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意料之外的客人(1/1)
三月末,纪清越店铺的生意渐渐走上正轨。
李三郎早早便出发前往皇宫参加最后一场考试。
纪清越一个人守在铺子里,营业半日,一边想着营业结束后要去哪里玩,一边担忧李三郎。
听三郎说殿试一般在日落之前交卷,然后即可离场,而殿试的成绩会在四五日内出来,金榜依然贴在礼部南院东墙上。
届时就是真正的“金榜题名”了!
此时,肃穆的皇宫之中,八十八位贡士在日出前赶到指定位置,随后跟随宫人进入巍峨的宫城,直至进入高大宏伟的太极殿。
鸿胪寺官员已在御座前摆放黄案,黄案上就摆着今日的考卷。
此时皇帝正坐在御座之上,垂眸打量站在殿外等候的考生。
光禄寺官员负责安排试桌和排列考生座位,考生们在殿外抽取号码牌,按顺序入殿。
入殿前他们早已接受检查,如今拎着文具和一包宫饼安静入座,宫饼是等候时宫人发放给各位考生的,避免那些没带食物的考生饿晕在考场。
很不幸,没有经验的李三郎就是其中之一。
每个走进太极殿的考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拜行礼,随后才能走入自己的座位等待开考。
李三郎身穿靛蓝色的圆领袍,银制带钩连着皮革腰带,在细瘦的腰上扎一圈,垂下一只小小的香囊,显得整个人既精神又挺拔。
西北出身的人大多高大魁梧,李三郎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几年用脑用得太狠,消耗比较大,身上的肉自然存不住。
即使这样,高大的骨架作为底蕴,把他衬成纪清越所说的“衣架子”,一件样式简单的袍子都能叫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
李三郎按照号码找到自己的位置,跪坐在蒲团上。
等摆放好文具后,他才分出神悄悄打量整个殿内的情况。
考场上除了御座上的天子,还有不少高官大臣。
皇帝座下的黄案边站着一个白发皑皑的老人,身穿紫色朝服,头戴玉冠,一脸威严。
殿内左右各自摆放数张椅子,坐着身穿紫袍红袍官员。
李三郎看向左侧,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美髯男子。
坊间传闻,左仆射大人陆庶就是个美男子。
这时,左侧为首的紫袍男子也转过脸,与李三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偷瞄被发现的李三郎并没有躲开目光,而是恭敬地抱手作揖以示尊敬。
中年美男子轻轻颔首,随即便转开视线。
高位上的皇帝将殿内的动静尽收眼底,他稍稍侧过脸,在御座边伺候的白发宦官张翊立刻俯身,轻声与皇帝说着什么。
皇帝点点头,眼看考生全都入座,便宣布考试开始。
黄案边的紫袍老人闻言立刻朝皇帝行礼,将黄案上的考卷拿起,在众人面前开封。
随后开封的试卷由礼部官员一一发放给考生,拿到考卷的考生便可以答题,答题时间限制在日落之前。
作为最高级的考试,不仅考察考生的文学才华、对政治历史和文化的理解,以及对时务的分析能力,还锻炼考生的心理承受能力。
在皇帝和诸多高官的监视下,能不能依旧思路清晰,不慌不忙地动笔答题。
……
皇宫内殿试顺利进行,店铺里的纪清越却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眼看时间已经来到正午,吃过午食的纪清越困意正浓,他立刻关闭店门,打算上楼躺一躺,睡个午觉等太阳小一些再出去游玩。
大约是未时末,小憩完的纪清越起身洗漱,戴上幂?帽只露出一双眼睛。
正打算下楼之际,楼下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以为来人与往常一样,又是来买花的客人。
“抱歉,今日店里已打烊。”纪清越隔着门扇开口拒绝。
来人是个女子,言语间充满焦急:“掌柜,能否通融稍许,我家小姐欲与掌柜买几株牡丹,还请掌柜割爱。”
店铺已经打开名声,有心人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找到这里,等到秋季,种子铺还能张扬一次。
墙上的牡丹含苞待放,距离正式开花已不剩多少日子。
卖倒是能卖……
店铺外的女子久久不见掌柜回答,意识到掌柜正在犹豫,于是立刻放出条件:“还请掌柜开价,无论甚么价,我家小姐皆答应。”
纪清越汗颜,长安人的钱也太好赚了叭。
待到开门,纪清越看清敲门的女子模样,是个身穿胡服的侍女。
“不知掌柜可愿割爱?”
纪清越实话实说:“我之所以不愿卖花,不是因为喜爱到舍不得,而是铺子还需要这些花作为招牌,如今目的已达到,自然谈不上割爱不割爱,只要价格合适,女郎买走便是。”
不管掌柜原来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卖花,如今却是应下,侍女喜不自胜,忍不住转身朝着街道的某个方向招手示意。
“我家小姐就在街角,还请掌柜稍等片刻。”
纪清越望着一辆小巧的马车缓缓驶来,眼里满是震惊。
紫檀木做成的车厢,轻柔的纱罗垂挂于车舆上,随风飘动,车盖四角坠着四只金丝流苏,车架上挂着两盏灯笼预示这辆马车的主人身份不凡。
竟然是她。
同样是穿着胡服的陆绿从车上走下来,很快就来到纪清越面前。
纪清越不语,只是后退一步,让开过道。
虽然同是胡服,但很明显,陆家小姐身上的胡服不论是款式还是料子,都与身边的五位侍女不同。
黑色的纱帽点缀宝石,宝相花纹的锦缎量身裁定,腰间是一条镶嵌宝石的玉质钩带。
小姑娘已经从山单那场噩梦中逃脱,回到长安在家族的庇护下,如同风一般既飘逸又洒脱。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对峙上了。
走进店里的陆绿立刻看到整墙牡丹,高矮不同的植株摆放在不同位置,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厚重压迫感。
欣赏完铺子里的牡丹,陆绿转过身,欲与掌柜商量。
兔轮为首的五名侍女各自站位,既守着店门又掌控铺子里的一举一动。
这个掌柜可真奇怪,方才还说着话,为何从小姐一进门,便沉默地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寻常的掌柜不该热切地招呼客人吗?
来敲门的兔轮疑虑最深,方才她真切地看到这个胡人掌柜在看到自家小姐车架时眼里的震惊与犹豫。
若是震惊还可解释为这个胡人知晓小姐身份贵重,做成这场买卖只能赚不能赔。
可这人……没有丝毫喜悦,竟是犹豫!
胡商开店不为赚钱还能为甚么。
不对劲。
于是一进门,兔轮便站在纪清越对面,一边关注自家小姐一边紧紧盯着纪清越。
“掌柜,我欲与你买十株白雪塔,不知是甚么价?”陆绿开口问价,却久久得不到回答,不禁蹙起眉头,“掌柜?”
“陆家小姐,你随意开价吧。”
终于,纪清越叹了一口气后还是开口了。
这下换作陆绿瞪大了眼睛。
这个声音……!!
面对不小心失态的小姐,几个侍女纷纷上前:“小姐,怎的了?!可是有甚么不对劲?!”
陆绿拍了拍心口,轻轻吐气缓和情绪。
待到心绪平静下来,她才摇了摇手,示意她们不要担心:“我无事。”
虽然侍女们都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失态,但心里清楚肯定与眼前的这个胡商有关。
几个侍女之所以认不出纪清越,是因为在山单时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陆绿走进杨树胡同向纪清越求救时,只有鼠伏陪伴得最久,如果鼠伏还在,肯定能听出这个声音。
“不知铺子里可是有待客的地方,具体开价几何还需与掌柜细谈。”
对于自家小姐出现意外举动,几个侍女纷纷表示摸不着头脑。
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买完花就回去吗?
纪清越朝着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先一步登上楼梯。
楼下只留下两个侍女守卫,陆绿则带着三个侍女跟随纪清越身后走上二楼。
书房在楼梯右侧,纪清越推开房门,抬眼看到墙上的画卷时立刻感觉不妙,可来人已经跟上来,他若是冲进去抢先摘下画卷肯定来不及,只要错开身,他身后的主仆四人就一眼看到墙上的画卷。
真是机关算尽,棋差一招。
这下掩饰不了。
果然,就在纪清越抬脚走进书房稍稍错开身子的一瞬间,身后立刻传来惊呼。
兔轮指着墙上的画卷:“小姐你瞧!”
陆绿也看见了,墙上的画就是从府里被偷出去的那幅画。
她沉默地走进书房,环顾整个简陋的书房。
一瞬间,如同乱麻一般的疑问越来越多,在她脑子里翻滚。
这画出现得本就诡异。
本该好好堆放在无人的密室里画卷突然被挂在入口,似是要引起进入密室的人的注意。
待取出画卷,跟随的还有她交与恩人的信件与信物。
最诡异的是,存放在耳房的画卷不知被谁绞下,之后便消失在府里。
最后,这幅画卷绕了一圈,出现在城南的一家种子铺里,而这家种子铺的掌柜竟是恩人。
恩人去年年初不是遭人暗害,身死山单了吗?
“陆家小姐可是在疑惑,这幅画为何会在我手里。”
陆绿点头。
她颔首背手站在书房里,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
可惜纪清越不能把真相告诉她,他只得询问:“小姐可知我在山单发生的事?”
“知道。”
“不知小姐可知背后的人是谁?”
“阿爹查到暗害恩人的人可能来自吐谷浑。”
纪清越的嘴角微微上扬,对这个答案没有丝毫惊讶和怀疑,似乎早就知晓。
这下轮到陆绿感到诧异:“恩人知晓仇人的身份?”
纪清越轻轻摇头:“不知,猜的。”
既然纪清越不肯正面回答,陆绿也不逼迫,而是问回最初的问题。
画为何出现在这里。
发现画卷消失,虎啸当即上报与她。
一番排查下来,结果竟找不到一丁点儿漏洞。
太奇怪了,这一切都指向一种可能,画不是被人偷走的,而是自己逃走的。
怎么可能!
“陆小姐,原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实情,你就当我与这幅画有缘吧。”
纪清越三番两次不肯回答,惹急了陆绿身后的兔轮与虎啸,画卷是她们从密室里取出来的,丢失也是她们发现的,要知道这给她们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陆绿抬手示意身后的兔轮与虎啸不要着急,自己轻声询问:“把信封和信物挂在画上,是不是你所为?”
纪清越点点头。
“你……”陆绿轻轻摇了摇唇,犹豫地说道:“你是不是在密室里。”
纪清越不再回答,沉默以对。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兔轮几人不知自家小姐为什么会这么问,陆绿则是低头思索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吐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似乎终于肯放弃这个话题。
“恩人,我们还是谈谈十株白雪塔的价格吧。”
“陆小姐,在长安你还是称我为普彦吧……”
“普彦……?是你如今的名字?”
“嗯。”
最后,两人商量一番,才好不容易定下一个价格。
只因一个不愿高价卖,一个不愿低价买。
买到花,算是了却一件事,陆绿下楼,望着满墙牡丹戏谑道:“若是永安大长公主知道我从你这儿买到花,不出一日,你这店怕是要空了。”
“有人肯买花自然好。”纪清越话里虽是这么说的,但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最多明日,永安大长公主就会派人来搬空整个店。
纪清越把陆绿送出店铺后,关上门。
陆绿定好时间让人来取花,这样一来,下午就不能出门游玩了。
回到书房,纪清越扯下头上的幂?帽,瘫坐在椅子里,抬手将今天发生的意外写进信里。
如今这个局势,不说在变好,却也没有变糟糕。
皇帝与一众官员通过处理佛寺弄回一小部分土地,然后剿匪找回流失的劳动人口,同时安定社会;通过兵改增强军队力量,这样一来抵御外敌才能更游刃有余。
目前来看,税改的作用并不明显,绝大部分土地还是被大地主和大贵族紧紧攥在手里。
皇帝会不会还有颁布其他措施,继续向大地主大贵族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