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立孤坟,无名无姓者(1/1)

灯火摇曳地书房里跪着一人,黑布衣衫,低头不语。太子脸上是可见的怒气,他等了这么多年,策划了这场李代桃僵的戏码,想把扶贤宫的势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想到,扶贤宫不仅是个空壳,连派去的人都是叛徒。

他愤怒地将毛笔捏成两段,随即又似嘲讽一般笑着对回禀之人说道:“他以为毁了她容貌我就会放过她?她可是父皇的女儿,将她拿捏在手里,即便是个丑八怪又如何?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无邪。”

“太子,如今那贼子和青玄都不止所踪,青慈少主走火入魔时已将扶贤宫烧了个精光,那些宫人四散逃散,我等到时已晚,其余人已被伏诛。恐怕圣上不时便要收到消息了。”

“什么!这个蠢货!”太子一怒拍案而起,本想着安插个苍兰为的是将扶贤宫悄悄拿下,为日后登基巩固江湖势力。没成想找个青兹打的他措手不及。。

说着,屋外便听得步履急匆不少人往书房赶来。太子挥手示意他离开,只见黑影一闪而过已消失在房内。

门外有小太监小心禀报道:“太子,圣上急召。”

此时的太子忐忑地站在的书房外,像极了方才跪在他案前的仆人。随着宦官一声传唤,太子打起精神,推门而入,今日可不能露出什么马脚,前功尽弃。

圣上翻看着手中的奏章,抬眼了一眼进门的太子。随后,悠悠然问道:

“听闻你府上最近生了不少事?”

太子回道:“是,有几个不长眼的碎了父皇赏给儿臣的瓷瓶,儿臣正心中伤神不知如何向父皇禀报。”

“东西碎了再赏就是了,换几个手脚利索的不挨着什么事。这事要是办砸了,可不是换人这么简单。”

太子闻此,立马作揖伏低道:“父皇说的极是。儿臣明日就将他们换了,免得办差出岔子。”

圣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老宦官前头领着路,哈腰给太子开门,一直送到门外。他笑嘻嘻地对着太子说道:

“圣上向来仁慈,太子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

太子瞟了他一眼,不接话茬径直走了。

老宦官对着他的背影笑嘻嘻地看了许久,知道圣上在屋里唤他。

“一个不争气的东西也值得你送这么久,还不进来。”

“是。”

山间野外,已经不知是第几个日头,脸上,手上退下来很多皮屑。往日吹弹可破,白皙如雪的肌肤如今暗黑粗糙,手掌磨了好几道口子。青慈的心里有些发酸,她看着“苍兰”静静吃着手里的干粮。

“再翻过一座山,我们就能在脚店买一辆马车,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那你还得雇个人,我不会赶马车。”

“苍兰”一噎,倒忘了她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了。

“我们这副样子,雇个人多份危险。”“苍兰”接着道。

“那如何是好?”青慈眉头微凝,该不会一直要她照顾他吧,他就不怕路上遭遇不测吗?

“等翻过那座山再说吧。”“苍兰”叹了一口气,躺在树枝搭简易板车上。

“你说,在你主子眼里,我们两个是不是已经死了。”青慈心里打着算盘,表面好奇地问道。

“苍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已经是自由身。”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替他卖命?救命恩人?”

“不该问的少问,活的久。”

青慈张了张嘴又闭起来,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掏心掏肺地对她。孤家寡人这四个字此时说的正是她。

不知这样又过了几日,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苍兰”开始高热不退,人渐渐虚弱起来。好几次她都想一刀下去结果了他,始终落不下狠心。这也许就是命,谁也做不了主。她静静地看着他,他那灰白的脸与往日里的神采大相径庭。

他躺在那张简陋的树枝做成的拖车上,呼吸微弱,睁开眼看到青慈静静地看他,眼睛里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

“你在等我吗?”他说。

“嗯。”

“为什么不一走了之?你自由了。”

青慈愣了愣,便转过头去,她抬头看着空中慢慢升起的月色,天空一会儿就从白色便成了黑色。她不知道,甚至都没有想过,也许,她太习惯依赖“苍兰”了,可她又不想承认这个坏人。

“什么是自由?没有所谓的真正自由,只要有人,就会有牵绊,被牵绊住了就没有自由。而你已经得到了你的惩罚,我没必要做多余的事让自己心中不安。”

“苍兰”若有所思地看她,艰难地扯了一个笑。

“那你有什么遗言吗?”青慈问。

“你应该知道,你认识的那个‘苍兰’两年前就已经被调换了。”

“嗯。”

“苍兰”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也是迫不得已配合太子做了这个局,人在面对选择的时候总是会两难,因为什么都想两全,可哪里有这么多两全其美。如果还有机会补偿,我想做一次不舍弃你的选择。”

“你不用很自责,你与我没有什么交情,被舍弃的不是还有太子吗?我也算不太差。”青慈苦涩道,这个时间,旁人与她而言,不过是陌路之人,他们的选择和决定无关紧要。只要阿兄在乎自己,就还有亲人,有活着的底气。

“苍兰”此时才发现,青慈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她理解别人的苦楚与无奈,卑鄙与狡诈,即便是算计她,令她身处如今的困境,依旧可以保持自己的心性。她的心性里的善良又是对谁的期盼呢?

“好了,该说的都交代了。这是,青玄遗落在扶贤宫的我想交给你。”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那本这半月来总能若隐若现地书。

“嗯。”青慈轻声回应,也早就猜到。接过手,指腹轻轻地摩擦着书封,那时阿兄在书房里经常看的书。

“你随便把我埋了就行,若有机会,偶尔来看看我可以吗?”“苍兰”语气里带了一分恳切。

这回,青慈没有再回应,他终是一无所有的死了,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这一场尔虞我诈潜伏了这么多年,最终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到一点便宜。她想,或许,真正幕后的人已经有了权衡,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青慈随便找了一处,将他埋在黄土里,做了标记。她坐在“苍懒”的土堆前想为他立块牌,可最后他叫什么名字都不曾交代。她顿时有些恍惚和不知所措,从地上捏了一把土扣在土堆上,想起他说“已是自由身”突然笑起来。

她看着自己一双全是黑泥的手,往身上擦了擦。将干粮和书一起揣在怀里,把“苍兰”抢来的匕首别在腰间,那是阿兄找人特意为自己打造的。而无字书上面确实一个字也没有,但她曾见过阿兄确实研读过,据说是本人人都想得到的武功秘籍。阿兄的父亲,也是因为这本秘籍被陷害致死。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本没有字的书让她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此时她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想这些,反而明白了阿兄所说的一把枯骨埋黄土,无人知无人晓的情景。这就是江湖吗?她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