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癌症(1/1)
2014年,母亲确诊恶性肿瘤,肺腺癌。
8月底,儿子就要上幼儿园了。即使他就是在兰州生兰州长的孩子,依旧在盛夏天里极不适应,每晚鼻子出血,去了两次医院查,抽血、鼻镜,均检查无异样,医生只能推断是毛细血管太脆弱,鼻黏膜太薄,气候太干燥所致,建议滴油,开加湿器。
每天家里两台加湿器就一直没断过,鼻血在滴油后有所缓解,但如果哪天忘记睡前滴,半夜依旧会出血,血流在枕头和床单上,看起来触目惊心。于是和老公商量后,在7月底带他回了农村老家,那里靠近天水,雨水多,气候湿润,让他在这里养养鼻子。于是我买了软卧票,再次一人带着行李和儿子回了阔别一年的故乡。
回家的前两天接到了小姐姐的视频,她意外怀孕,要做流产手术,听说我要来,希望我到时候能帮她接送下上游泳课的两个孩子,我应了下来。
火车到站,下了带空调的车,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心里嘀咕:这里体感温度比兰州还高,热肯定也就蒸发量大,也就更干燥,我是不是来错了?
怀着不安,我带着孩子到了婆家,婆婆小姑子特别开心,很久没见儿子了,对于他的变化也很惊喜。
早在火车上,我就已经给三岁的儿子做好了思想工作,和他分开几天去帮外婆摘花椒,摘完来接他,他从来没和我分开过,很不情愿,但在我再三劝导下,他终于松口答应了。田间地头杂草多,蚊虫多,地不平,花椒还满是刺,带他进地里怕他受伤,但把他放给婆婆之外的任何人我更不放心。
跟婆婆说明打算后,她也很支持,只说,:快去帮你妈摘去,人工一斤5块,5斤晒一斤干花椒才25块,划不来请人工。确实,近年来花椒大面积扩植,16年一斤90块的盛景再难重现了。
趁着孩子在后院玩,我偷偷出门,首先是联系了三姐过来接我,了解了家里最近的一些情况,然后去了小姐姐家,跟她详细了解一下孩子游泳课事宜,最后回到了母亲家。
走在熟悉的箱子里,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在城市喧嚣里早已溃不成军的身心瞬间放松下来了。治愈,这个词竟然是年少无知时无数次想要摆脱的地方随便就能给我的,讽刺吧?
左拐右拐,母亲家的大门就敞开在了小巷的尽头那里,忽然,步伐就有点沉重了。大学毕业后,工作换了又换,结婚后彻底回归了家庭,没有了收入,平时能给父母的资助极其有限,愧疚又无奈。这次,也仅仅准备了四百块钱给二老,也是刚刚从小姐姐手里换来的现金,此刻正躺着我斜挎在身上的“二手”黑皮包的夹层里。
大门越来越近,心里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开始想象二老此刻正在干什么,以及见到我另一的样子。
进了绿色的铁门,拴在厕所门口的小狗先吠了起来,还是自身冗长杂乱的棕色毛打着结,里面艰难的露出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当看清来人后,它瞬间变换了音色,摇着尾巴乞怜地看着我,我朝它笑笑,它摇的更欢腾,脖子上的铃铛发出阵阵响声。
院子里没有人,瞅着厨房也是空无一人,我抬腿上了台阶,进了北面的主屋。地上也没人,炕上倒是躺着个人,脚上穿着鞋搭在炕边,身体朝内,一动不动。
不过看这衣服裤子的花样,这不就是母亲吗?
我刚轻脚靠近,她就忽一下坐起,倒把我还吓了一跳。
看到我,她先是一惊,而后一脸开心地问道。
“你咋来了?”
又左右瞧瞧,不见我带儿子,便继续问道。
“娃呢?咋没跟着你?”
我坦诚道。
“没带,在婆家。”
她眉头微皱,疑惑道。
“不带娃你来干啥来了?”
我卸下背包,脱下防晒外套,不紧不慢地回道。
“摘花椒呀。地里蚊虫多,又有刺呀啥的,带他不方便。”
听到我解释,母亲便不再多问。
“哦~”
其实,除了婆婆,在孩子的安全上我谁都不放心的,包括自己的亲娘,而且她年纪大,身体不好,让她盯也确实吃不消,所以,这个决定是回来前就做好的。
左等右等,等不来去地里摘花椒的父亲,于是,我做好了晚饭,就不顾母亲的反对,骑着小姐姐家的电动车准备去接他。
一路骑着车到了主路上,在经过小超市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嫂子和两个侄子的声音,进去一问,父亲跟我岔了路,已经回家了。
父亲看到我也很开心,说花椒基本都摘完了,他再去个一天半天就完全干净了,不需要我帮忙摘了,我有点犯难。父亲又说,他和母亲慢性病吃的药还没办好医保申请,希望我能帮忙办一下,我欣然答应,总算能帮点忙了。
第二天一大早,六七点钟,父亲母亲便开始在院子里活动,因为开着窗户,也因为孩子不在旁边,我也早早醒来了。
扒拉了两口母亲烧的西红柿鸡蛋面汤,我便骑上电动车去往县医院。事情办得很顺利,不到11点便回了家。
下午去了地里,告知了父亲情况,花椒也摘完了,我们一道回了家。下午我便去帮小姐姐家摘花椒,摘了两日,我开始想念孩子,跟他约定好两日,已经过了三日了。
第二天一大早,去高中帮三姐的姑娘报了名。中午我又回了母亲家,炒了一大锅土豆辣椒焖菜,吃完,父亲说母亲去年看完脑部的病,到这个月满一年了,必须得去复查了。小姐姐最近也身体不适,去不了了。我没搭话,心里还在想,若是再续上三五日,到时候如何跟那个小人儿解释。
第二天,父亲说他这两天头痛头晕,也该复查了,又提起母亲复查的事。我便回他,我带他们俩去,父亲听后,也终于再次喜笑颜开了。
父亲检查就在上级市医院,半小时路程,一大早去,下午三点多就回了家。
母亲要去的是省会城市,搭乘火车三小时,晚上八点到了。挂了第二天一早的号,心里想着,大约也和父亲一样,很快就能复查完回去的。可是一去,大夫就建议住院慢慢查,检查项目多,费用高,耗时间,来回毕竟不方便,也不方便报销,于是我们住了下来。
前前后后查了三天,在周五的下午,神外的大夫说没啥大问题,病情稳定,继续吃药维持就好,让我们第二天出院,于是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他们也都很开心。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主管大夫来找我,还将我特意叫了出去说话,看大夫申请,我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大夫说现在不能出院了,CT报告提示肺部有个结节,他一大早给胸外科大夫发过去看了,怀疑是个早期癌变,必须要再进一步明确,需要转胸外科去。在此之前,需要我先去胸外找医生详细了解下情况并谈话。
听到“癌”这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大脑有些宕机。跟医生道别完,我就拿马不停蹄的赶往胸外科,只不过头重脚轻,大脑一片空白,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停的告诉自己冷静,分析情况,理清楚接下来的事情。
胸外科对接的也是位年轻的男医生,他说了很多,但最终只记下来了:怀疑是早期的良性的,这是个好消息。只是医生同时也说了,切下来检测之前什么都不能保证。
我只能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是良性的,1厘米左右那么小,怎么也不可能是恶性的吧。
于是病房从神外转到了胸外,又是一大堆检查,身体情况也允许,尽快安排了手术。
五天后,手术进行,人生第一次等在了手术室门外。
手术前,父亲、大姐、小姐夫、嫂子的弟弟也都来了,不至于我一个人煎熬。
手术带准备及麻醉,检测,一共花了六个多小时。
母亲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在麻醉状态,并未醒来,但看着也是大创的状态,非常憔悴虚弱。
术后半小时,母亲悠悠转醒,大家都上前安慰她开导她,她也很配合答应。只是我心里并不轻松,手术如何还不得而知。
下午六点多,大夫才下了手术回到办公室,我便和姐夫找了去,医生告诉我们,手术很顺利,只是检测结果是恶性,不过他们扩大范围切除了病灶,也对整个肺部淋巴进行了全面扫除,没问题了。让我们接下来配合术后恢复护理,一周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我们特别开心,除了办公室,我再次跟姐夫确认,是治好了?治完了?他笑着说是的。
我们将这个消息带给了每个家人,大家也都只等一周后出院回家休养。
术后刚开始的几天很不顺利,母亲完全没有力气咳痰,也没胃口吃饭,身体恢复的很慢。期间被迫气管镜吸痰,从来不会叫苦诉委屈的她,开始闹情绪,叫我们送她回家,她不要在医院呆了。
术后第三日,医生突然叫我们去办公室,给我们介绍了个检测公司的人。原来,恶性肿瘤术后需要做基因检测,选靶向药继续治疗。医生的检测报告上明确是肺腺癌,恶性肿瘤,也在术前提过若是恶性会有这一步,但被手术成功的喜悦充斥,我们都忽视了这一点。
好吧,既然如此,该做的治疗还是得做,于是检测、恢复,检测结果是对靶向药有反应。于是在术后出院前,顺利拿到了接下来一个月的靶向药,医保报销完花2419,接下来至少一年月月吃,不能听药,还要月月来复查。
本身吃一大堆药,加上靶向药,吃不进去饭的母亲着实成了个“药罐子”,吃了吐,吐了吃,看到药就害怕。
药物的副作用也开始慢慢显现,不知道身体素质差的她能扛多久。但不管怎样,是病还必须得治。
于是,我们带着母亲开始了漫漫抗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