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1）

哈福德，你对这些有什么看法？在你阅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象过我在阅读过程中的感受？很有可能没有，但我现在不想多说：我只想承认这一点，尽管这对人性，尤其是对我自己来说，可能并不光彩--对我来说，前半部分的叙述比后半部分更痛苦，这并不是说我对亨廷顿太太的冤屈一点也不敏感，也不是说我对她的苦难无动于衷，但我必须承认，看着她丈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逐渐下降，看着他最后是如何彻底泯灭了她所有的感情，我感到了一种自私的欣慰。然而，尽管我对她充满同情，对他充满愤怒，但这一切所产生的效果，却使我的心灵卸下了难以承受的重担，心中充满了喜悦，就像有一位朋友把我从可怕的噩梦中唤醒一样。

现在已经接近早上八点钟了，因为我的蜡烛已经在我阅读的过程中熄灭了，这让我别无选择，只能再找一根蜡烛，代价是惊动整个房子，或者上床睡觉，等待天亮。看在母亲的份上，我选择了后者；但我是多么心甘情愿地寻找我的枕头，它又给我带来了多少睡眠，你们自己去想象吧。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把手稿拿到窗前，但还无法阅读。我花了半个小时穿衣服，然后再次回到书前。现在，我好不容易才勉强读完；我怀着强烈而急切的兴趣，读完了手稿的其余部分。书读完了，我对它的突然结束感到短暂的遗憾，于是我打开窗户，伸出头去，吹吹凉爽的微风，深深地吸一口清晨纯净的空气。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半冻的露水厚厚地铺在草地上，燕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乌鸦在鸣叫，远处的牛在低鸣；初霜和夏日的阳光在空气中交织出甜蜜的气息。但我并没有想到这些：当我抽象地凝视着大自然可爱的面容时，无数的思绪和各种情感向我袭来。然而，很快，这纷乱的思绪和激情就消散了，代之而起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一种是无以言表的喜悦，因为我所崇拜的海伦就是我所希望的样子--透过世俗的诽谤和我自己虚幻的信念的喧哗，她的品格闪耀着明亮、清澈、纯洁的光芒，就像我不忍直视的太阳；另一种是羞愧，为自己的行为深感自责。

早餐后，我立即赶往王尔德菲尔庄园。从昨天起，蕾切尔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提高了许多。我准备像老朋友一样向她问好，但她一开门就向我投来冷冷的不信任的目光，这让我的一切好意都打了折扣。我猜想，这位老处女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名誉的守护者，毫无疑问，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哈格雷夫先生，只不过她更受女主人的尊敬和信任，也就更危险了。

“小姐今天不能见任何人，先生，她身体不好，“她在回答我关于格雷厄姆夫人的询问时说道。

“但我必须见她，蕾切尔，“我说，把手放在门上，防止门被关上。

“是的，先生，你不能，“她回答道，脸色比以前更加铁青。

“请帮我宣布“

“没用的，马卡姆先生我告诉你，她很可怜“

为了防止我犯下贸然攻占城堡的不当行为，我悄无声息地向前推进，一扇内门打开了，小亚瑟带着他那只嬉戏玩耍的小狗出现了。他用双手抓住我的手，笑眯眯地拉着我往前走。

“妈妈说你要进来马卡姆先生“他说“我要出去和罗弗玩“

蕾切尔叹息着退了出去，我走进客厅，关上了门。壁炉前站着那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因许多悲伤而消瘦。我把手稿扔在桌子上，看着她的脸。她焦虑而苍白的脸正对着我；她那双清澈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目光是如此的恳切，像施了魔法一样束缚着我。

“你看过了吗？“她喃喃地说。咒语被打破了。

“我已经读完了，“我走进房间说，“我想知道你是否会原谅我--如果你_能_原谅我？“

她没有回答，但眼睛闪闪发光，嘴唇和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当我走近时，她突然转过身去，走到窗边。我确信她不是在生气，只是在掩饰或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我大胆地跟了过去，站在她身边，但没有说话。她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的手，用她竭力想稳住的声音喃喃地说

“你能原谅我吗？“

我想，把这只百合花般的手送到我的唇边可能会被视为失信，所以我只是轻轻地把它按在自己的唇间，微笑着回答道：“我几乎不能。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这表明你缺乏信心--“

“哦，不，“她急切地打断我的话，喊道，“不是那样的。我并不是对你没有信心；但如果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了你，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以便为我的行为开脱。但你原谅我吧--我知道我做了非常非常大的错事；但和往常一样，我收获了自己错误的苦果--而且必须收获到底“。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是痛苦的，但被坚定的态度所压抑。现在，我把她的手举到唇边，热切地吻了又吻；因为泪水阻止了任何其他的回答。她忍受着这些疯狂的爱抚，没有反抗，也没有怨恨；然后，她突然从我身边转过身去，在房间里踱了两三步。我从她紧锁的眉头、紧抿的嘴唇和紧拧的双手中看出，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正悄悄地发生着理智与激情之间的激烈冲突。最后，她在空荡荡的壁炉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平静地对我说：“现在，吉尔伯特，你必须离开这里。

“现在，吉尔伯特，你必须离开我--不是此刻，而是很快，而且你必须_永远不再来_“。

“再也不会了，海伦？““就在我比任何时候都爱你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以为这次会面是必要的--至少我说服自己是这样的--这样我们就可以为过去的事情分别请求并接受对方的原谅；但没有理由再进行一次会面了。一旦我有办法找到另一个庇护所，我就会离开这里；但我们的交往必须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吧！“我回应道；走近高高的雕花烟囱，我把手靠在它厚重的模子上，把额头垂在上面，沉默不语，闷闷不乐。

“你不能再来了，“她继续说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我觉得，考虑到她说的那句可怕的话，她整个人的神态都很镇定，很有煽动性。“你必须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说，“她接着说，“你必须明白，最好还是马上分开：如果很难说永远的告别，你应该帮助我。

她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回答。“你能保证不再来吗？““如果你不答应，如果你再来这里，你会在我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另一个避难所或如何寻找避难所之前就把我赶走。“

“海伦，“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对她说，“我不能像你那样冷静地讨论永恒分离的问题。

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权宜之计的问题，而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她沉默不语。她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手指激动地颤抖着，紧张地缠绕着发链，发链上挂着她的小金表--她唯一允许自己保留的值钱的东西。我说了一句既不公正又残忍的话，但我必须用更难听的话接下去。

“但是，海伦！“我用轻柔而低沉的语调开了口，不敢抬眼看她的脸，“那个男人不是你的丈夫：在上天看来，他已经丧失了一切权利--“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_吉尔伯特，不要！_“她喊道，语气足以刺穿一颗坚硬的心。“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不要试图做这些辩解！

没有哪个魔鬼能这样折磨我！“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我说，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她的激烈举动几乎让我惊慌失措，就像我对自己的不当行为感到羞愧一样。

“你没有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她继续说，从我身边挣脱开来，把自己扔到那张旧扶手椅上，“而是全力帮助我，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正义与激情的斗争中承担起你自己的责任--你把所有的重担都留给了我；--你还不满足于此，还竭尽全力与我作对--当你知道！--“她停顿了一下，把脸藏进了手帕里。

“原谅我，海伦！“我恳求道，“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但我们还能像朋友一样见面吗？“

“这不行，“她回答道，哀伤地摇了摇头；然后，她抬眼看了看我，带着温和的责备神情，似乎在说：“你一定和我一样清楚这一点。“

“那我们_必须_做些什么？“我激动地喊道。但我马上用更平静的语气补充道：“我会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是不要说这次会面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

“为什么不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每一次见面都会让人更加痛苦地想到最后的离别吗？难道你不觉得每一次见面都会让我们比上一次更亲近吗？“

最后一个问题说得匆忙而低沉，低垂的眼帘和灼热的红晕清楚地表明，至少她感受到了这一点。承认这一点，或者像她现在所做的那样补充道：“我现在有权力让你走：下次可能就不一样了，“都是非常不谨慎的，但我还没有卑鄙到试图利用她的坦率。

“但我们可以写信，“我胆怯地建议道。“你不会拒绝给我安慰吧？“

“我们可以通过我哥哥互相了解“

“你哥哥！“一阵悔恨和羞愧涌上心头。她没有听说他在我手里受了伤，而我却没有勇气告诉她。“你哥哥不会帮我们的，“我说：“他希望我们之间的一切交流都结束“

“我想他是对的。作为我们俩的朋友，他会祝福我们俩；每个朋友都会告诉我们，忘记对方是我们的利益，也是我们的责任，尽管我们自己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不过别害怕，吉尔伯特，“她补充道，看着我明显的失态，她凄然一笑，“我忘记你的可能性很小。

但我的意思并不是让弗雷德里克成为我们之间传递信息的工具，而只是让我们通过他知道对方的幸福；而且这也是不应该的：因为你还年轻，吉尔伯特，你应该结婚，而且总有一天会结婚的，尽管你现在可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很难说我希望你忘记我，但我知道你应该忘记我，为了你自己和你未来妻子的幸福；因此我必须也会希望你忘记我。

“你也很年轻，海伦，“我大胆地回答，“等那个挥霍无度的无赖走完他的一生，你就会把你的手交给我，我会等到那个时候。“

但是，她不会把这种支持留给我。把我们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的死亡上，这在道德上是有害的，因为这个人如果不适合今世，至少也不适合来世，他的好转会成为我们的祸害，而他最大的过失则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利益。

她认为这简直是疯了：许多像亨廷顿先生这样的人都活到了成熟而悲惨的晚年。“她说，“如果说我还年轻，那么我已经老了；但即使在恶习毁掉他之前，麻烦没能毁掉我，想想看，如果他只有五十岁左右，你会在模糊的不确定性和悬念中等待二十年或十五年，度过所有的青春和男子气概，最后娶一个像我一样褪色和衰老的女人，从今天起到那一天都没见过我吗？-你不会的，“她打断了我恳切的坚贞不屈的抗议，继续说道，“即使你愿意，你也不应该。相信我，吉尔伯特；在这件事上，我比你更清楚。你认为我冷酷无情，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

“我不知道海伦“

“好吧，没关系：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这样做：但我并没有完全无所事事地度过我的孤独，我现在说话也不像你那样是一时冲动。我反复思考过所有这些问题，我和自己争论过这些问题，深思熟虑过我们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业；相信我，我最终得出了正确的结论。现在请相信我的话，而不是你自己的感觉，几年后你就会发现我是对的--虽然现在我自己也很难看出来。“她叹了口气，把头靠在自己的手上，喃喃地说。“不要再和我争论了：你能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我的理智也已经驳倒了你。当这些建议在我心里悄悄地说出来时，我已经很难与它们抗衡了；而在你的嘴里，它们的情况要糟糕十倍，如果你知道它们让我多么痛苦，你会立刻停止的，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你甚至会以牺牲自己的感受为代价来缓解我的痛苦。

“我马上就走，如果这能让你宽心的话，而且永远不回来！“我痛苦地强调说。

我苦涩地强调说。“但是，如果我们可能永远不会见面，也永远不希望再见面，那么通过书信交流我们的思想难道是一种罪过吗？

难道同类的灵魂不能相会，不管他们在尘世的命运和境遇如何，都能在一起交流吗？“

“他们可能，他们可能！“她高兴地叫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吉尔伯特，但我不敢提，因为我怕你不理解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我现在也担心--我担心任何一位好心的朋友都会告诉我们，我们都在自欺欺人地想保持一种没有希望或前景的精神交流--没有滋生虚妄的遗憾和有害的愿望，没有滋养那些本应严厉而无情地任其在无欲无求中消亡的思想。“

“别管我们好心的朋友了：如果他们能把我们的身体分开，那就足够了；以上帝的名义，不要让他们把我们的灵魂分开！“我惊恐地喊道，生怕她会认为她有责任拒绝给予我们这仅存的安慰。

“她说：“但在这里，我们之间不能有任何书信往来，否则就会产生新的丑闻；我离开时，本想让你和其他人一样不知道我的新住处；如果你答应不来看我，我并不是怀疑你的话，而是认为如果你知道你不能这样做，你自己心里会更平静，如果你不能在脑海中描绘我的处境，你可能就不那么难以从我身上抽离。不过，听着

她微笑着竖起手指，阻止我不耐烦的回答：“六个月后，你会从弗雷德里克那里得到我的确切下落；如果你还保留着给我写信的愿望，并认为你可以保持一种全思想、全精神的通信--至少可以像没有灵魂或没有激情的朋友那样，写信给我，我会给你回信的“。

“六个月！“

“是的，让你现在的热情有时间冷却下来，试试你的灵魂对我的爱是否真实和坚定。现在，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够多了。为什么我们不能马上分手呢？“停顿了片刻，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坚定地握在一起，近乎疯狂地喊道。我想，我有责任立即离开，于是我走近她，半伸出手，似乎想向她告别，她却默默地握住了我的手。但一想到最终的分离，我就无法忍受：我的心仿佛被挤出了血；我的双脚紧紧地贴在地板上。

“难道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吗？“我在灵魂的痛苦中喃喃自语。

“我们将在天堂相会。让我们想一想吧，“她用一种绝望的平静语气说道，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脸色苍白得要命。

“但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我情不自禁地回答道。“想到我下次见到你时，你将是一个不存在的灵魂，或者是一个改变了的人，有着完美而光辉的外貌，但不是像现在这样！--也许还有一颗完全疏远我的心，这让我感到很不安慰“。

“不，吉尔伯特，天堂里有完美的爱！“

“我想，它是如此完美，以至于超越了等级之分““你与我的共鸣不会比我们周围的万千天使和无数快乐的灵魂中的任何一个更强烈“

“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你都会是一样的，因此，你不可能后悔；无论这种变化是什么样子，我们都知道它一定是为了更好。“

“但是，如果我的变化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不再全心全意地崇拜你，不再爱你胜过其他一切生灵，那我就不是我自己了；虽然，如果我真的赢得了天堂，我知道，我一定会比现在更好、更幸福，但我的尘世本性却无法因期待这种幸福而欢欣鼓舞，因为它本身及其主要的快乐都必须被排除在外“。

“那么你的爱是尘世间的一切吗？“

“不，但我想我们之间的交流不会比其他人更亲密“

“如果是这样，那是因为我们爱他们更多，而不是彼此更少。

爱的增加会带来幸福的增加，只要爱是相互的，而且是纯洁的“。

“但是海伦，你能高兴地想到““我将在荣誉的海洋中消失“

“我知道我做不到，但我们不知道事情会不会这样；而且我也知道，后悔用尘世的快乐换取天堂的快乐，就好像卑躬屈膝的毛虫哀叹自己有一天必须离开被啃食的树叶，飞向高空，在空中翩翩起舞，在花丛中任意徜徉，从花朵的杯中啜饮甜蜜的蜂蜜，或沐浴在花瓣的阳光下。如果这些小动物知道等待它们的将是多么巨大的变化，毫无疑问，它们一定会感到遗憾；但是，这种遗憾难道不是多余的吗？如果这个例子不能打动你，那么还有另一个例子：-我们现在是孩子，我们像孩子一样感受，像孩子一样理解；当我们被告知，男人和女人不玩玩具，我们的同伴总有一天会厌倦他们和我们现在如此感兴趣的琐碎运动和职业时，一想到这种变化，我们就不禁感到悲伤，因为我们无法想象，随着我们的成长，我们自己的思想会变得如此博大和高尚，以至于我们自己会把我们现在如此珍视的那些目标和追求视为微不足道、虽然我们的同伴不再和我们一起玩那些幼稚的游戏，但他们会和我们一起畅饮其他的欢乐之泉，把他们的灵魂和我们的灵魂交融在更高的目标和更崇高的事业中，这些都是我们现在所无法理解的，但我们和他们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对这些事物的喜爱，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对这些事物的真正喜爱，而我们和他们在本质上仍然和以前一样。但是，吉尔伯特，一想到我们可以在不再有痛苦和悲伤、不再有与罪的斗争、灵与肉的挣扎的地方相聚；在那里，我们都将看到同样光辉灿烂的真理，从同样的光明和善良的泉源中汲取崇高和至高无上的幸福--在那里，我们都将以同样强烈的圣洁的热情崇拜那位存在者，在那里，我们都将以同样神圣的感情去爱那些纯洁而幸福的生灵，难道你真的不能从中得到安慰吗？如果你不能，就永远不要给我写信！“

“海伦，我能！如果信念永不衰竭“

“现在，那么，“她喊道，“当我们内心充满希望时......“

“我们分手吧，“我喊道。“你不会再为解雇我而痛苦了。我马上就走，但是......“

我没有用言语表达我的请求：她本能地理解了我的请求，这次她也屈服了--或者说，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刻意的请求或屈服：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两个人都无法抗拒。前一刻我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脸，下一刻我就把她抱在了怀里，我们似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任何身体或精神上的力量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她只低声说了一句“上帝保佑你！“和“走吧！“，但在她说话的同时，她紧紧地抱住了我，如果没有暴力，我根本无法顺从她。最后，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分开了，我冲出了房子。

我迷迷糊糊地记得，看到小阿瑟跑上花园的小径来迎接我，我赶紧翻过围墙躲开他，然后沿着陡峭的田野一路狂奔，一路清理挡在我面前的石栏和树篱，直到我完全离开老大厅的视线，跑到山脚下；然后，我在孤寂的山谷中长时间地流泪、哀叹和忧郁地思索，耳边是西风穿过遮天蔽日的树木，小溪沿着石床潺潺流淌的永恒的音乐；但我的心却在山上那间黑暗的房间里，她在那里凄凉地独自哭泣--我再也不能安慰她，再也不能见到她，直到岁月或苦难战胜了我们俩，把我们的灵魂从泥土中摧残出来。

可以肯定的是，那天几乎没做什么事。农场被丢给了工人，工人们也只能自生自灭。但有一件事必须去做；我没有忘记对弗雷德里克-劳伦斯的攻击；我必须去见他，为这件不愉快的事道歉。我很想把这件事推迟到明天，但如果他在此期间向他姐姐告发我怎么办？不行，不行！我必须在今天请求他的原谅，如果一定要揭发的话，请他在指控时从轻发落。不过，我还是把这件事推迟到了晚上，因为那时我的心情比较平静，而且--哦，人性真是奇妙的反常！--一些微弱的、不确定的希望的萌芽开始在我心中升起；我并不打算珍惜它们，毕竟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说了那么多，但它们必须暂时躺在那里，虽然没有受到鼓励，但也没有被压垮，直到我学会没有它们也能生活。

到了年轻乡绅的住处伍德福德，我发现要见他并不容易。开门的仆人告诉我，他的主人病得很重，似乎认为能否见我还是个问题。然而，我并没有被吓倒。我在大厅里平静地等待着通知，但内心却下定决心不拒绝。消息如我所料--礼貌地告知劳伦斯先生不能见任何人；他正在发烧，不得打扰。

“我不会打扰他太久，“我说，“但我必须见他一会儿：我想和他谈谈重要的事情。“

“我会告诉他的，先生，“那人说。我又走进大厅，跟着他几乎走到了他主人所在的房间门口--看来他并没有上床睡觉。得到的答复是，劳伦斯先生希望我能好心地给仆人留个口信或便条，因为他现在无事可做。

我说：“他可以见我，也可以见你。“说着，我走过惊愕的男仆，大胆地拍了拍门，走了进去，并在身后关上了门。房间很宽敞，家具也很精美，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也非常舒适。擦得锃亮的炉排上燃着清澈通红的炉火：一只年迈的灰狗闲适地躺在炉火前厚厚的软毯上，在沙发旁的一角，坐着一只机灵的小弹簧狗，俏皮地望着主人的脸--也许是在请求主人允许它与主人同坐一张沙发，也许只是在请求主人用手抚摸它一下，或者用嘴亲切地说上一句话。病人躺在那里，穿着优雅的长袍，太阳穴上绑着丝绸手帕，看起来非常有趣。他通常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晕，发着烧；他的眼睛半闭着，直到察觉到我的存在，他才睁大了眼睛：一只手无精打采地搭在沙发靠背上，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显然，他一直试图用这本书来消磨疲惫的时光。然而，当我走进房间，站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时，他惊讶地放下了那本书。他从枕头上站了起来，注视着我，脸上显露出同样程度的紧张、惊恐、愤怒和惊讶。

“马卡姆先生，我几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说，说话的时候，鲜血从他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我知道你没有，“我回答道，“但请安静一会儿，我会告诉你我来的目的。“我不假思索地向前走了一两步。我走近时，他吓了一跳，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和本能的生理恐惧，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情绪。不过，我还是后退了一步。

“长话短说，“他把手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小银铃上说，“否则我就不得不请求援助了。我现在无法忍受你的暴行，也无法忍受你在场。“事实上，湿气从他的毛孔中冒出，像露水一样凝结在他苍白的额头上。

这样的接待很难减轻我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困难。但是，我必须以某种方式完成这项任务；于是，我立即投入其中，尽我所能在其中挣扎。

“事实上，劳伦斯，“我说，“近来我对你的行为不太正确，尤其是最后一次；我是来--简而言之，对我的所作所为表示歉意，并请求你的原谅。如果您不同意，“我急忙补充道，我不喜欢他的脸色，“没关系，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仅此而已。

“这很容易做到，“他淡淡一笑，近乎讥讽地答道，“无缘无故地辱骂你的朋友敲他的头““然后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但他原谅与否并不重要“

“我忘了告诉你这是个错误，“我喃喃地说，“我本应该做一个非常漂亮的道歉，但你用你的------激怒了我。我想这是我的错。事实是，我不知道你是格雷厄姆夫人的弟弟，我看到和听到了你对她的一些行为，这些都引起了我不愉快的猜疑，请允许我说，你的坦率和自信本可以消除这些猜疑；最后，我偶然听到了你和她的一段对话，这让我觉得我有权恨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她哥哥的？“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她亲口告诉我的。她都告诉我了她知道我可以信任

“但你不必为此烦恼，劳伦斯先生因为我已经见过她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个！她走了吗？

“不，但她已经向我道别了，而且我也保证，只要她还住在那所房子里，我就再也不会靠近她了“。我本想大声呻吟，因为这番话唤起了我痛苦的思绪。但我只是紧握双手，用脚在地毯上跺了跺。然而，我的同伴显然松了一口气。

他说：“你做得很好，“语气中充满了赞许，同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至于这个错误，我为我们俩的缘故感到抱歉。也许您能原谅我的不坦率，请记住，您最近对我的友好信任是多么的少，这也是对我冒犯的部分减轻。

“是的，是的，我都记得：没有人能够比我自己在心里更责怪我自己；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够比我更真诚地悔恨我的'残暴'结果，正如你正确地称之为'残暴'。

“没关系，“他淡淡地笑着说，“让我们忘掉双方所有不愉快的言行，把我们有理由感到遗憾的一切都忘掉吧。你不愿意握住我的手，还是不愿意？“当他伸出手时，那只手由于虚弱而颤抖着，在我来得及抓住它并用力捏了一下之前就掉了下来，而他却没有力气回握我的手。

“你的手又干又烫，劳伦斯，“我说，“你真的病了，我说了这么多，让你病情加重了。“

“哦，没什么，只是淋雨着凉了“。

“也是我的功劳“

“没关系但告诉我，你跟我姐姐提过这件事吗？“

“说实话，我没有勇气这么做；但当你告诉她时，你能不能说我对此深表遗憾，然后--？“

“哦，别害怕！我不会说什么不利于你的话，只要你保持与她保持距离的良好决心。那你知道她没有听说过我的病吗？“

“我想不会“

“我很高兴，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折磨自己，生怕有人告诉她我快死了，或者病入膏肓，而她会因为听不到我的消息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而自寻烦恼，或者发疯似的来看我。我必须想办法让她知道一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继续反思道，“否则她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很多人都乐意告诉她这样的消息，只是想看看她会怎么接受；那样的话，她可能又会曝出新的丑闻。

“我真希望告诉她，“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承诺，我现在就告诉她“

“绝不可能！但如果我现在写一张小纸条，不提你，马卡姆，只略微说一下我的病情，作为我没有去看她的借口，并让她提高警惕，防止她听到任何夸大其词的报道--用伪装过的手写给她--你能帮我在你经过邮局时把它塞进去吗？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敢信任任何仆人。

我非常乐意地答应了，并立即把他的书桌拿给了他。他的手几乎不需要伪装，因为这个可怜的家伙似乎很难写出清晰的字迹。

纸条写完后，我觉得该告辞了，便问他是否有什么是我能为他做的，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以减轻他的痛苦，弥补我造成的伤害。

“不，“他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你为我做的比最高明的医生做的还要多：因为你减轻了我的两个沉重负担--为我妹妹的事而焦虑不安，为你自己的事而深感遗憾：我相信这两个痛苦的根源对我发烧的影响比任何其他事情都大；我相信我现在很快就会康复的。你还可以为我做一件事，那就是时常来看我--你知道我在这里很孤独，我保证你的到来不会再有争议。

我答应了，然后亲切地拉着他的手离开了。在回家的路上，我把信寄了出去，同时非常勇敢地抵制住了写上自己的一句话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