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写字吧。(1/1)
发生这种事情,连小柔自己都觉得是自己错了,假若再一想到旁人会对自己的批判,比如什么你不知羞耻、你没出息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没用的东西诸如此类,那简直教她心如刀割,一刀一刀划出血迹痛彻心扉。
“你怎么了?
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好了,我不问了。
你还是再躺一下休息吧。”
文冲自责起来,责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同时也责自己能力不逮无法让小柔快快恢复起来,自打那天把她从河边背回来她就一直昏昏沉沉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文冲每天都亲力亲为的照顾小柔,生怕她突然醒了见到是这样陌生的环境会吓坏的,同时文冲也满腹疑问:‘小柔究竟是怎么落水的?她为什么会落水?是失足?还是其它?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文冲百思不得其解。’
文冲一心照顾小柔每天寸步不离这座小院,除了浆洗茶水在厨房在院子里之外都在屋里安安静静坐着,等着盼着小柔快快醒过来。
老天怜见小柔终于清醒过来了,多亏郑大夫医术高明他说小柔这几天必定能过来,果然人是醒过来了。
“其实你不必担心。
这里是我家,很安全的。”小柔眼珠骨碌碌转动着打量文冲一言不发。
文冲仍旧顾自说:“虽然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我想你会落水一定是意外。
那么,我想意外落水一定是有人害的你落水对不对?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文冲是那么温柔,小柔已经情不自禁的陷进去了,她完全没有了在舞会上的那般尖锐。
她再也不敢在文冲面前那么趾高气扬那么咄咄逼人,完全换了一副性子。
哪怕小柔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以正常说话了,她也还是像病着时候那般柔柔弱弱。
醒来后几天,小柔气色与日俱增的愈发好起来这样的好事文冲比小柔自己还要开心,一有空就带她出去走走。
他们的身影每每都是出双入对的到来,有时候是树林,有时候是湖边和竹林。
当小柔跟文冲出去走走,望着那从未曾来过的树林,陌生的湖边小桥,她才确定自己已经不在乌城,而是在文冲的家乡兴中镇。
兴中镇很平静很安宁,这里让小柔得到前所未有的新奇,她在养病的同时还学会了一些技能就是竹编,这里没有上课没有卖花,竹编是小柔唯一的慰藉,也是她消磨时光的方式。
兴中镇这个地方是一个稍有偏远的小镇,相对乌城却鲜少有外来人闯入,只有人们要生存要过活才会到介于另外一个镇子之间的市集去以物换物也有人以物换钱。
兴中镇离乌城还有两百里的路程,要是靠一双脚走路过去怕是要走上好几天,若是骑马则不需要那么久。
兴中镇的方言跟乌城却差很多,小柔几乎一句也听不懂故而鲜少与人闲聊说话,通常她只是默默听着,偶尔文冲也会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小柔只是笑着摇摇头。
因为是文冲的家乡,所以他对兴中镇熟悉的不得了,每个一个地方就滔滔不绝地跟小柔讲起他儿时的奇闻趣事也能逗的小柔乐呵呵发笑。
她跟着他一起来到一片竹林,看着郁郁葱葱的竹子,小柔就特别安静。
有时候她在竹林里一待就是老半天。
文冲也安静的陪着她。
过去那么久如梦对她的行踪仅仅是她最后待过的地方,故事那座桥。
今天如梦再要出门寻找她的时候,被皓云拦下了,理由是如梦太累了。
是顾妈把皓云找来的,因为两个月来如梦根本没有好好睡过觉。
如梦每天都整宿整宿睡不着。
即便是睡着了,也会很快醒过来。
有时候她还会从梦中惊醒,她在梦里看到小柔被人推下水,小柔溺水了,快要窒息被水淹死了。
有时候如梦还会梦到余松去世的情形。
在如梦的梦里余松说着话说着话,突然就满身是血。
流血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余松的脸越来越苍白,直到没了气息。
如梦每天都活在浑浑噩噩里,她甚至连门都不出。
吃饭的时候顾妈喂给她就走,喂她喝水她就喝,否则她只会那么呆呆的坐着。
顾妈担心的不得了,但是除了叹气却什么也做不了。
“梁先生,求求你帮帮小姐吧。
在这样下去,她的精神会撑不住的,她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我是真担心啊,可是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婆子又能怎么做呢?只好拜托你了,梁先生。”顾妈用几乎哀求的声音巴望着皓云,她对如梦真是担心的不得了可是又有心无力,只得求助于皓云的帮忙。
“如果小姐有什么好歹,九泉之下我该怎么给老爷还有夫人交代啊。”说着顾妈又开始抹眼泪起来。
“顾妈,你别急。”皓云望着顾妈,说:“就把如梦交给我来照顾吧,我想我需要为她做些什么开导她的心事,开解她的心结,因为我也不愿意看着她这样消沉下去,那样实在是太痛苦了,看她消沉的样子我总是能想起我采访新闻却无功而返的挫败感,那实在太难受,太难熬了。”
皓云同样愁眉紧蹙拍拍顾妈的肩膀安抚她放心,转而他走到如梦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哑着声音,温柔的,恳求的说:
“如梦……
我知道你好痛苦。
我也知道你好煎熬。
但是,我必须要求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因为,我需要你振作起来,如果你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咱们大家也都会跟着伤心,我知道你最温柔,最善解人意,是最舍不得咱们大家跟着伤心的对不对?”皓云用询问地眼神盯一眼如梦,后者似乎有一点点触动抬眸望一眼皓云只是没做声。
皓云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该拿你怎么办。
还有顾妈……,你看看顾妈,这些天你废寝忘食,她也跟着吃不下睡不好,顾妈年纪大了,你一定也舍不得她万一扛不住身体生病的对不对?”皓云祈求的望着如梦,深深地望着她。
顾妈走了过来。
“小姐,我知道失去老爷,你的悲痛是旁人无法了解的。
可是,看着你这样一天天消沉下去,我真的很担心很担心,老爷的离世我想我的悲痛也和你的悲痛一样啊。”
顾妈抱住如梦,紧紧的抱着她,“老爷在世的时候对我这个老婆子很是照拂,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的手常常长冻疮老爷常常给我买治疗冻疮的药,才保护我的手在冷天和夏天时候一样好。
说起来,老爷对咱们下人的好数也数不完,老爷去世咱们怎么能不难过不伤心,可是,小姐,哪怕是为了老爷你也该好好的振作起来啊。”
如梦身体微微一震,似乎被触动了。
顾妈也感受她的触动,喜不自胜的离开她的身体,深深的看着她。
如梦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顾妈再也忍不住了哽塞的大喊一声:“小姐。”
如梦也跟着落泪了。
“小姐,算顾妈求求你,求求你说说话好不好?”
如梦仍然没有说话,皓云接口说:“如梦,你的痛苦我知道是用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的。
可是,顾妈对你的担心是真实的,我想你比我更了解。
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感受,请你想想顾妈。
我想,顾妈对你的感情,你比我有更深的体会,对不对?……”
皓云突然结舌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到底对不对?只是他希望如梦能够说说话,总是这样不作声好好的人也会闷坏的。
面对这样沉默寡言的如梦皓云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平时见到采访对象他侃侃而谈,如今要安慰心爱的人却顿感束手无策。
顾妈似乎想到什么,用力捉住如梦双手,握紧,再握紧。
“小姐,要不你还是去练练字好不好?
我知道你最爱写字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和老爷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他教你写字的时候。
现在我就给你研磨好不好?”
顾妈几乎是哀求的,说:“小姐再写字好不好?就写顾妈一点也听不懂的唐诗、宋词好不好?”
顾妈是多么希望她疼爱的小姐,如梦深爱着的能够快乐起来。
“爸爸……”如梦终于开口了,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双手捂着脸抽泣着,一双肩膀不住的抖动着。
“你们这是怎么了?”云红突然出现在客厅。
原来顾妈今天忘记关外面的院门,云红就自己进来了。
顾妈和皓云不约而同转头。
“云红小姐”顾妈喊“你来的正好,你快劝劝小姐吧。
你瞧,她这些天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消瘦……”顾妈扫一眼云红重新回头望着如梦深深叹口气:“唉……”仍然满腹无奈的说:“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如梦,你还好吗?”
云红来到如梦跟前,她轻轻唤一声双手抚在如梦肩膀上柔和的目光望着后者。
“云红,你来了。”如梦仍然低垂着头没有看云红哑着声音轻巧地说着,除了刚才叫爸爸,这是如梦今天说的第二句话她的眼泪滑落在睫毛上。
“是,我来了。
我来看看你。
你还好吗?”云红担忧道。
“我……
我很好。”如梦把目光转给顾妈,“顾妈,你去磨磨,我要练字。
爸爸最喜欢我写字。
只要我写字爸爸就会在我身边。
我要写字。”
如梦终于站起身来,把大家都留在后面,直奔书房而去。
客厅里顾妈望一眼皓云谁也没说话,云红也转身看看顾妈又望望皓云,谁也不知道如梦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
如梦来到书房直奔书架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抱出一个匣子,她迫不及待打开匣子。
匣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那是一张又一张的花笺,是抄录好的一首首诗。
有如梦自己写的,也有余松写的。
余松曾经说过如梦写的字和他自己写的字放在一起,不仔细看简直就像同一个人写的。
那时候如梦好开心好开心,她兴奋的,惊奇的,喊着:“原来这就是别人说的模仿别人的字可以以假乱真的境界。”
每每这个时候余松都会宠溺的笑她傻丫头。
那时候的父女俩好快乐好快乐。
往事一幕幕在如梦眼前重叠交换,再也无法忍耐,痛哭失声。
她一把抓起那些花笺抱在怀里。
“爸爸……爸爸……爸爸……我想你……
我好想你……
不要丢下我……
爸爸……
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
爸爸……”
其他人全都站在书房门口没进来,看着哭成泪人的如梦大家都不打断她。
顾妈叹口气,哽塞的,哑着声音说:“让她哭吧。”
皓云看一眼顾妈心领神会她的意思默默不说话。
谁也注意到云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天我们大家一个劲儿劝她不要哭、不要哭。
她忍了太多太多,实在是难为她了。”顾妈说:“叫她好好哭一场,也许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顾妈很英明,很伟大,如梦哭了许久许久,她悲痛的放声大哭,她哭的抽噎,也许是哭累了,如梦是哭一会儿停一会儿,把心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痛都倾泻在一颗颗眼泪中。
如梦哭累了停一会儿再哭一会儿,就这样反复好多次,谁也没有打断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她安静的看自己怀里抱的花笺,又重新把花笺放进匣子里。
又把匣子放进抽屉收好。
她用手擦擦脸颊,转过身,勉强挤出微笑,喊:“顾妈,云红,皓云。
你们不要担心,我没事。
我会振作起来的。”
顾妈抹一把眼泪,也挤出一抹微笑点点头,说:“好,好,小姐,你会振作起来,这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