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记住这个身份(1/1)
老谭依旧维持着举着望远镜的姿势,纹丝不动。
骤然!
老谭毫无征兆地以极快的速度转身!那只夹着烟蒂的,筋骨虬结的右手如同黑夜中陡然暴起的毒蛇之吻!
快刀甚至没看清那老谭手臂的轨迹,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掐住自己脖子!
那力道之大,让整个人向后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
赵炳坤眼前一阵发黑,一阵窒息感传来。
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怒火几乎凝聚成实质的谭永麟。
他甚至能看到老谭太阳穴处那根粗大暴凸的青筋在阴影下一下下狰狞地跳动。
“蠢才!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只是让你打探日本宪兵来法租界做什么,没让你想其他的!”
老谭的身体微微前倾,喉咙里滚动着一种近乎野兽般低沉凶狠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在血里翻滚摩擦,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杀气。
“还有!谁叫你擅自跑到这来找我?军统有军统的规矩!
老子现在是法租界的巡捕房巡捕!记住这个身份!
身为我的专属交通员!
以后没有绝密紧急暗号接头,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我第一个就解决了你!”
快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墙上刚掉落的灰皮还苍白。
巨大的恐惧终于压过了狂热。他不是怕死,艰难地点了点头,眼神从激动变得木然而恐惧。
舞场里隐约飘出的爵士旋律婉转依旧,带着一种不知亡国恨的轻佻。
老谭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稍稍平复。
他不再看瘫软在墙角的快刀,目光重新投向圣安娜门前。
周正青人一行人如同被众星环绕的黑暗之王,已消失在舞场敞开的,金光闪闪的大门之中。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舞场那扇流光溢彩的大门的瞬间,眼角余光却陡然捕捉到三楼的窗后一点异动。
一个极其朦胧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虽然极快,甚至模糊,但老谭潜伏法租界数十年,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如同针尖刺到皮肤!
他眉头狠狠一挑!
就在老谭刚刚因舞厅里那抹朦胧白影而警兆突生的同一刹那,圣安娜舞场内,已是另一番气象。
厚重的隔音大门闭合的瞬间,门外世界的剑拔弩张,硝烟腥臭,粗鄙喧嚣骤然被隔绝,仿佛踏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
门外是深渊般冰冷的现实,门内却是一场光华璀璨的迷离幻境。
超过百盏从奥地利定制而来的水晶棱坠吊灯,层层叠叠密布在挑高近十米的穹顶之下,交织成一片纯粹由光线编织的华盖。
水晶切割面旋转,折射,将水晶杯中的香槟酒液映照成流淌的金色河流,将女子裸露的肩头和胸前宝石的冷芒无限放大。
脚下,黑白相间大理石地坪打磨得光滑如镜,光可鉴人,清晰地倒映着天花板上更加辉煌瑰丽的光之洪流。
空气中弥漫着法国高档香槟溢出的冰冷酒香,荷兰雪茄浓郁醇厚的烟云。
上流女子身上集合了玫瑰,晚香玉,麝香的顶级香水分子。
还有来自遥远热带新鲜花材,火鹤,天堂鸟,蝴蝶兰,散发出的浓郁甜腻气息。
各种奢华的味道混杂融合,形成一种令人晕眩,沉溺,丧失真实感的,甜得发腻的富贵温柔之乡。
周正青踏过柔软如云的纯羊毛织花地毯,走向舞场二楼俯瞰着整个舞池核心区域的鎏金雕花大观礼台。
“将军阁下,您的莅临是我们圣安娜最高的荣光!
我们这刚好有一批巴黎来的香槟刚到天津,已经冰镇得恰到好处。”
圣安娜舞场经理小心翼翼地捧上一只倒好的水晶杯,里面是散发着珍珠般气泡的顶级香槟。
“鄙人特意请出了我们的镇场之宝,花神姚小姐,专门为将军献舞助兴!将军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时观看!”
周正青没有接杯,毫无温度地扫过楼下人声鼎沸,珠光宝气的舞池。
男人们身着笔挺的礼服或长衫,油头粉面,手腕上的金表折射着炫目的光芒,女人们则如精心打扮的人偶,丝绸亮片包裹的腰肢在乐声中轻轻摇曳。
。。。。。。。。。
圣安娜舞场三楼,一间由深色桃花心木与天鹅绒重重包裹的雪茄私密室内,空气凝滞如铅。
这里远离了一楼的喧嚣糜烂,厚重的橡木门镶嵌着精致的隔音铜条,阻隔了绝大部分乐音,唯有最低沉的大提琴音阶偶尔透入,如同远方战场上滚过的闷雷。
天花板低矮,仅一盏覆盖着磨砂玻璃灯罩的绿色台灯散发着幽微光芒,灯光被刻意压低,在雪茄氤氲的蓝色烟雾和墙上深色木纹的吞噬下,只勉强照亮了巨大红木圆桌的桌面核心区域。
这微弱的光晕像黑暗潮水中的孤岛,托起了几张主宰着天津命运,至少是此刻法租界畸形繁华命脉的面孔。
周正青安坐主位,身体深深陷入铺着厚厚鹅绒软垫的高背扶手椅中。
他身上那件笔挺的日本陆军少将常礼服已然脱去,随意挂在椅背,露出里面质地考究,剪裁一丝不苟的藏青色暗纹马甲和纯白府绸衬衫。
领口处的黄金领衬卡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芒。
在刻意营造的昏暗光线下,他年轻的面部线条模糊了部分细节,眼中反射着灯罩边缘那点幽绿的光,冷静地穿透烟雾,洞察着在座每个人的面孔。
英国驻津总领事,韦伯斯特爵士,指间的哈瓦那雪茄灰烬积了半寸长,将落未落。
法国总领事馆公使,雷诺阿,擦拭着单片眼镜的手指微微发僵。
意国领事,利昂内尔,眼珠快速转动,指甲无意识地敲打着盛着小半杯白兰地的水晶杯壁,发出极细微却令人神经紧绷的“笃,笃”声。
角落里,还坐着荷兰领事馆的商务代表,路特,以及眼神游移不定,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比利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