔发一次疯,打个对方措手不及不明所以。
她们两个如果还能再仔细一些,会发现这间牢房里不止有穆盛捷一人,有一双黝黑晶亮的眼睛始终盯着她,发出好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