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1)

同一个夜晚,将军府的府牢里,黑暗笼罩,顺着泥泞黏湿的窄道直向牢底,只见几簇烛光,朦胧可见两三人影。

在这个昏暗腌臜的地牢中,劈出一处高座,静静地坐着一位男子,冷眼旁观着行刑人手中鞭狠狠地裂开刑架之上那人的皮肉,血肉淋漓。

人已然晕死过去了。

整个牢内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顾青风走到座前:“少将军,要不要把人叫醒?”

齐琛垂眸凝望着地面,久久才出声:“可有搜出些有用的东西?”

“在他房中找到了这个木牌。”顾青风递上一个木牌继续说道:“此人在府中已经有十余年了,一直是个本分人,但少将军的帖子,确实是他偷走递进宫中的。严刑拷打之下他竟只字未言,想必他身后之人比这刑讯更让他害怕。”

齐琛看着手里的木牌,是上好的梨花木,一个将军府的小厮,搞不到这样的好东西,细细回忆,也没有哪个官部用这样奢华的工牌,倒是那位圣上最喜这梨花木铸的棋盘,鲜有人知。齐琛面圣回府后,总觉着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现在想来,好像有了些眉目。

齐琛眼底突然燃起了一丝黑暗的想法——君臣之礼,吾须持之?君臣之义,吾必遵之?若君要臣死,臣不死何为?

不念情谊,盲目终萧条。

齐琛自认为不会是一个忠臣,他更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法做到盲目尽忠,皇帝忌惮他,他无所谓,但若因此无端连坐,他想,他不会束手就擒。

思绪走远了,齐琛吩咐顾青风只将人逐出府,其余不再深究。

萧语命人递来的邀约贴放在桌上,齐琛拿起来反复翻阅,企图看出个答案,其实看不出什么。

这一日,些许太阳伴着风,是一切刚刚好的模样。锦安阁人来人往,都带着微微扬的嘴角。萧语早早地就打扮好来到锦安阁,她没有和母后请示就悄悄溜出了宫,身旁只跟着侍女历历。萧语静静走到忙着的窃衣身后,轻拍一下窃衣的肩头,窃衣回过头来看到萧语,震惊片刻激动地抱住萧语:“小语,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晌午才过来呢!也不命人先来说一声。”

萧语拖着窃衣的双手,弯着眉眼,开心极了:“衣衣,好久没见你了,想死我了。游学的时候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想跟你分享,我给你带了好多新奇玩意,改天我叫人给你送来。今日不好带。”萧语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窃衣会意,知道萧语今日宴请之人对于她来说很重要,贴心示意:“楼上雅间已经帮你留好了,上去等吧傻姑娘。”

“谢谢衣衣!”萧语栖身向窃衣行一别礼:“那我先上去了!”

窃衣点点头,笑看着这个欢脱的小姑娘。从她们相识起,窃衣就看不见她有半分的公主架子。

说来窃衣同这位小公主的相识也是一场缘分。五年前窃衣去花仙寺给赪桐送东西,离开时看见这小姑娘一个人在寺门前蹲坐着小声抽泣,彼时萧语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将将长开的模样,脸上仍是稚嫩。

窃衣本以为是谁家姑娘迷了路跑到的偏远之处,想来问清楚,若是顺路还能稍带回城中。于是窃衣便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问道:“小妹妹,可是迷了路?”

小小的萧语从双臂间抬起头,眼睛还是水汪汪的,哭的满眼泪痕,惹得见者生怜意,她带着抑制的哭腔说着:“许多人都说这个花仙寺最是灵验,可是我日日来祈愿,诚心不改,只求一愿而已,却也没见得神仙显灵,能够眷顾我。”

窃衣耐心问道:“那小妹妹所求是什么呢?告诉我的话,我帮你问问神仙,说不准是那神仙太忙了,还没轮到你呢?”

萧语迷迷糊糊但又惊又喜问道:“真的吗?我希望我在外打战的哥哥能够平安回家,可以吗?我真的没有贪心,只有这一个愿望。”萧语越说越小声。

窃衣摸摸她的脑袋轻声说道:“那我回头替你问问神仙,看看什么时候轮到你可好。现在天色晚了,寺中人也少了,你一个小姑娘回城不安全哦,要不要同姐姐结伴回去。”

萧语点点头说:“姐姐,谢谢你。”

“不客气。”窃衣轻轻揉揉她的脑袋,扶她起身。

“我是说,谢谢你哄我。我知道这世间没有神仙,大家求的不过是心中的一个执念,能给自己一个依托而已,其实我都懂,但还是会担心,会难过,没有办法。”

窃衣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如此清澈地说出这番话,很是诧异。

“姐姐,我们回去吧。”萧语拉起窃衣的手一起回城。打开话匣子后,一路上两人聊了许多,很快便熟络起来了。自那之后,萧语常来锦安阁找她,不为吃喝,许多时候只是静静呆坐在一处儿看窃衣忙活。

窃衣给萧语留了二层最好的包厢,极具雅致的风格,今日刚换上新鲜紫罗兰,香气淡淡充盈着包间。这个包间至今定出去的次数寥寥无几,扳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只有锦安阁人满为患时,事急从权才使用这个包间。原因很简单,这个屋子在赪桐屋子旁边,窃衣知仙上喜静,便多为她留着清净的空间。萧语同她说的匆忙,便也就用上了这个雅间。

萧语来得甚早,但她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反而充满期待的等候着。

日头当空,温度也比晨初时热了许多,赪桐已经不知道自己窝在房中多久了,昏睡地久了,思绪容易混乱,她捻出红叶飘落到窃衣手上,叫她取些水和衣物给她换洗,便又倒头闭上了眼。

窃衣把仙上要的物件备好,正要给赪桐送上去时,暗罗突然冒出来好心说道:“我来吧。”

看着正是饭点闹哄哄的人头拥挤着,窃衣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也不多想,赶忙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暗罗,就赶去后厨交代事情了。

暗罗轻叩了几下房门未见回应,轻推一下门就开了,他走了进去,放下衣裳,后边跟着的侍女放下手中的水盆便领命带上房门退了下去。

暗罗轻轻摇了摇赪桐的手臂,赪桐艰难睁眼,起身瞧见暗罗直接问道:“怎么是你,窃衣呢?”

暗罗未答,赪桐听着外边的人声,想来也是忙得抽不开身。赪桐起身去洗了一把脸,想把昏沉都洗走,洗完抬手接过暗罗递去的绢帕慢慢擦净,之后边说:“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裳。”

“嗯。”

赪桐脑子清明起来了,也多亏祁焰的小子,给了她正真意义上的偷闲,实实在在地睡了这么久,还不用于心不安。她换上了新的襦裙,粉色的裙装配上赪桐清淡的妆容和薄情的眼神,如黄昏时漫天的霞光,温暖,靓丽,但直视久了也伤神。

最近窃衣给她添置了许多粉嫩的衣裳,只一次偶然瞧见她穿了一次粉裳,窃衣觉着好看极了,就要她常穿,养养眼。

赪桐则是,衣能蔽体即可,毕竟不穿衣服更惹眼。

见现在阁中食客太多,她又不想消耗仙力折腾自己,便叫暗罗拿来一壶热茶和些许枣糕,边吃边等人少些再出门。她静静地品着,偶尔给暗罗拿一块糕点,等暗罗吃上一口,她又满意地接着吃,两人也不讲话,她时不时看看窗外。他就偷偷看看她。

齐琛出行向来低调,但锦安阁人太多了,他厌恶与人近距离的接触,又拒绝不了萧语的邀约,便带了顾青风和几个侍从,离他有些距离地挡开人群。

一行人的目标太大,加之擂台比武时有许多百姓观赛,他很快便被认了出来。但此时他面无表情,身边还有好些个高大魁梧的侍从,看他前行的方向,让人以为是去锦安阁捉拿什么要犯或是锦安阁出了什么事。身后引得猜忌连连,还有好事之人远远看着想看热闹。顾青风看着后边远远带着越来越多的人,面露难色地望向齐琛:“少将军,你看这……”

齐琛倒是云淡风轻:“不必理会,人的好奇心是压不住的。”

来到锦安阁,身旁跟着的侍卫先走进锦安阁为齐琛开出一条路,阁里坐满的食客见到这般阵势,都停下了口中各种攀谈,来看这发生了何事。瞬间有些哄闹的阁楼鸦雀无声。齐琛很淡定地走到窃衣面前,问:“你是掌柜?”

“我是,请问公子这是?”

齐琛又问:“萧语定的包间在何处。”

窃衣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道:“齐公子?”

“嗯。”

“这边上去二楼往左倒数第二间便是。”

齐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