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玉老虎(1/1)

已入了夜,京城的大街小巷仍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钟芳懿带着杏花在京城的巷子里七拐八绕,又问了不少路人,终于找到了一家做玉雕的店铺。

店铺老板看着不大,却梳着一个锃亮油头,显得成熟不少。

见到有人进来,他只抬头撇了一眼便继续干起手里的活计。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可知这位是···”

“老板,您看看这块玉能雕不?”

钟芳懿连忙找补,打断了杏花的话。

等了半晌,老板才起身,接过钟芳懿手中的石头。

“这是···”

他端详半刻,又将那玉放到灯烛底下仔细打量。

“这是烟青墨玉啊!能有此玉的人整个大虞国恐怕都不超过十个。姑娘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是一个朋友送的。”

钟芳懿有些惊讶,没想到那王滔竟这么大方,如此名贵的东西也舍得送人。

一想到自己先前竟拿它垫桌脚,钟芳懿便后悔得恨不能当场抽自己两巴掌。

“姑娘你真要雕它?”

老板拿着那玉,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料子拿来雕刻,怕是可惜了。不如我就帮你把外面的杂质去掉,如何?”

“不不不,”钟芳懿连忙拒绝,“我心意已决,您不必劝了。”

老板叹了口气,

“那您要雕什么呢?可有图样?”

“就是一只老虎,身子比较长,看起来很矫健敏捷的那种。”

钟芳懿脑中回忆着那天见到的虎符样子,却也想不起来更多了。

“您就看着雕吧,多余的料子就送您了。”

“真的?”老板眼睛一亮,“这边角料也值不少钱呢!”

似乎是怕她反悔,没等钟芳懿开口,他便急忙抢过话头。

“算了,那这只我就不收您工费了,您记得过两天有空的时候过来拿。”

出了铺子,钟芳懿心情大好,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夫人,您为何要找人雕这玉?是要送给将军吗?”

被一语道破了心思,钟芳懿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杏花,你还没逛过京城吧,不如咱们去逛逛?”

为了防止杏花揪着那个问题不放,钟芳懿连忙岔开话题。

杏花不禁在心里暗笑,夫人这反应未免太明显了些。况且,这京城她已不知逛过多少遍了。

不过既然夫人想逛,再走一趟也是无妨的。

钟芳懿和杏花拎着各种点心说是回府的时候,夜已深了。

钟芳懿朝着院子那头的房间瞟了眼,里头的灯还亮着。

看来,他还在为军营的事情烦闷吧。

“杏花,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杏花追随着钟芳懿的视线看了一眼,心里了然。

“那夫人,这点心···”

“给我一包吧,剩下的你拿回房里去。”

钟芳懿走到季风林的门前,轻轻叩了两下。

没人应。

“奇怪,明明亮着灯的啊?”

钟芳懿轻手轻脚推开门走进去,见季风林已经睡下了。

“怎么睡觉还亮灯?”

她嘴里嘀咕着,踮着脚一步一步挪到桌案前,将那一袋点心放在案上。

临走时,又顺便吹灭了灯烛。

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季风林缓缓睁开眼。

整个屋内黑如墨色,半分光亮也无。

睁开眼睛缓了半晌,才能堪堪看清头顶帐纱的轮廓。

季风林坐起身,本要重新点上烛火的,目光却陡然瞥见放在桌上的一袋点心。

看来,是她来过了。

季风林摩挲着手里粗糙的纸袋,面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今日开着灯入睡本是为了让自己睡得浅一些,不至于因为白天的事陷入梦魇。

可是现在···

算了,若是再亮灯,保不齐小姑娘一会儿会不会又过来吹灭。这样折腾,怕是会扰得她一晚难以入眠。

他思量片刻,索性就直接躺回床上继续睡了。

季风林再次睁开眼,竟发觉自己身在一团迷雾之中。

身旁漆黑一片,四周一片死寂。

突然,悠悠的歌声自远处传来,随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季风林听得很清楚,那是小时候在军营里将士们常唱的那一首边塞民歌。

“风萧萧,天苍苍,举目四望,处处是牛羊···”

声音越来越小,而后平息下来,四下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爹,娘,你们在哪儿?”

季风林在迷雾中找不到方向,只能朝着歌声传来的地方一步一步挪动着。

走了不知有多久,迷雾渐渐散去,眼前海市蜃楼般出现一座城池。

“北疆···”

季风林看着眼前被黄沙覆盖的破败空城,不禁瞪大了双眼。

因着那城门之上,还插着一支折断的经幡。

一阵狂风刮过,那旗子从城楼上飘下来,落在他的脚边。

旗面上只有一个用鲜血书写的字。

“季”。

刹那间,季风林惊坐而起。

此时已然天光大亮,温暖的阳光隔着窗纱洒进屋里。

而季风林此时只觉得如坠冰窖,浑身爬满了彻骨的寒意。

他时常做梦,却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可怕的梦魇。

季风林盘腿坐在床上,打算冥想半刻,让心情得以平复。

可谁知刚一阖眼,面前又是漫天黄沙,破落空城。

他顿时冷汗直冒,连忙起身打开窗子,这才感觉浑身松快了不少。

斟了茶水轻抿一口,又细细回想起梦的内容。

莫非是自己因为军营之事耿耿于怀,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细细想来,却觉得这梦哪哪都透着古怪。

空城,血旗···

季风林不禁想起之前在洵州之时李伯说过的话。

难道这梦是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吗?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季风林忽然想到一个人,她或许知道此事的内情。

城郊季家军军营里,众将士虽已全数集结在校场,却是异常寂静,半分人声也没有。

校场中央的演武台上,一人翘着二郎腿懒散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的烟枪一圈一圈向外吐着烟雾,整个场地都弥漫着难闻的烟气。

这人戴着面具,可仅仅是看他露出的下半张脸也显得凶神恶煞,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更是让人胆寒。

台下,季斌领着众将士站在原地,目光不善地盯着上头的人。

昨日回到军营,他将将军交代的话与众将士一再强调,想来今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各位,”

台上的面具人把烟枪递给旁边的大汉,站起身来抖落两下身上的烟灰。

“在下便是你们的新统领,姓李。我这个人不是通情达理的性子,在我这里,你们必须绝对服从,否则,军法处置。”

话毕,李京正要重新坐回椅子上,台下突然响起一声戏谑的嗤笑。

“谁?”

李京猛然回头,左右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底下扬着嘴角的一名士兵身上。

他给旁边两人递了个眼色,两个壮汉立刻冲到台下。

众人还不及反应,人就已经被抓了上去。

台下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方才是你在笑?”

李京拿剑挑起那位士兵的下巴,脸上尽是挑衅之意。

“是,又如何?”

小兵怒视着他,眼里盛满了愤怒的火焰。

“你还能把我···”

话未说完,他的瞳孔骤然紧缩,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姓李的,你做了什么!你杀了他!”

季斌一个箭步冲到台上,却被那壮汉一掌打出数米,登时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他死死盯着台上那名小兵的尸体,浑身都在颤抖。

他本以为李京被小兵冒犯,不过是罚他一顿军棍的事,可谁知···

谁知他竟敢当场杀人!

台下众人见此情景皆是大惊失色,纷纷低下头不敢做出任何表情。

“今日之事非我本意,”李京抓起地上小兵的头发擦干剑上的血渍,

“但谁若是敢再犯,后果便如此人。季副官,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手下的兵啊。这大名鼎鼎的季家军,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

李京仰天大笑,迈着虚浮的步子出了军营。

旁边的壮汉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也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底下的士兵才纷纷上前把季斌搀起来。

看着面前冰冷的尸体,季斌双手紧紧握成拳,狠狠砸向演武台的栏杆。

“简直欺人太甚!”

“那副官,可要将此事告知将军?”

旁边一士兵问道。

“不可。”季斌敛了神色,“将军如今在朝中地位尴尬,若是他去向圣上求情,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