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归家(1/1)
李二郎回到兵营已是傍晚,刚把马送入马厩正打算给马槽添水,将军身边的一名亲兵便跑过来:“将军有令,若都尉归营,立即前往大帐报到。”
“你可知是甚么事?”
亲兵答道:“昨日长安侯府来信,将军看完信后便下了此令,若是看见都尉归营,立即请入大帐,具体是何事,属下不知。”
李二郎略有所思,放下手里的水桶后当即迈步前往杨晃的大帐。
……
万籁俱寂,灯火跳动,纪清越默默放下砂锅,神情严肃地望着李三郎。
“你说什么?”
李三郎梗着脖子:“陆家小姐说最后一幅画大抵埋在墓塔地宫里。”
“不是这个,下一句。”
李三郎气势稍减,声音跟着低下来:“陆家小姐说她有法子取到画,不过……需得我陪她演一场戏……”
“下一句。”
“我答应了……”
纪清越好久没这么生气了,他恨不得抡起砂锅把李三郎狠狠揍一顿,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你最好把你们之间的谈话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
陆府会客厅中,陆绿话音刚落,李三郎便开口说了“芍药”两个字。
接过侍女送来芍药,李三郎以为这就是陆绿要说的全部内容,没想到这时她再次抬手让下人退出去。
李三郎抱着芍药又坐下,面带笑意:“陆小姐还有何事?”
垂下来的披帛被陆绿握在手里,莹白细长的手指缠在上边轻轻地绕了绕,最后狠狠一抓:“若我有法子取得画卷,你可为我做一件事?”
“甚么事?”
“如今我还未能确定。”陆绿又赶紧往下说:“我可与你保证这件事不会要你性命,也不会让你良心难过。”
李三郎可想不到堂堂左仆射大人家的小姐会让他做甚么事。
他能做什么事?
甚么都不能。
“陆小姐说笑了,你不该求助于我。”
陆绿紧紧捏着手里的布料:“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陆小姐此言差矣,贵族人家的小事对我并非小事,而大事定是天大的事,莫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于我而言定然非同一般。”
“若你应下,不论最后我要不要你相助,我都可应允你授职之事。”
这下李三郎更好奇了,对于他来说授职是天大的难事,如今陆小姐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解决且愿意以此为交换,所以她想让他做什么?
陆绿一点点剖明现实:“你应该知晓,除了三鼎甲授职之事已板上钉钉,其余人皆未可知。如今长安城中还有众多等着授职的人,没有三两年定然轮不到你们。”
“如今为了安抚学子,长安每年举行一次关试,这并非说考过关试后就能顺利授官,关试后还有集训,若非出现空缺,授职之事定然难上加难。”
李三郎静静地看着陆绿,他倒不是认为陆绿存着要害他的心,只是这件事连左仆射大人都不能或不愿出面解决,他一个没有官职的学子又怎能做得到呢?“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小姐不愿求助左仆射大人?”
陆绿轻轻咬了咬红唇,不语。
亦或说这件难事便是左仆射大人造成的?
如此这样,李三郎就更不能答应了,掺和进他人的家事里是个什么事!
就在李三郎起身告辞时,陆绿不得不下定决心把话说重,她站起身盯着李三郎:“若无我相助,我敢说你们定然拿不回那幅画,错过这次,便绝无下次机会。”
这下终于说到李三郎不能拒绝的点上了。
如果陆绿说的是真的,最后一幅画就埋在福安寺的佛塔下,普通人还真是很难找到机会取回来。
眼见李三郎的态度出现松动,陆绿转身将放在身侧的一只匣子捧起,轻步走来,把匣子放在桌上轻轻推到李三郎面前:“我在城南的延康坊有一处别业,若有事相寻便于前往此处,自会有人与你传话。”
匣子里是一只小巧的鱼样宝石符记,通体透绿,火彩闪耀,鱼的姿势被定格在跃起的样子,栩栩如生。
“这是小时候阿爹做与我玩的,除了价值昂贵并无其他意义。”
好吧,有钱人的玩具都这么朴实无华。
李三郎思索一番:“陆小姐可否给我个准话,究竟是甚么事。”
“不是甚么伤天害理之事,若我需要,你且与我演一出戏。”
最后,李三郎咬咬牙,从匣子里拿起绿色宝石做成的鱼。
……
纪清越听完这件事,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幅画的内容,但对他来说肯定有特殊的意义。
万一现在这幅画再次损毁,他就会永远困在画中,即便找到出口,也是那埋于地底的地宫。
地宫与密室可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
密室还能等到活人,地宫已有三百年未曾打开,他可不敢想象错过陆绿说的那个机会,往后还会不会有人打开地宫。
可……让李三郎答应陆绿的请求,期间要是出现意外,身为陆家的小姐定有千万种方法能够全身而退,而李三郎就不一定可以安然无恙了……
纪清越眼里充满挣扎。
“纪阿兄,我之所以没有回来与你商讨便应下此事,是为你也是为我。”李三郎坐在纪清越对面,灯光下坚毅的神情与李二郎有五分相似:“陆小姐说的不错,若是没有可靠的助力,普通人三五年也当不得官,只得守在长安苦苦煎熬。”
“当初的梦境里,广德二年的三郎在听到家人身死的消息时,定然悔恨万分,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太过弱小护不了家人。当时但凡做了官,便可有许多法子将家人接到身边,万万不会任由他们留在家中……”
饱受折磨而死……
“纪阿兄,这次,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不论这个机会是不是将我带去深渊……”
县试前,纪清越的话既给了李三郎莫大的鼓舞,细细琢磨后又让他充满不安,已然成为他的执念。
纪清越沉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李三郎同样一言不发,安静地退出书房。
现实很残酷,这个机会不知道会将他们带往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这个时候,要是二郎在身边就好了,虽然不能左右事情发展,但内心有个依靠,他会安心很多。
是夜,纪清越睡得并不安稳,总感觉事情慢慢超出他的预料,渐渐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凌晨时分,远在甘州兵营的李二郎更是天不亮就起来了,这次早起不是为了训练,而是在出发前与几个校尉交待一些事。
如今骑兵训练进行了有一个月的时间,骑兵们已经可以使用各种姿势上马,现在该加上跑马的各种训练了。
对接完训练事宜,又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后,李二郎便提着行李背着刀,骑马跑出兵营。
“李长祥,如今有一件私事速速要你去办。”一进大帐,杨晃就指着站在一旁的一个人。
虽然这个人只在兵营里出现一次,但并不妨碍李二郎认识此人。
沈留开,是杨晃的幕僚之一。
杨晃从长安带来三名幕僚,其中两位平时都待在兵营里协助杨晃处理事情,只有一位是住在甘州的将军府里。
不为别的,只为照顾和教导杨瑾瑜。
如今沈留开出现在这儿,就意味着……
“族中来信,不久便是兄长与长嫂的祭日,届时将瑾瑜的名字写进族谱。”
“如今瑾瑜也该回长安认祖归宗了。”
杨晃指着沈留开:“你与瑾瑜相熟,这一趟便由你与留开共同护送他前往长安。”
李二郎面上一喜,赶紧接下任务。
长安!
第二日天未亮,李二郎就带着打包好的行李赶往甘州,与队伍汇合后出发前往长安。
出发的队伍已经准备妥当,等着时辰一到便启程。
进入队伍,李二郎见到了一年多未见的杨瑾瑜。
杨瑾瑜模样大变,不仅是样貌,还有气质,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经过沈留开悉心照顾与教导,杨瑾瑜纵然顶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周身气质沉稳,举手投足间已具备世家公子的礼仪和气度。
“小公子安好。”
“李二兄不必如此客气。”
为了照顾杨瑾瑜,队伍的速度比较缓慢,每当路过驿站,便停下来让他休息一下,免得待在车里憋出毛病。
最初杨瑾瑜不能适应这种大张旗鼓,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就要劳烦许多人,经过沈留开的纠正,现在他渐渐可以从容应对大场面了。
杨瑾瑜坐在车里,望着骑马跟在车后的李二郎,大眼睛里止不住地流露出羡慕的情绪。
“小公子,注意言行。”同样坐在车里的沈留开适时提醒。
李二郎看起来目不斜视,可注意力却留在车厢上,他夹紧马腹,驱使马匹快速前行几步,最后停在车厢侧边,对着车厢的窗户。
“沈大人,距离前边的驿站还有一段路,小公子一直待在车里许是感到倦闷,可否准许属下带小公子骑马跑一跑放松放松?”
杨瑾瑜立刻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的老师。
先生,让我去跑跑马吧!
沈留开最受不了自家小公子用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了。
“咳,去罢。”
“多谢先生。”说罢,杨瑾瑜雀跃地从车里钻出来,李二郎伸出双手将站在车辕上的小孩提溜起来,放在身前的马背上。
“抓稳了!”
随着马儿加快速度,马背上的杨瑾瑜和李二郎瞬间超过车队,远远跑出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许久,李二郎终于拉紧缰绳,让马匹降速。
“可是尽兴了?”
“李二兄,这可比我骑的矮马跑得快多了!”杨瑾瑜兴奋得暂时忘却举止要沉稳的规矩,扶着马鞍:“可否让我抓着马绳骑一次?”
李二郎转头望一眼身后,车队被远远甩在身后,看样子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追上来。
“小公子可别说漏嘴。”李二郎如今的骑术了得,自然没什么不敢让杨瑾瑜尝试的。
杨瑾瑜接过缰绳,按照骑射先生教导的坐直身子,双脚踩不到马镫便夹紧马腹,驱使大马“嘚嘚嘚”地小跑起来。
速度不快,他还能分神欣赏路边的风景。
忽然,远处出现一片松林,林子底下还有一户人家,临近正午,屋顶的烟囱正往外飘出黑烟。
这一景象瞬间勾起他对纪清越的思念。
“李二兄,纪阿兄如今还未有消息吗?”
李二郎也看到远处的景象,思索一番后把纪清越的消息说给杨瑾瑜听。
“当真?!纪阿兄真的在长安?!”
“嗯,他与三郎都在长安。”
杨瑾瑜的大眼睛拦不住眼泪,哗啦啦地冲出来。
李二郎赶紧接过马绳:“等到了长安总会见到他的。”
“纪阿兄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好担心纪阿兄!!”
没想到杨瑾瑜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容易哭,一旦哭起来就很难止住。
这下两人不能往回走,只能放慢速度等车队自己追上来了。
再次回到车厢,杨瑾瑜不再一副沉闷的样子,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做到面无表情,但水一般的大眼睛完全隐藏不了一点儿情绪,沈留开只一眼就看出小孩现在的心情不错。
沈留开只当他出去跑了一趟马,不用时时关在车厢里,才这般开心。
知道纪清越在长安后,杨瑾瑜对长安不再感到恐惧,而是觉得无比期待。
李二兄说如今纪阿兄是胡商,在城南租了个铺子卖种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先安安心心待在侯府,等事情办完后再做打算。
杨瑾瑜在心里默默做出决定,一定要在长安安定下来,站稳脚跟才能更好地帮助纪阿兄!
车队行驶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长安城。
初次来到长安的杨瑾瑜和李二郎望着巍峨的城墙与络绎不绝的商队,不管是规模还是数量,都远超山单,几十丈宽的主街道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们从西边的金光门进入长安城,沿着大道前行许久,皇城高耸的城墙远远就出现在眼前,越靠近就越高大。
从金光门大街转入朱雀大街,这条比西北的河还要宽的街道同时容纳数十辆马车并排前行。
不一会儿,车队来到通化坊前。
平遥侯府就在朱雀大街边的通化坊里。
侯府的人早早带着侯府的马车等在坊门前,奉命迎接小公子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