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鱼蕙兰(1/1)

“小幼薇,你在干什么呢?”

闻声突然有人将自己头上的红纱巾掀了开来。

“没没没干什么!”

“盖个红盖头,想嫁人了不是?”李亿将红纱巾拿在手中把玩:“这纱巾不错。”

“这个不许动!还给我!”

“这么打紧?莫非是你哪个好哥哥送你的?”

“不是啦!还给我!”鱼幼薇伸手去抢,一下滑下了床。

“小心!”李亿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立刻双手接住她,“还你就是啦,这么不小心自己。脚还疼不疼?”

“还好吧。”鱼幼薇一边顺口回答,一边暗自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脚伤到了。

“你以后离那个叫裴澄的远一点,活脱一个不要脸面的登徒子,老温这次还真是看走了眼。”

“裴澄?……”又是谁啊?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好在你师父啊,已经将他逐出师门了,你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碰面了。”李亿边说边将被子重新盖回她身上。

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她没心情问,更没心情想。

经这么一折腾,再无困意了。

“可以扶我出去透透气吗?”

“你都这样了,还乱跑啊。”

“可太闷了,快喘不过气了。”

“好吧,走吧!”

李亿将她一个胳膊挎在自己肩上,一把将她扶起来,为了维持平衡,她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扶在了他腰间。

刚出门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温庭筠。

“早啊,老温。”李亿叫住正欲走开的他。

“师父……”鱼幼薇叫了一声。

温庭筠回过头,打趣道:“好你个李亿,大早上的混进我宅子,连我都不知道!”

“真是抱歉真是抱歉啊!这不是来找你的爱徒请教一番。”李亿不甘示弱地打趣。

这个李亿,真会说鬼话,什么请教啊!

温庭筠有意无意地向鱼幼薇头上打量,发现她又将昨天李亿送的石榴花簪子戴上了。

他依旧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好好聊。”

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的理智快要分崩离析。他不想这样的,像这样,亲手将她推进别人怀里。

“好,慢走啊!”李亿毫不犹豫地向他道别。

鱼幼薇也没挽留。

师父应该看见自己已经戴上他送的簪子了吧……

李亿继续扶着她向前蹒跚。

“你今后有没有什么打算?”他突然开口问。

“我能有什么打算?”鱼幼薇漫不经心地回答。

“比如……离开温宅,去过自己的生活?”

“没想过。”

其实她知道,温宅不可能是她一生的归宿。

可她什么也不想多想,只想岁月独好,做他最得意的徒弟。

“怎么可能没想过?难道你要在温宅,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李亿向她打趣似的。

她怎么忍心离开温宅,离开这个有温庭筠的地方?或者,谁会信誓旦旦地,来带她离开?

“这么说可能有些厚脸皮,但是,也许吧。”

“要不然你嫁给我好了。”李亿漫不经心似的。

鱼幼薇感觉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强装出淡定:“青天白日说什么玩笑话!”

“好啦好啦,看你还生气了,逗你呢!”

她竟然感到一丝失落。可她不知道这阵失落是为什么。

又走了片刻,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虚弱得快从他搀扶的手里滑下去。

李亿见状忙打横抱起她往回走。

心中的失落感又减弱了。

她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她享受李亿对她的好,却又心悦他人。

可他也是在打玩笑话啊,他这人平常惯会寻人开心,随口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懊恼。

“当我下来吧,我还有力气可以自己走回去。”鱼幼薇说着便挣扎着站回地上。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李亿不松开手,满脸担忧。

“可以的,别跟着我了。”鱼幼薇头也不回。

李亿暗自思忖她怎么就生气了?难道因为他半开玩笑地说要娶她?

鱼幼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踉跄着回了屋里,竟看见温庭筠正在自己屋中。

“师父?你怎么来了?”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坏脾气:“来取我的簪子,你不是不喜欢吗。”

“哪个簪子?”鱼幼薇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红石榴花簪子,又瞥到他手里的那支兰花的。

“这两个不都是你送我的吗?”

这傻丫头,竟还不知。

“你头上那是李亿送的。”

鱼幼薇闻声,吓得赶紧摘下头上的簪子,头发一下子倾泻在肩后。

这也太巧了!师父和李亿竟送了同一种礼物,然后自己还愚蠢的以为都是师父送的!

以后再也不喝这可恶的酒了!什么都忘了!

“师父你别生气,是我有眼无珠,没认出你给我的礼物。”鱼幼薇撒娇模样的,却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

温庭筠赶紧伸手去扶她,她顺势挎上他的胳膊。

“好师父,你帮我簪上这好漂亮好漂亮的兰花簪子好不好?”

温庭筠憋笑,挽起她的头发,将簪子簪在了她发中。

她回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摸着簪子左右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师父,我真喜欢这个簪子,比那个不知道好看多少倍!”鱼幼薇像哄他似的。

“你少来。”

“我以为……你记得我喜欢红石榴花的嘛,还以为那个也是你挑的。”

那个确实也是他挑的,李亿邀他出去当参谋,问哪支簪子送给她她会欢喜些,他毫不犹豫的选了那支红石榴花。

他记得那个初夏。

春末的柳絮还依依不舍,石榴花便开满了长安城郊外的鄠杜。

然后他遇见她。

可他怕耽误她,所以毫无保留地将她的喜好告诉了李亿。

他想,李亿于她,定是个好归宿。

可见她欢喜了李亿送的礼物,他又深深地后悔了。

人真是个纠结愚蠢的东西。

“师父这次送我兰花,可是有些寓意?”鱼幼薇见他愣住了神,忙说话。

“还真有些寓意。”

“怎么说?”

“都说女儿家及笄,家里人要给取个字的。为此我还思忖了一番。”

鱼幼薇满眼的“想知道”。

“蕙兰。怎么样?”

“蕙兰……”

“不以色香自炫,不因无人自芳,君子当如兰。希望你以后一直记得这句话,并如此活。”

“师父,谢谢你,我喜欢这个名字。蕙兰,我叫鱼蕙兰。”

鱼幼薇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满眼都是幸福。

“那师父,你的字是什么呀?”鱼幼薇忽的想起有一日在温庭筠书房,看见的美人画像上的落款。

“温飞卿。”温庭筠漫不经心地说出自己的字,与说出自己的大名一样顺口,想着一定是平常也会经常用这个名字。

“温飞卿。”鱼幼薇重复了一遍。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将温柔、洒脱、豁达、明媚集于短短三个字。

不知为何,心底又暗暗涌动着些不明的失落与恐慌,或者说,她应该知道为什么。

原来那幅画像上,真的是他的妻子,他提笔写道:“温飞卿之妻”,他落款为“温飞卿”,他将画像珍藏在书房多年,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许久许久了。

他让人感觉深情满满,满得对着一幅旧画像都能温柔泛滥。他又让人感觉薄情寡淡,薄到可以随意游转于千万个花楼姑娘的温柔乡,却好像从不将任何一个放在心上。

他总让她分不清深情与薄情,哪个只是他的保护色,哪个是他真正的底色。

正想着,忽地寒风不知哪来的邪劲儿吹开窗子,温庭筠忙张开衣袖为她遮挡。

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味道扑了满面,也许是淡淡的墨香味,也许是成熟男人身上的,令人安心的气味。

不管过去如何,将来又如何,此时此刻,她还是心满意足。

她看透自己会被李亿玩笑似的情话动摇,却又可以在温庭筠的举手投足间,又坚定下来。

从此在心里的那方小天地,徘徊着的那两个人,总不是温庭筠和鱼幼薇,而是温飞卿和鱼蕙兰。

怎么才能永远的留住他们呢。

“师父,你帮我在院子里栽一棵柳树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