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暴富(1/1)
三人在大帐内又继续讨论许久,光线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昏暗,杨晃底下的亲兵提着油壶进来添火油,帐内的火光这才重新亮起来。
听完方副使的描述,李二郎能明白方副使的疑虑并非无的放矢,即使他没有流连过烟花之地,也是听过花柳病的厉害。
小时候,他与三郎与一群小孩在村头玩耍,大人坐在树下闲聊,谈论的内容便是花柳病。
当年,县里有一书生赶考回乡,不知自己染上花柳病,等事情爆出来时大夫表示已无力回天,书生的妻子很可怜,遭遇无妄之灾,同样染病。
令人震惊的是,书生最后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妻子用柴刀砍死在床上。
听说去书生家中查案的差役看到书生的妻子时都不忍暴力押解,而是好声好气地将人请进县衙。
后来,殓尸的老头说,那书生病得身上没一块好皮,尤其是头面、后背和四肢,满是红色的硬块,不仅脱皮,还溃烂,简直惨不忍睹。
从书生回乡到请大夫诊治中间隔着很长一段时间,得有两三年,因为时间太长,书生前期和中期的症状并没有引起书生妻子的怀疑,即使怀疑了,书生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直至后期,症状急剧加重,实在瞒不住才请来大夫。
吐谷浑王后说的是前段日子女姬才送来,期间不足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病情急剧加重,这有可能吗?
若吐谷浑王在女姬来之前就已经染病,那么身边有过亲密接触的妃子等人应该也会染病才对,可方离在吐谷浑王的葬礼上暗中观察,吐谷浑王的众多妃子中,似乎没有染病的。
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他挑明疑点,故而不能光明正大地审问和检查,所以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怀疑。
李二郎静静思索吐谷浑王暴毙的疑点,而方离则好奇将军为何紧盯这事不放,即使吐谷浑王是西南属国的首领,也并非重要到紧抓着不放,在他看来,吐谷浑王即便死于非命,也不管他们的事,只要吐谷浑没有异心地服从大黎,谁来继承王位都不重要。
接下来,杨晃的话在他心里炸下一道雷:“你怎知吐谷浑并无二心?”
方离神情凝重,紧紧抿着嘴,视线在杨晃和李二郎身上来回移动。
杨晃不愿细说,只是下令让方离继续往下查,定要找出吐谷浑王的真正死因。
他总觉得,这事很不简单。
接着,杨晃取出笔墨,将吐谷浑发生的事写进奏章,然后派亲兵直接送往长安。
尽管现在一切还未明朗,还是要与陛下禀明,提早戒备。
方离与李二郎离开大帐,往各自的营帐走去,期间并行一小段路。
“我知你一直在找机会为纪郎君报仇,如今牵扯到吐谷浑,要更加小心谨慎。”一想到纪清越被人暗害,方离心里也是惋惜得很。
将军和洪大人难得十分这样欣赏一个人,不仅改良棉种,还拿出稻种、麦种和菘菜种子,若纪郎君还在,定会在农事上给予更多帮助。
一想到纪清越,李二郎不由得流露出深深的思念。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相聚,不被分离。
意识到不小心触及下属的伤心之处,方离赶紧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入吐谷浑,那里的景色真美,天空可比咱们这儿近多了,仿佛抬手就能碰到天。”
“吐谷浑王城在哪儿?离甘州可远?”
“并非一个远字能说尽,简直是……登天……”去年八九月领兵出发,他领着骑兵队走了将近两个月才到达吐谷浑王城,行军过程太艰难了。“吐谷浑王城唤逻娑川,位于通天河河谷,周围被崇山峻岭环抱,西、南、北三面是连绵的山脉,山中冒出数个热汤泉,大军返程前,大长公主命人带领咱们去享受了一番。”
李二郎显得很羡慕:“汤泉周围景色如何?”
方离一想起泡在热汤的滋味,喜滋滋地咋舌:“虽说那处汤泉位置偏僻,位于高山之中,却也算得上人间仙境。你不知在白雪中潜入热汤的滋味,要是再烫上一壶酒,简直比做神仙还逍遥!!”
“令人惊奇的是,汤泉周围竟然长满竹子!可惜无人知晓这些竹子是谁人种下的,想来是前人来此游历随手种下,没曾想最后竟生出一片竹林……”
李二郎随口附和:“大长公主远嫁吐谷浑,可真了不得……”
方离没接话,只是继续描述更多逻娑川的神奇景色,一旁的李二郎听得津津有味。
他只是随口提一句,就没想过方离会接过话。
毕竟大长公主是皇室成员,纵然嫁入遥远的吐谷浑,也不可能任由他们随意评头论足。
两人往回走,直到在岔路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事情已经明了,李二郎基本能确定纪清越的画在哪儿了。
……
第二日,李三郎前脚刚提着礼盒出门,永安大长公主的管事后脚就来到店里。
纪清越正在后院给瓜种浇水。
西瓜籽和巨型南瓜籽种下去已有一个星期,仔细看已经能看到泥土里刚刚冒尖的嫩芽了。
“掌柜可在店里?”
店铺里传来呼唤声,纪清越匆匆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水瓢,赶紧回到店里。
“管事?”
管事面上堆笑,眼里带着歉意:“怪我忘事,未曾与掌柜介绍,也不曾询问掌柜名讳。我姓庄,侍奉于永安大长公主手下,平日为大长公主跑跑腿,不知掌柜如何称呼?”
纪清越用别扭的汉话答道:“掌柜叫我普彦即可。”
“普彦掌柜,久仰久仰!”庄管事抱拳行礼,客气地与纪清越寒暄。
纪清越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幸好他现在的身份是胡人,掌柜说三句他应付一句就行。
“不知庄管事光临可是……”
庄管事豪迈地笑起来,给纪清越一个无奈的眼神:“我们大长公主听说陆小姐在贵店买了十株白雪塔……”
“哦……这事啊……!”两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纪清越解释说:“之前我与三郎说过不卖植株却未解释缘由,大长公主听说我将花卖与陆小姐,想必此时心中定有误会,还请管事听我解释。”
听完纪清越结结巴巴的解释,庄管事心中的不满已经散了一半,另一半在听到纪清越说大长公主买多少花他就送多少种子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事要是办好了,定能给大长公主长脸,而且他距离大管事的位置也不会远了。
庄管事喜出望外,当即指着店里的所有牡丹:“大长公主甚爱牡丹,自然是多多益善。”
“好。”纪清越也不拖泥带水,立刻点头答应。
庄管事这次显然已经做好十足准备,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会让纪清越把花卖给他。
所以纪清越这边刚点头,庄管事那边马上招呼店铺外的仆从进来搬花。
清点完毕,一共一百一十株牡丹花,尽数被庄管事的人搬走。
亲眼盯着最后一盆花顺利搬上车板,庄管事让他们先行一步,自己还有事要跟纪清越说。
货款这点小事不值得庄管事这般郑重,纪清越猜是别的事。
只见一名小仆低着头,恭敬地捧着一张请柬走进铺子里。
“这是大长公主与掌柜的牡丹宴请柬。”
纪清越接过带着花香的锦缎请柬,打开一看: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后边具体写明牡丹宴的时间和地点,正是在崇仁坊的大长公主府,时间是七日后。
那时殿试的结果应该出来了。
这时,又有另外一名小仆抱着一只小箱子进入店内,庄管事直接让小仆放到楼上。
纪清越立刻意识到这个份量明显不一般的小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庄管事用眼神示意纪清越放心:“掌柜肯割爱,大长公主万万不会叫掌柜吃亏。”
等小仆下楼,庄管事便提出告辞,他还要去追牡丹花车队。
这些牡丹,他要亲眼盯着回到大长公主府才行。
待到店铺清空,纪清越立即关紧门跑上二楼。
那只小箱子就摆在卧房门前地板上,纪清越上前伸手试着掂量,即使心里早有准备,也还是被小箱子不轻的份量吓一跳。
这箱子的东西竟有十几斤重。
他双手发力抱起箱子,转身走进书房。
打开箱子一看,箱子里真的是金块!!
除了金块,还有厚厚一沓飞钱。
纪清越在心里估算金块的价值,再加上飞钱的总数,得到一个天文数字。
接下来他就算关闭店铺,每日在长安里吃喝玩乐,也能享受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个时代,因为金子价值太高,除了大宗交易外几乎无法直接用于商品交易,所以当然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现在金子的用途无非是打造金器首饰彰显身份和地位,其次是用来收藏和送礼。
一两金大约能换十两银,又能换十贯铜钱,一万枚铜钱现在能买三千多斗米!
纪清越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中暂时无法自拔。
李三郎回到家时望着空荡荡的铺子和时不时发出傻笑的兄长,先是一愣,然后莞尔。
“纪阿兄,管事来过了?”
“嗯。”
看样子这些牡丹卖出了一个很好的价格。
“接下来店里要种甚么?”
纪清越摆摆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请让他继续沉浸在快乐里。
开玩笑的。
纪清越用力拍了拍笑得僵硬的脸,努力严肃起来,认真思考店铺规划。
“除了牡丹,还有什么花比较受欢迎?”
店铺面积有限,不好种藤蔓和大树,想来想去还是种花最方便打理。
李三郎思索片刻:“大抵是菊花了罢……罗大人的院子里便是种满菊花。”
哦,除了富贵如牡丹,还有隐逸如菊花。
纪清越不假思索,定下种菊花的方案。
为了避免外人起疑,这次依旧从播种做起。
天色尚早,两人一拍即合,立马挽起袖子下楼。
一人给墙上的花坛重新填土施肥,一人将菊花母株分茎,然后将分好枝的菊花根茎插入土里,最后浇水保持土壤湿润。
两人一边工作一边闲聊,纪清越这才知道罗大人给李三郎送礼的原因竟然如此复杂。
不仅是罗世忠,还涉及到陆庶和皇帝!
蹲在地上给菊花分枝的纪清越啧啧称奇,三郎竟然已经引起顶层人物的注意!真是了不起!!
“其实是陛下与陆大人借着罗大人的名义与我了解棉花的事。”站在梯凳上的李三郎一边填土一边说:“我猜,陛下接下来还有许多涉及民生的政令要颁布。”
“那是当然,改革最怕一蹴而就,也怕半途而废,现在才到哪儿啊!”
只要皇帝有心为民、有能力掌控局面,就不怕试错。
“纪阿兄,为甚么你常常与我和二兄说战事难免呢?如今局面变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这话让纪清越沉默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李三郎解释。
“有朝一日,当拥有用不完的钱时,你会做什么?”
李三郎停下动作,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大抵是买地建房。”
“然后呢……”
“然后……”继续买地?
虽然李三郎没有说出他的答案,但纪清越还是明白他想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话过于大逆不道,为了你我的安全还是不要再说下去了。”
李三郎心里的疑惑并未得到解答,但纪清越这样讳莫如深,他只觉得底层的原因很现实很残忍。
纪清越轻笑着安慰他:“不要悲观,现在确实在变好,这不就行了?”
是啊,陛下是个明君,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他要做的就是追随陛下,护好家人。
封建王朝解决不了土地问题的根本原因是土地制度,土地制度不变,做的再多都无法挽救亡国的最终结局。
只是时间上的区别。
历史是面镜子,后来人终会从中总结经验,找到新的道路,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皇帝能活过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