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石坎亲人逛羊城,烟火深处见情长(1/1)

凌晨领着薛玉瑾和晓薇往江边走,码头上的轮渡正“呜”地一声靠岸,带着水汽的风卷着船笛声扑过来。“坐轮渡过去快,还能看看江景。”他边说边扶着干妈踏上跳板。

江面上波光粼粼,晓薇扒着栏杆看不够,指着远处的铁桥嚷嚷:“这桥比石坎的石板桥气派多了!”薛玉瑾则望着岸边的骑楼,轻声说:“跟画里见的一样,青砖上都长着故事呢。”

二十分钟后,轮渡抵了天字码头。凌晨拦了辆红色出租车,报上“中山六路”,车窗外的街景便像翻书似的往后退——从江边的欧式建筑,慢慢变成骑楼连缀的老街道,招牌上的“炖品”“腊味”字样越来越密。

“到了!”晓薇率先跳下车,眼睛立刻被街口捏面人的摊位吸住。薛玉瑾下车时,鼻尖动了动:“好香,是糖炒栗子的味儿吧?”

凌晨笑着付钱:“前面就是文化街,咱们从街头吃到街尾。”他抬手往巷里指,灰砖墙上爬着三角梅,老字号的糖水铺飘出姜撞奶的甜香,粤剧票友的唱腔正从茶馆里漫出来,混着此起彼伏的粤语叫卖,热热闹闹地裹住了这三个从石坎来的客人。

刚踏进广府文化特色街的街口,就见阿勇拎着个藤编托盆站在老榕树下,见他们来,立马笑着迎上来:“干妈,三姐,晨哥早说你们要来,我在这儿等半天了!”

他把托盆往晓薇面前一举,里面已经放着两串刚出炉的鱼蛋,酱汁裹得油亮:“先尝尝这个,‘肥叔鱼蛋’的招牌,弹得能当乒乓球!”

晓薇接过来咬了一口,烫得直呼气,却含糊着喊“好吃”。薛玉瑾看着阿勇忙前忙后的样子,笑着说:“这孩子还是这么机灵,在石坎时就数你会张罗。”

阿勇挠挠头,引着他们往街里走:“晨哥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这点事算啥。前面‘甜蜜蜜’留了位,糖水都晾到温乎了;‘阿婆牛杂’刚起锅,我让多放了点萝卜,炖得烂乎。”

路过自家的陶瓷档口时,晓薇被货架上的小花瓶吸引,伸手想去摸。阿勇连忙摆手:“三姐喜欢随便拿,别客气!不过这档口是做生意的,明算账——但干妈和三姐要的,记我账上!”

凌晨在一旁笑:“别惯着他,该给钱给钱。”

“那哪行!”阿勇梗着脖子,“晨哥您是幕后老板,您的亲人来捧场,哪能让掏钱?再说了,这些陶瓷本就是石坎窑厂出的,干妈和三姐看着亲,拿几件回去才叫应景。”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糖水铺门口,阿勇掀开门帘:“先吃双皮奶,凉的热的都有,管够!”

街里的吆喝声、碗碟碰撞声混在一起,阿勇的大嗓门穿梭其间,把石坎来的亲人往最热闹的烟火里带。薛玉瑾看着托盆里渐渐堆起的美食——马蹄糕、煎堆、及第粥,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倒比糖水里的蜜还甜。

凌晨拍了拍阿勇的胳膊,笑着摇头:“陶瓷就不用拿了,干妈和三姐这次来是散心的,带些瓶瓶罐罐回去反倒累赘。再说石坎窑厂就在家门口,真想要,回头让王师傅烧几件新的,比这儿的还新鲜。”

薛玉瑾也跟着点头:“是啊,家里摆的都是石坎本地的罐子,够用了。咱们今天就专心吃,别惦记这些。”她指着不远处飘着蒸汽的粥档,“我闻着那艇仔粥的味儿,比啥都香。”

晓薇正咬着鱼蛋点头,含糊道:“对,吃最重要!阿勇你快带我们去吃那个粥,刚才在轮渡上就听晨仔说了,说里面有鱼片有花生,听着就馋人。”

阿勇见状也不坚持,笑着把托盆往旁边伙计手里一递:“得,听晨哥和干妈的!那粥档我熟,老板的鱼片切得薄,粥底熬了四个钟头,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说着便引着他们往粥档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鼓点,“吃完粥再去看捏面人,那师傅能捏出孙悟空,跟晨哥画的一样精神!”

阳光透过骑楼的缝隙落在地上,把几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没有陶瓷的牵绊,倒更自在,薛玉瑾和晓薇的笑声混着街边的叫卖,在老街上荡出一串轻快的调子。

几人顺着石板路慢慢逛,晓薇手里举着刚买的煎堆,边啃边看街边的粤剧海报。凌晨指着前面一家挂着“老字号肠粉”木牌的小店,对薛玉瑾说:“干妈,这家的布拉肠得尝尝,米浆蒸得滑溜溜的,淋上豉油,配着葱花香菜,一口下去全是米香。”

薛玉瑾跟着他走进店,看着师傅把米浆倒在布上,晃匀了送进蒸笼,动作麻利得像在表演。没一会儿,一卷白胖的肠粉被切成段,浇上酱汁端上来。她夹起一块吹了吹,送进嘴里,眼睛亮了:“这可比石坎的米糕细腻多了,滑溜溜的,一点不费牙。”

刚吃完肠粉,凌晨又拉着她们拐进一条小巷:“前面有家爽鱼皮,用的是鲩鱼皮,冰镇过的,拌着花生米、姜丝、葱丝,酸辣爽口,夏天吃最过瘾,现在天凉吃着也开胃。”

老板手脚麻利地拌好一碗,递到薛玉瑾面前。她尝了一口,鱼皮脆得“咯吱”响,酸辣汁裹着清爽的口感直往喉咙里钻,忍不住赞道:“这味道够劲!比家里做的鱼干多了层鲜灵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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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薇吃得直咂嘴,含糊道:“晨仔你太会找了,这些东西在石坎听都没听过!”

阿勇在一旁笑:“晨哥闭着眼睛都能摸遍这条街,哪家的味道最正,他门儿清。前面还有甘草水果,泡得酸甜的,要不要再尝尝?”

几人说说笑笑往前挪,手里的小吃换了一样又一样,薛玉瑾和晓薇的嘴角始终沾着笑意,仿佛要把这街里的烟火气,一口一口都尝进心里去。

从美食街出来,凌晨笑着提议:“去旁边的飞图家电音像店转转,里面有新到的录音机,还有不少磁带。”

刚进门,货架上的录音机就传来熟悉的旋律——“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是《大侠霍元甲》的主题曲。晓薇耳朵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溜圆:“这不是江河哥的歌吗!”

她几步冲到柜台前,一眼就看见墙上贴着江河和何云露的宣传海报:江河穿着白色衬衫,眉眼英气;何云露梳着麻花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柜台里整整齐齐码着他们的录音带,《大侠霍元甲》《青春恋曲》的封面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天哪,他们的磁带都摆到这儿了!”晓薇拿起一盒江河的磁带,手指在封面上来回摩挲,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的兴奋,“在石坎时就常听他们唱歌,没想到现在在广州的店里都能见到,还是这么显眼的位置!”

薛玉瑾也凑过去看,看着海报上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轻声道:“江河这孩子,小时候在石坎还总偷摘我家的枇杷,现在成大歌星了。”

凌晨在一旁笑:“他们的歌现在火得很,不光这儿,香港那边的音像店也摆得满满当当。晓薇要是喜欢,挑两盒回去,路上听。”

晓薇立刻点头,小心翼翼地选了两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宝贝:“回去要跟二婶说,咱们石坎出来的人,在广州都能听到他们的歌呢!”

店里的音乐还在继续,江河的声音混着晓薇抑制不住的雀跃,让这满是家电和磁带的空间,忽然也染上了几分来自石坎的亲切感。

从音像店出来,凌晨指了指街角的方向:“去千色服装的几家店看看,正好天冷了,说不定有合适的衣裳。”

转进第一条街,“凤姿天下”的招牌就撞进眼里——朱红底烫金的字,配着橱窗里立着的模特,穿一身孔雀蓝的旗袍,领口绣着缠枝莲,看得薛玉瑾眼睛一亮:“这衣裳做得真讲究,比石坎绣娘做的花袄子还精致。”

晓薇则被旁边挂着的太空褛吸引,伸手摸了摸亮片拼接的面料:“这就是林沬在舞台上穿的吧?阿勇回来说过,又轻又暖,穿起来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她拿起一件鹅黄色的试了试,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果然好看!比家里的棉袄洋气多了!”

店员见是凌晨带的人,笑着介绍:“这款太空褛是应季新款,林沬巡演穿的就是这个系列,里面加了薄棉,轻便又挡风,乡下也能穿。”

薛玉瑾翻看着一件墨绿的款式,指尖划过袖口的盘扣:“做工是细,针脚比石坎的裁缝还密。”她抬头看向凌晨,“这牌子是你姨妈打理的?难怪看着就透着股用心劲儿。”

“姨妈盯得紧,料子和样式都得过关。”凌晨笑着说,“喜欢就试试,合适的话带两件回去,天冷穿正好。”

晓薇已经抱着两件太空褛不肯放了,一件自己穿,一件非要塞给薛玉瑾:“干妈你穿这件红色的,过年穿多喜庆!咱们石坎冬天风大,穿这个准暖和。”

薛玉瑾拗不过她,笑着试了试,镜子里的人裹在蓬松的太空褛里,竟比平时多了几分轻快。店里的暖光落在她们身上,混着布料的清香,倒比外面的街景更让人觉得熨帖——原来石坎的亲人穿上城里的衣裳,也能这么合身,就像这日子,走到哪儿都能透着股踏实的暖。

晓薇正对着镜子比划第三件太空褛,凌晨转头对阿勇说:“把那件鹅黄的、红色的各包一件,再挑件墨绿的给干妈,另外拿件大号男装,要深灰的。”

阿勇应声去了,晓薇好奇地问:“男装给谁呀?”

“给干爸沈东阳,”凌晨笑着解释,“他在石坎做公社主任了,冬天下乡巡视乡村入山冷,这太空褛轻便,裹着干活也方便。本来想着春节回老家时捎回去,这下你们来了正好,直接带回去省事。”

薛玉瑾听了,忙摆手:“这怎么好,太破费了。”

“干妈您别客气,”凌晨按住她的手,“千色是自家的牌子,拿几件衣裳不算啥。再说干爸辛苦一年,也该添件暖和的。”

说话间,阿勇已经把五件太空褛打包好,装在印着“凤姿天下”字样的帆布袋里,厚实又轻便。“晨哥放心,都检查过了,拉链、扣子都结实着呢。”他把袋子递过来,又补充道,“男装特意选了耐脏的深灰,袖口加了耐磨的补丁,巡山时刮着碰着也不怕。”

晓薇抢过袋子掂了掂,冲薛玉瑾挤眼睛:“干妈你看,晨仔多细心,连干爸干活的样子都想到了。”

薛玉瑾看着那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眼眶有点热:“这孩子,总记着家里。”

薛玉瑾望着凌晨拎着帆布袋走在前面的背影,脚步沉稳,肩膀宽阔,早不是当年那个趴在她膝头要奶吃的小不点了。

方才在服装店里,他跟店员交代尺码时的熟稔,跟阿勇吩咐事情时的笃定,还有提起千色服装、广府文化街时眼里的亮——这哪里还是石坎公社里那个总爱蹲在茶园边画画的半大孩子?分明是个撑得起场面、扛得住事的大人了。

她想起他小时候总闹肚子,夜里趴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想起他十三岁那年拿着画稿去县城投稿,回来时裤脚沾满泥,却举着退稿信笑得傻气;如今再看,这孩子竟悄无声息地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从彩漫工作室到服装生意,从花市摊位到巡演筹划,桩桩件件都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

欢喜是真的——石坎出来的娃,能在广州闯出名堂,比自家孩子有出息还让她骄傲。可心疼也是真的,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肩上,他夜里睡得安稳吗?遇到难处时,会不会也像小时候那样,想找个人靠一靠?

晓薇在旁边拽了拽她的袖子:“妈你看,晨仔在跟我们招手呢!”

薛玉瑾回过神,抹了把眼角,快步跟上去,路过凌晨身边时,悄悄拍了拍他的胳膊,就像小时候他摔了跤,她总爱这么拍拍他的背:“累了就歇歇,别硬撑着。”

凌晨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不累,您放心。”

阳光穿过骑楼的廊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薛玉瑾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只是那份藏在硬朗背后的妥帖,倒还像当年趴在她怀里时那样,暖得让人心里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