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的我们（1/1）
从旅店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墨雨用了一夜的元气，终于体验了一夜回到人类水平，房间里也见不到亚一。
客店老板非常贴心的到午时用餐上来敲门。
“客官您起来了没，是否需要用餐？”
应该是亚一安排的，墨雨随便应和两句，还在床上盖着被子老老实实躺尸。
等店家窸窸窣窣的把饭菜端上来又关门出去，墨雨还是没起来。
不一会儿那店家又来敲门了，这下敲的要重很多。
“客官，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客人让您务必蹭早起来用膳。”
墨雨这回是不能再睡了，店家只说了一句便不再打扰。
房间开了半扇油纸窗，天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干燥的西风已然留在了西部，入春的绿芽已经席卷大地，偶尔传来两声莺啼和赶路马蹄。
好像一切都在悄悄的前行。
墨雨并不知道亚一去干什么了，与中元君会面后，墨雨才想起来，鬼族的造梦术法，幻梦之术并非鬼族特有，但是造梦却当当只有鬼族亲族才懂。因为造梦的桥梁就是鬼族血亲，除墨雨父亲，父伯两位，就只有墨雨。在往上的长辈，墨雨并没有见过，中元君可以抬眼间将人置于梦境，那他只能是和墨雨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但也不排除他们创世者都会这个术法。比史料记载还要早的人，他们创造了大世界——古上元，而后世界一分为五，分别交给新的掌管者管理。
墨雨昨天晚上通过元术加持，到亚一的梦里。
造梦的开始就是挖掘梦境主人的记忆，亚一的记忆也许他本人已然忘记，造梦者也能找出来。费了好些功夫，才拼凑了一个算得上美好的梦。
亚一的回忆很糟糕……
墨雨是旁观者也会是参与者，墨雨曾经和亚一见面的时间，就会变成墨雨的视角。
第一个地方，在一个院子里，白墙的园林模样，碧绿的波浪瓦围着高墙排列，拱形的镂空门连通大大小小的院子。
墨雨身体虚空缥缈，穿过墙体，在一男一女身旁停下。
男子高挑，标配北川蓝色的君袍，模样青涩俊郎，是墨雨熟悉的神族上任君主，亚一的父亲。
他摘来一支白桃花，轻轻别在容容华贵的美丽女子发间，雏菊黄染的袖裙，乌黑墨染的长发，与这一院子的春色相融合。
女子高隆的小腹，让她不得不坐着，娇嗤的用手轻轻拍着蓝衣男子，二人谈笑共赏午后。
再转身，三岁的小男孩被众人相围护着，他小小的脸红扑扑的，保暖的白色围巾却远远的落在那个雪地里，身着单衣的女子趴坐在在雪地上，优雅端庄的面容不再，苍白如雪，披着长发散落到地，猩红的眼睛无神的望着亚一，周身却无一人敢靠近。
人影窸窸窣窣，最后在一个蓝衣男子入场抱着女子时消失不见。
一眨眼来到小书房，墨雨以前来过这里，亚一上学时的书房，陈设一如墨雨当年来时一样。小男孩长高了不少，六七岁模样，坐的端端正正，抬笔落字都非常规正。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小男孩忙起身望门口，神君这次不穿君服，一身素雅白袍，背着手正正走进了，遣散了两个侍女，伸手托住小男孩作揖的双手，示意他不用拘谨。
他们明明是父子，却毕恭毕敬的像上下属，礼貌的不像话，至少墨雨没见过哪一对父子如此过。
“我想让你到南林小住一段时间，你可想去？”
神君似乎在和他商量，颇有一种只要亚一说不就能改变的选择。
但是亚一并没有拒绝，微点头：“听神君安排。”
神君好像还有话要说，伸出手，却又无处安放般踌躇不决，最后只拍了拍亚一的肩膀。
“嗯，下午就过去。”神君抬眼看见桌上的字帖和书本，如其他长辈一样关心问道，“不在做功课吗？”
小男孩又是乖乖点头，回道：“功课已经完成了，今天找了本墨宝，很喜欢，在临摹。”
神君接过小男孩递来的笔记，书封上“古元笔记”四字引的墨雨也凑近去看。
这本书墨雨是见过的，在被囚禁的日子里，亚一拿来给他解闷的。
看了很多地方的书，再没见过古元二字，看书名，以为是时间纪元，在古上元更早时期，却没有任何书料记载。但其实这本笔记，只是笔记著者的日常生活记录，比如每日的生活起居，游玩的山川河流，以及和朋友间的打趣调侃，如日志。
可惜墨雨已经记不清楚书中太多内容，当然应该也无关紧要。
神君手指抚上书封，并未翻开查看，满眼思绪，叫人看不清。
“笔记有封印，我打不开的，也没人在能打开，既然你能翻开，那便交给你。”神君将书还给男孩，又道，“如果你想，笔记的末页是空白的，你可续写。”
墨雨也和男孩一样疑惑了起来，为什么不叫编写，而叫续写呢？
而墨雨刚关心另一件事，只有亚一能打开，可是墨雨记得当年自己就打开了，还是说记忆又不对了？
男孩接过书本，抬头看着神君，想要得到更多的解释，可是神君只是又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男孩突然转头，和墨雨对视一瞬，墨雨也是一震，忽而画面已经来到了南林。
视线明显变低，墨雨伸出手来，一双稚嫩的小手白白净净的。抬头和那个上一秒对视的小亚一又对视了上了。
墨雨不受控制的拉着亚一的手，不顾后面两位长辈的视线，拽着人就来到了金黄色的油菜花田里，嘻嘻哈哈的笑着。
墨雨扯了一丛油菜花，塞到亚一手心里，嘴上哼着南林地方话的曲调。
亚一任由墨雨拉着走，在身后问：“这首曲子很好听，曲词是什么意思？”
墨雨嘿嘿的转头来，摇着花枝：“远方～来的客人～呀！让我～牵你手～呀！带你去～我的家～哈哈哈哈……”
墨雨又用客话唱了起来，唱一段被自己跑调整的哈哈直笑。亚一的眼睛在阳光下，印着花田和蓝天，闪闪发光的投射进墨雨笑颤的影子。
墨雨本来还沉浸在快乐美好的时光里，眼前一红，漫山遍野的火光把黑夜点亮成血红，滚滚的浓烟和烧焦着树木及鲜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呛入大脑。
墨雨半站着，感觉不到身上那一道一道的淌着血液的伤口，雪地不知是被火光照红还是血液染红的，已然没有白色的雪，飘在空中幸存的雪啊，落入面前直直站立的人儿肩头，发顶。
亚一并没有一直站直，墨雨刚抬头就被人抱进怀里，他现在感受不到寒冷或温暖，以前的感觉也回味不起来。
但却能看见亚一发抖的身子，墨雨肩头脖颈间滑过如雪花般的看不清的泪还是血。
亚一看起来怎么这么伤心啊，墨雨记得当时也没多痛啊，那天的天有这么刺眼吗，雪好像没这么大吧！
被亚一横抱着骑上了马，一路飞奔到熟悉的书楼前，楼前好多人，灯光和火光照射到他们身上的铠甲，反射到墨雨眼里，明明不会感觉梦的所以知觉，却被刺的生疼。
墨雨闭上眼睛，听着刀枪剑戟，最后归入寂静。
而后的片段里都是在书楼里，亚一每天很晚回来，在墨雨睡着后，在墨雨床边，把墨雨手铐和脚铐都解开，安安静静的侧躺在床边，看着墨雨。
第一次直观的大脑清楚的处在被囚禁的日子里，墨雨只觉陌生又熟悉。
亚一每天都会回来看他啊，可是墨雨记得，当时他骂亚一有病来着，还吼着亚一觉得亚一靠近就会恶心想吐。
听着亚一在背后平稳的呼吸声，墨雨觉得亚一很可怜，自己才恶心。
这一段记忆，墨雨都被困在书楼里，根本不知道亚一白天的记忆。造梦的人还要注意别被做梦的人困在梦里，被察觉到就会出意外，如果做梦的人没有醒过来，入梦的人也只能困在梦里。
墨雨开始头疼了，他只能跟着当时的自己的所有行为，而自己无法操控。
看着自己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又走到桌前，带着虚空没有链条的镣铐，像精美的玩具一样，在这间大阁房里晃悠。
像傻子一样。
墨雨心想，意识到自己骂自己，又尴尬的心里苦笑。
可能亚一对这里的记忆有什么执念，迫使墨雨精神力大部分都花在这里，还是切换不了记忆场景。
好久后才在白天里见到了亚一。
“你好像瘦了。”
墨雨居然开口说话了，把墨雨自己吓一跳，好久没听见自己这么青涩的声音了。
显然亚一就要平静很多，他托了外袍挂在屏风上，才慢悠悠走到墨雨身前：“没瘦，阿森看错了。听侍卫说你两天没吃饭了，不合胃口吗？”
看着亚一的眼睛，低沉，没有任何波澜，说话口气也很平淡。原来这么早就会藏情绪了。
比起墨雨空洞洞的双眼，亚一的冷漠更让人悲伤。墨雨心里吐槽。
“是你做的，不想吃。”
墨雨已经别过脸，没再和亚一对视，披散的头发遮住空洞的眼睛，走到书桌前坐下。
墨雨现在非常想看亚一的脸，可是“自己”死活要装着看书，可把墨雨急坏了，求“自己”这种事居然发生了。
干在心里呐喊，亚一终于不负众望的艰难的吐了一句：“以后让他们做，我不做了。”
墨雨心在滴血，谁知道他以前最喜欢亚一做的菜了。在神族上学的时候天天吃，但是在灵元和仙元以及人间时，亚一好像都没有再亲自下厨过，要么就是给墨雨打下手，要么就是带墨雨出去吃。
原来真相是“自己”亲口说不想吃亚一做的饭！
梦里的前两天还在看着饭菜流口水，为墨雨品尝不到味道而悲伤，现在更悲伤了。
亚一说完就出去了，连那件外袍都没有拿走，看来应该很生气吧！
而“自己”就只是朝门口看了一眼。
但好在这一眼给墨雨换场景了。
哎，不对？
这还是那个阁房，四处黑着没点灯，只有窗户那一点光亮。
墨雨躺在床上，姿势诡异，两条月退光溜溜的搭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脸上一片模糊，“自己”口乌咽的声音此起彼伏，隐忍着没喊。
身上人儿俯下头，细细密密的啄着墨雨的唇，然后是脸，到眼睛，到鼻梁，下颌以及锁骨……
墨雨自然是老脸一红，心里万马奔腾，焦躁。
看“自己”和亚一做这种事，虽然现在他就是“自己”，还是好〃∀〃耻。
又一次迫切的想换场景，墨雨心里又爽又苦。
亚一突然凑近墨雨耳边，亲了一下耳垂，低压忄生感的嗓音滑入耳：“阿森，抱抱我……求你……”
墨雨哑言，心里哑言。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亚一，你都上来了，还求这一出干什么！
但是耐不住墨雨很爱听，“自己”也受用，双手环着亚一月要，起身就要贴上去。
亚一单手从背部托起墨雨，幅度变大，“自己”终于受不住出了声，哭腔颤着，抱紧了亚一在他颈涡口耑粗气。
亚一居然用手在背后给墨雨顺气般轻抚，似在安慰。
有点乖……
墨雨在心里给自己塞了好人卡，都被这样了，自己居然还觉得亚一是乖孩子，无药可救！
原本燥热的脖颈被清凉的液体滴过，墨雨一颤，怎么梦里也会有知觉了，除了声音和画面，其他的不应该出现才对。
深究时场景已经换了，在一个碧蓝的墓洞里，北川海底的禁地，神族的灵墓。曾经亚一的母亲就被关在这里度过，直到亚一16岁时去世后应该也会一直在这里。
这是墨雨在同学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的。亚一并没有和他说太多他的家事，墨雨也不会没礼貌的去问别人的伤心事。
可是现在为什么亚一的记忆到这里了，一口棺材里，没有盖顶的棺椁。重新变成游离状态，墨雨晃到棺椁旁，明显成熟不少的亚一正躺在里面，这口棺足以躺下两个人，亚一一个人躺着着实寂寞了些。
墨雨身不由己，躺到另一半边，呢喃道：“你怎么总是折磨自己啊，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还是死无全尸的，这个棺材不好看。”
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口棺材不一定是给墨雨的，有点自作多情。那如果是给亚一的，他不是还活着吗？
这个想法刚上头，墨雨就爬起来，整个脸凑到亚一脸上，伸手在他鼻息上待着。
“我是蠢吗？我又感受不到气息。”勉强笑了两声，墨雨干巴巴的又躺了回去，亚一虽然闭着眼睛，也听不到呼吸音，但是有记忆，应该是醒着的。
瞎操心了，明明只是个梦，只是一些回忆。
“所以这里是你分身到灵元的时候的本体吧。”
墨雨整理了思绪，冷静下来才想明白。
既然能分身把身体留在这里，让意识跑到贫乏的不死海去。
亚一也蠢，墨雨心想。
本来一声不吭的亚一突然出声：“又找不到你了，阿森……”
醒了？
墨雨坐起来，看着亚一，手撑着身子，和亚一对视片刻。知道亚一看不见，墨雨就一直看着，直到亚一短叹一口气后缓缓闭上眼睛。
“下次找到你，就要关起来了，阿森……”
墨雨撑着头的手彻底塌了，心理建设也塌了。
亚一明明一点也不乖，这哪里像乖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所以这不是去灵元的亚一，这是从灵元回来的亚一，怨气很重。
一夜就这么又破防了几十次，墨雨才拼拼凑凑的把梦境改成最美好的样子。
出生时一家人幸福美满，有父亲的严格指导课业，有母亲的温声细语的睡前故事，在童年来到南林，也有捣蛋调皮的闯祸后被罚面壁思过，上学时也有像墨雨一样的同学互相交流学习。长大后也能独当一面。当然少年第一次也被墨雨加进去了，至少那应该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生活的美好就是亲情友情学业事业还有黄色废料。头等大事就是吃喝玩乐倒头就睡然后被父母叫醒。
……
吃完早饭，亚一还没有回来，墨雨觉察每个人都需要点私人空间，亚一并没有像梦里说的那样真的把墨雨关起来，已经是谢天谢地，好青年没有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