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人之将死,其言也善(1/1)
看着师兄远去,在屋子里的李知命胸腔里气血翻涌,一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一时间,脑海里的一幕幕开始在心中翻涌。从那一天,自己被送到七玄门来,然后被墨大夫给挑走。
这一走,便是四年!
春去又秋来,李知命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知道这里野兔子出没的习惯,晓得山上野猪下来偷吃药草的日子。
自己和韩笠在山谷前的泥潭里摔过浇。
大雨天被墨大夫罚过站。
曾看着云雀发呆,曾抱着墨大夫哭着想过家。
不会有人站在上帝视角想到,李知命到如今才堪堪十二岁,四年的光阴在这个山谷,墨大夫亦师亦父,哪怕是在家中,八岁被送出门的李知命,算上有记忆,记事起,对家的熟悉又比起这个山谷,能多上多少?
能多上多少??
如今,猛然听说师傅快不行的消息,李知命只觉得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生离死别这样的事,瞬间就涌上了这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心头。
“二愣子,咱……”李知命刚一转过身,就看到撅着屁股趴在床下的韩笠,李知命登时一愣,刚刚那种生离死别的情绪瞬间被愣在了一旁,“你在干嘛?”
韩笠不答,而是神色冷酷的从床下奋力拖曳出一个尘封的木箱子,打开,在这个木箱子的表层是一些碎银两,还有一些书籍,瓶瓶罐罐的东西。
这些东西李知命也知道,然后李知命就看到韩笠当着自己的面暴力拆开了这个箱子的下一层,李知命目瞪口呆,看着韩笠从这个箱子的下一层,拆出一些‘袖箭’,‘毒药’,各种瓶瓶罐罐的东西。
韩笠快速全装在了身上,最后,则是抽出一把不长,宛如中世纪骑士那种款式,又细又尖的圆柱体剑,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你干嘛呢韩笠?”李知命呆在一旁。
“希望我也不想。”韩笠深吸了几口气,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了一下,最后“啪”的一下合上了手边的箱子,眼神在这一刻变的冷漠又决绝,仿佛像是踏上秦王宫殿前的荆轲。
李知命不晓得谁是荆轲,却认得他那眼神。
“要小心了,小四。”韩笠闷闷的道。
李知命脸上的情绪渐渐的收敛,最后也变的和韩笠一样,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从书架下也拿出一个箱子,学着韩笠那样,给自己装备上一些袖箭,袖刀,这一年来加强的毒雾散,暴雨梨花针之类的东西,全收在了身上。
但愿,不是吧。
韩笠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李知命的收拾,两个人狠辣的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可是,韩笠可以说是因为修习长春诀,早慧打开,异于常人。
可这个十二岁的李知命又是因为哪般呢?
两人一身素衣素袍,看上去和往常一样,走出门之前先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轻轻关上了门,望向天空,烈日高照,蝉鸣阵阵,让人心烦意乱。
并没有什么阴雨菲菲来表达二人此刻的心境,平常的就像是他们在这四年里,非常普通的一次出门。
去墨大夫屋子的距离,到底是不远,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那屋子的不远处,在前去之前,两人齐齐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对视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抚摸了一下袖子里的东西,这才大步流星并肩朝前走去。
师傅的房间和以往完全不同!在门口稍做打量便足以看出,今日这个房间所有的门窗全部打开,而且是打开的非常的刻意,让刺目的阳光全部晒进这个房间里。
就像是一个老人惧冷,似乎在用这种法子对着阳光取暖一样。
总之,当你要踏进一个屋子之前,看到这个屋子所有的门窗尽一切可能,打开到最大,会有谁不怀疑这个屋子里的不对劲呢?于是,韩笠理所当然的停住了脚步,在门口细细观察。
唯独李知命,只余光扫上一眼,便大步走进了这个屋子里。
这个小牛犊子,虽然曾经被暮虎一口叼住了脖子,几乎要了这小牛犊子的命,可他此刻居然依旧浑然不怕。韩笠在背后瞧了一秒李知命的背影,就快速跟上。
屋子里的一切和李知命甚至是和韩笠想的都完全不一样,墨大夫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端坐在太师椅内,或者是盘膝坐在床上等二人进来,而是,盖着一层薄薄的裘被,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从这里一眼看去,清晰的阳光之下,立马就足以看到他那雪白如霜一样的白发,老的像是百岁的老人,脸上的皮肤全是褶皱,老的不像话。
一旁是一个盖上盖子,但雕刻有空隙的香炉,里面染着一块味道很好闻的檀香。
使整个屋子里莫名透出一股神圣味道的静谧感。
“师傅!”一看见墨大夫,李知命眼泪立刻就全下来了,当场跪下,然后膝行上前几步,脑袋磕在床边,泪如泉涌。
一旁,韩笠稍稍迟疑了一下,也一并跪下,磕头在地,但并未上前。
墨大夫终于能吃力的睁开眼睛了,他疲惫的朝着这边看来,看向他这辈子可能见过最聪慧的两个弟子,他向着李知命招了招手。
李知命并不迟疑,膝行上前,跪在墨大夫的手边,墨大夫那苍老的手,缓缓抚摸着李知命的头发。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疲惫的墨大夫默默的看着那木梁的天花板,吐气细若蚊吟,“吾尝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小四啊,你聪慧有余,却失大局,刚猛有余,多失慎思,这一点,你要向韩笠多多学习。”
“韩笠是你带来的,你是个男人,以后要学会多多照顾好他,你……,明白了吗?”
李知命磕头在地,泪如泉涌,曾经聪慧的他,这一刻仿佛听不清师傅在说什么,只是哽咽到哭声越来越大,“师傅!!!”
“痴儿,痴儿。”墨大夫从袖子下,颤颤巍巍摸出一把戒尺,这一次,轻轻打在了李知命的头顶,这一次,连续三下,很轻很轻,似是连提起戒尺的力量也无了。
“你天赋远不及韩笠,但你聪慧有余,……为师相信你,他日定能走出自己的煌煌大道……,此药方,为师为你悉心研制了两年,奈何,奈何……,咳咳咳。”
“为师气力一日不及一日,终不能彻底完善,此药方与你,只能容你自行完善了。”
“完善此药方,再练七甲象功,就未必是一传说了。”
“再配合为师的‘魔银手’,他日行走江湖,天下无敌,尚未可知。”
说罢,一页药方的残篇落到了李知命的面前,泪眼婆娑的李知命只打眼一看,便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的泉涌,那是一张涂涂改改不知多少遍,上面写满了墨大夫心得的‘麻沸散’,可使人浑身失去知觉,无惧疼痛。
但有一昧药,墨大夫穷尽两年光阴,怎么也求不得合适的,于是只剩这残篇,交与自己。
“韩笠呀……,你且来。”
打发过李知命后,墨大夫继续对着韩笠,无力的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