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一成不变的故事线(1/1)

“从本学年开始,中心城会来我们学校选走一批学生。”

广播声刺入耳膜的瞬间,顾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像是被人硬生生按进一具陌生的躯壳里。

百叶窗漏下的阳光太亮,亮得刺眼。

他下意识眯起眼,睫毛在强光下微微颤动。

“其余学生由公司选派,专业不限,自由拟定。”

粉笔灰在空气中悬浮,教授敲了敲讲台,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渐渐平息。

顾晟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笔记本——

字迹工整得陌生。

公式、图表、批注,密密麻麻铺满纸页,像某种精密仪器的设计图。

“现在发放志愿表。”

前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顾同学?”

突然的呼唤让他浑身一颤。

不,准确地说,是这具年轻的身体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肌肉记忆般绷直的脊背,微微发僵的肩线。

教授站在讲台边,手里拿着最后一张表格。

“你发什么呆?”

顾晟沉默地起身。

他能感受到全班数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

带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对“优等生异样”的幸灾乐祸。

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这具陌生躯壳的皮肤上。

他目不斜视,步伐稳定地走向讲台。

在靠近讲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表格右上角那个熟悉的徽记——

黑底,银纹,一条首尾相衔、冰冷盘踞的蛇。

公司的象征。

接过表格,回到座位。

他毫不犹豫地写下“服从公司分配”,笔尖力透纸背,几乎要划破纸张。

顾晟冷冷地“注视”着这具身体完成这一切。

他太熟悉这个选择了。

熟悉到刻骨铭心。

那时的“他”,或者说——

那个被完美塑造出来的“产品”,根本别无选择,也从未想过选择。

一个冰冷、精确、服从到极点的完美容器。

这就是七年前的他。

............

教室很快空了下来。

年轻的自己收拾书本的动作一丝不苟,将每支笔都按特定角度摆进笔袋。

这些强迫症般的细节让顾晟感到陌生又熟悉。

离开教室。

记忆中的路线清晰如昨——

左转,绕过爬满青苔的池塘,穿过两棵梧桐树投下的阴影,径直回到单人寝室——

一条他走了三年,从未偏离过的轨迹。

然而——

就在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岔路口,这具身体,毫无征兆地右转。

“!!!”

顾晟的意识剧烈震颤。

不对——

在拐角尽头,确实有一个银发的身影。

按照记忆,他只会用余光扫过那抹转瞬即逝的银色,脚步不会因此停顿分毫。

但此刻——

“学长!”

清脆的、带着一丝喘息和雀跃的声音响起。

霍提雅抱着背包小跑过来,金属仪器在包里叮当作响。

她的袖口沾着钴蓝色水彩,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今天也陪我去实验室吗?”

她仰起脸,唇角自然地上扬。

那双银色的眼眉微微弯起,瞳孔清晰地倒映一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今天?

也?

身体的主人沉默地接过她怀中的背包,动作熟练。

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

霍提雅轻快地讲述着她对某个实验装置改良的设想。

而顾晟始终沉默,只在关键处微微颔首。

这种单向的对话模式,很熟悉,但不该是和她。

他注视着少女耳后那缕翘起的银发。

阳光太刺眼了。

————————

“学长~帮我开一下这个开关,我够不到。”

霍提雅踮着脚尖,指尖指向高处管道缝隙里嵌着的红色按钮。

顾晟走到她身侧,手臂一伸,动作流畅地按下开关——

这个高度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学长,帮我拿下那个试管。”

她指向实验架最上层,一排排试剂中,一支盛着暗蓝色液体的试管格外醒目。

那液体在冷光灯下泛着幽异的荧光。

顾晟的目光锁定了那支试管。

他的身体本能地准备执行指令,毫无阻滞——

却突兀地,停滞了一瞬。

“学长,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霍提雅转过身,歪着头看他。

“没。”

顾晟感到喉咙发干:“只是......有些......”

“期待进入哪家公司。”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冰冷的违和感已如潮水般漫上他的脊椎。

这真是他会说的话?

实验室骤然陷入诡异的死寂。

排气扇单调的嗡鸣被无限放大。

霍提雅的手指停在了试管边缘。

液体映着她苍白的指节,随摩挲的动作泛起细小涟漪。

沉默持续了整整三十七秒——

顾晟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清晰地数着自己每一次沉重的心跳。

“学长如果......比我早一年离开......”

她突然抬起头,嘴角努力弯起一个弧度。

“那我会很无聊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顾晟记忆的断层处反复研磨。

自己当时......应该是怎么回答的?

空白。

那时,“安慰”这个词,根本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所以他只是站着,如同程序出错的机器。

“喀啦”

——试管在她手中猛地被攥紧。

霍提雅重新低下头。

“学长,为什么你不理我?”

顾晟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的碎片,开始疯狂地重叠、冲撞。

“我......”

声带不受控制地震颤,发出破碎的音节。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想做出某种动作,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死死卡在半空。

“我知道的,学长。”

霍提雅突然笑了。

那个总是盈着朝气的笑容,此刻像一张被水浸湿的面具,正从边缘开始剥落。

有什么更尖锐的东西从裂缝里渗出来。

是孤寂?还是......

一阵钝痛毫无征兆地击中顾晟的胸腔。

他的视线捕捉到她袖口下若隐若现的、尚未愈合的针孔,还有她那只悄悄藏到背后的左手——

“没事,学长。”

她转身时,试剂架微微摇晃:“我会......自己努力的。”

浓重的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轰然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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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同被一只粗暴的手拧转了发条。

当视野从混沌中重新凝聚时,清冷的晨光已然斜切过空旷的走廊。

过去了多久?

几天?

几个星期?

亦或是......更久?

“学长,我的实验完成了。”

霍提雅倚靠在冰凉的金属边栏上。

晨风掠过,撩起她身上崭新、笔挺制服的衣角。

她侧过脸,递来一个微笑——

那笑容弧度精准,眼神清澈,完美得无懈可击。

却也......熟悉得令人心惊。

“今天,要不要久违地去外面呢?”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期待。

顾晟的声带骤然绷紧。

再这样下去......不行。

话语吞咽。

换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

清晰地冲出了喉咙:

“嗯。”

——是他在那一刹那,短暂获得了这具躯壳的控制权吗?

音节落地的瞬间——

霍提雅眼底深处那片精心构筑的平静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一点极其微弱的亮光——

微弱却执拗地穿透了那层完美的面具。

那是......

一丝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