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桂姑娘（1/1）

阿泷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抬头，从黑屏的电脑屏幕里可以隐约看到身后的情形，随着脚步声，一个高大的长发人影进门，向他走来。

冷汗已经滑落到阿泷眼睛里，他也不敢抬手擦，一咬牙，操起手边的折叠椅，向后转身同时把椅子甩了出去。

“我去！”

来人骂了一句，哐当一声，椅子被挡开，飞向一旁。

那个“我去”是男性的声音，阿泷连忙一揉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站的是身高近一米九，一头长发的俊美男人，长腿在空中保持着跆拳道高踢的收势。

“阿……阿豪？”

“fuck！”阿豪把腿放下，整理起乱掉的发型。

“你咋来这了？”

“等会！我先问你！”阿豪指着阿泷鼻子，他比阿泷高出近一头，阿泷感受到压迫力。

“咱俩是不是哥们？”

“是，这还用问吗？”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阿豪双手一摊，先往上一举，“嗯？”，意思显然是“这别墅是怎么回事”，再往桌上装钱的行李箱一摊，“嗯？”，阿泷目光跟着阿豪的手移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阿豪蒙过去，接下来阿豪双手往地下室的楼梯口一摊，“嗯？”，阿泷看过去，吓得三魂七魄险些冲出天灵盖。

脱去战甲的桂姑娘站在楼梯口，身上是桂树叶和桂树皮拼成的镂空泳衣加及膝长筒靴。木纤维结成的身体裸露部分在灯光下散发着肉色的胶质光泽，僵硬的脸也如同塑胶模特，眼框的洞内绿色荧光若隐若现。

阿泷噌一下闪到阿豪身前，虽然身体遮不住高大的阿豪，保护好友的心情很迫切。

阿豪揪住阿泷后颈衣领，往旁边一拽，几乎把阿泷扔出去，身高马大又从小擅长各种运动，看起来阿豪并不需要阿泷保护。

阿豪走到桂姑娘跟前，回头得意忘形道：“真相只有一个！你和阿忧，租了这个别墅当工作室，准备暑假偷偷搞雕塑，开学……做展览是不是？”

桂姑娘一动不动的样子，倒真像个前凸后翘大长腿的美人木雕。

阿泷急了，又不敢太靠近桂姑娘，站在原地直跳脚，“不，不是！那不是雕塑！那是……”

阿豪打断阿泷，“得！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专业没你两好！造型能力不够强，活也不细，老拖你俩后腿……”

桂姑娘双手缓缓举起来了。阿泷想起进屋时拿的扫把柄，抓起就朝着桂姑娘劈头盖脸抡过去。阿豪吓了一跳，但运动神经更胜一筹的他反应极快，一个垫步，脚自下而上正中扫把柄的中段，阿泷脱手，扫把柄飞起几乎打中吊灯，阿泷虎口震得生疼。

“干嘛呀你，不就被我提前看见了，说你几句，也犯不着砸掉吧！做得挺好的！”

阿泷又气又急，手还疼，指着桂姑娘说不出话来。

桂姑娘双手一揽，抱住阿豪。

阿豪一脸懵，瞅瞅腰上两条木胳膊，抱得很紧，且力气很大，他试图转身都转不动，桂姑娘的脑袋自己从他腋下伸过来，贴着阿豪胸口就往他脸凑过去。

“她是！妖！怪！”阿泷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了。

“我……”阿豪的脏字还没喊出来，桂姑娘从他身后转到身前，同时像蜘蛛一样四肢攀到阿豪身上，一人一妖脸对脸，桂姑娘的木面孔冲阿豪微微一笑。阿豪本能地后退，忘了身后是地下室的楼梯口，大长腿一脚踏空，一米九大个挂着木头女妖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操……”这个字已是从地下室传出来。

阿泷也顾不上找什么防身武器了，冲下楼梯，几乎是一步三四个台阶，下去一看，阿豪仰面躺在地上，桂姑娘骑在他身上，双手摁着阿豪肩膀，有一支胳膊形状有点奇怪，应该是摔下来时被磕伤了。阿豪自己也摔得不轻，脸上都挂了彩，他想要推开桂姑娘，手一伸正好放到桂姑娘胸前，“呀”一声惊叫，赶紧把手挪开，又往桂姑娘脸上推，她全然不躲，反而一口咬住阿豪的手，阿豪惨叫着挣脱，桂姑娘的嘴虽是木纤维织成，里面却还有头骨，阿豪拼死拉扯之下，一颗发黑的牙齿从桂姑娘嘴里飞出，阿豪手上也鲜血飞溅。桂姑娘咧开嘴巴，露出几颗又黑又烂的牙齿，看得阿豪胆战心惊，他的核心力量和柔韧性甚好，腰一挺身体成拱桥状将桂姑娘抬起，给腿制造发力空间，用膝盖去撞击桂姑娘后背。桂姑娘后背被阿豪膝击闷了两下，跟没事一样，毕竟她也没有内脏，但表情颇为不悦，膝盖一撑，原本放地上的小腿抬起，压在了阿豪的大腿上，双足不偏不倚放在阿豪膝盖上，阿豪感觉腿上被压的重量应有一个女性成年人的数倍，他还试图让腿向旁边抽出，桂姑娘的树根长筒靴突然向四周展许多根须，像蜘蛛一般牢牢摁在地面，还有一些小根须往阿豪的腿里钻，阿豪双腿再也动弹不得，被刺得嗷嗷大叫。

阿泷飞起一脚正中桂姑娘后脑勺，几片桂树叶被打落，桂姑娘头一歪，顺势脑袋旋转了180度，咧开沾着阿豪鲜血的嘴巴，冲阿泷咬牙切齿，嘴里发出嘶嘶声。

阿泷怂了，腿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

桂姑娘的脑袋又旋转180度对着阿豪，同时上半身俯下去，张开的嘴离阿豪越来越近，阿豪目光越过她嘴里挂着血的牙齿，看到喉咙如深渊般黑暗，随着她靠近，那漆黑一片里出现了一点点绿色荧光，跳动着，一团混杂着腐烂、泥土、树木汁液和血腥味的气体扑到阿豪脸上。

阿豪此刻后悔自己玩格斗技偏科，没好好练地面技术，毕竟他还是太爱干净，无法忍受跟满身汗臭的教练抱在一起滚来滚去。

从旁人角度，桂姑娘似乎是要强吻阿豪。唯一的旁观者阿泷却感觉大事不妙。他壮起胆子，这次没选脑袋，而是狠狠朝桂姑娘摔变形的胳膊上踢去。他不像阿豪学过格斗术，但常常踢足球，这脚势在必得。可桂姑娘已有防备，胳膊一抬，阿泷一脚抡空，自己反而因惯性摔了个屁股墩。

趁桂姑娘分神，阿豪立起右胳膊肘架到桂姑娘下颌处，将桂姑娘的头推远一些，左手钳住桂姑娘变形的胳膊手腕，用力向外拉直，他下半身无法发力，拼尽上身的力量，把胳膊长的优势发挥到极限，同时大喊道：“再踢！”

阿泷顾不得摔疼的屁股，双手扒拉着爬起一半，贴着地窜过去，用一个后卫滑铲动作，狠狠踹向桂姑娘被阿豪固定住的胳膊。这在球场是绝对的恶意犯规动作。躺着的阿豪只觉得阿泷的鞋底从鼻尖呼啸而过，左手感受到强劲的冲击力，手指一松，桂姑娘的手臂瞬间已不见踪影。

阿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结结实实撞在了大桌子上，桌上的皮箱掉下来砸在阿泷脑袋上，里面的小盒子四散掉落，幸亏这皮箱装的是钻石，如果是装金条的，往阿泷脑壳招呼可不得了。他被砸得头晕脑胀，大腿也火辣辣地疼，一摸还一手血一瞅是裤子在地上磨破一个大洞，擦伤的痕迹已经在渗血。

失去一条胳膊的桂姑娘并没有理会阿泷，她用剩下的手掐住阿豪脖子，手指裂成若干木纤维，牢牢把阿豪的头钉在地面，脸继续朝着阿豪伸过去，嘴巴微张，一副要吻下去的样子。阿豪此刻仍坚守着绅士的尺度，双手避开桂姑娘的胸前，掐住她脖子，还没往上推，桂姑娘锁骨处探出许多木纤维将阿豪双手锁死，同时桂姑娘的胸前缩成一片平坦，看来是临时挪用了这部分的木纤维组织去防御。

阿泷忍住疼痛，迅速用御灵珠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阿豪魂魄已经集中到了头部，有一些丝线状的光从嘴里探出来，不，应该是被桂姑娘吸出来。随着桂姑娘的嘴越来越近，阿豪的身体停止挣扎反抗，眼睛里的光芒暗了下去。嘴里的丝线光芒越来越多。

桂姑娘要吸食阿豪的魂魄。

阿泷从手忙脚乱，桂姑娘的断臂就在他手边，他抓住断臂的手腕就抡过去，桂姑娘没躲，被自己的胳膊狠狠打脸，脑袋一歪，张嘴继续吸。阿泷使出剩余全部力气再抡，断臂结结实实又一次打在桂姑娘脸上，再要挥舞，却像钉在桂姑娘脸上了，拔不动。断臂跟脸接触的地方，冒出许多木纤维，同时，手指活动起来，反而一把扣住阿泷的手腕，手指上还分裂出木纤维扎进阿泷皮肉里。这下局面演变成桂姑娘一支手压制着阿豪，脸上还长着一只手钳制了阿泷。

阿豪已经不动了，桂姑娘的嘴离他也就几厘米。

阿泷能动的另一只手活动范围有限，他能够到的最像样的东西就是装钻石盒子的皮箱，抓起来就甩过去，没有准星，皮箱从桂姑娘头上飞过，桂姑娘的回应是扎进阿泷皮肉里的木纤维又深入一些。阿泷一边嗷嗷直叫一边在地上摸索，地上只有装钻石的盒子，轻飘飘的，这回阿泷倒希望刚刚砸下来的是装金条的皮箱了，值不值钱已经完全不重要，金条至少作为投掷武器够沉。

阿泷的右手被桂姑娘牢牢钳住，没可能够到桌上的东西，没别的办法了，盒子也得用，硬着头皮，抓起一个盒子，努力用膝盖撑起身体，离桂姑娘近一些，把盒子劈头盖脸砸到桂姑娘头上。

桂姑娘自然是不躲的，轻飘飘的盒子能有什么杀伤力，盒子在桂姑娘头上崩开，里面的钻石四散飞出，不少落在了桂姑娘头上。

一瞬间，桂姑娘像触电一样弹起，两只手脱离阿泷和阿豪，身上分裂出的木纤维、尖刺都迅速缩回她身上，桂姑娘几乎是向后滾到了墙边，后背贴住墙，双手抱住头和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像风吹过管道的呜噎声，还不住地颤抖，身上的桂树枝摩擦出沙沙声。那样子看着就是受伤的弱小动物。

阿泷赶紧把阿豪拖到自己跟前，阿豪目光呆滞，嘴巴微张。阿泷一狠心扇阿豪一耳光，阿豪猛然醒来，正瞅见前方的桂姑娘，惊得手脚并用向后退，一米九大个往阿泷怀里钻，推得阿泷后脑勺咣当一下撞桌板下沿了。

“阿豪！阿豪！”

阿泷叫了两声，阿豪一翻身，换成他把阿泷抱起，像抱一捆被子一样给带到桌子后面，两人隔着桌子齐齐探头看向桂姑娘，心都在砰砰狂跳。

“你……对她……做啥了？”阿豪喘着粗气努力压低声音说。

“我扔了一盒……”阿泷还不敢百分百确定，眼睛又瞟了一下地上散落的盒子，才接着说；“钻石！”

“钻石？我滴妈……”阿豪惊叹中发现桌上敞开一条缝的皮箱里透出金光，伸手把盖子掀开一点，满箱的金条。

“幺煜泷，你他妈……你家不是卖酒的吗！”

“阿豪，稍后再说！”

阿泷从阿豪掀开的箱子里抓起一块金条，掂了掂份量，站起来砸向桂姑娘，金条很沉，他扔得很用力，蜷缩中的桂姑娘头也没抬，举起一手，手指木纤维分裂结成一个网兜，像棒球手套似的轻松接住了金条。

阿泷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点点头算是对自己猜测的肯定，再拾起一盒钻石，打开盖子，抓住满满一手钻石，吸口气，把钻石撒向桂姑娘。

桂姑娘的反应比阿泷预想的更激烈，钻石还在半空，她已经大难临头般惊恐躲避，钻石打在她身上，并不能对她的身躯造成任何实质伤害，可每一颗钻石的接触，她都仿佛被强大的电流击中，不住颤抖哀嚎。

阿豪见状也抓起一盒钻石，一股脑倒手上，天女散花式全撒出去，连着撒了几盒，覆盖了桂姑娘四周，桂姑娘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护脸，尽力蜷缩起来，一边颤抖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阿豪，停！”

阿泷拉住阿豪手腕，不让他继续扔。

“让我报仇！用多少钻石算我的！”占得上风的阿豪意犹未尽。

“听我的，停。”阿泷的语气非常坚定。

“你要干嘛？这个女妖怪不会真是你搞出来的吧？”

“迟点跟你解释，你拿着钻石，要是她想对我做什么，你就扔。”

说罢阿泷起身从桌子后走出。

“靠，不是吧，阿泷你别乱来......”阿豪想去拉住阿泷，却又不敢放下手里的钻石。

阿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也抓了一把钻石，走向桂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