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自己输了(1/1)
就在南京上空被谍云笼罩,天津宪兵司令部内众人各自忙碌自己的琐事之时,上海战局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晨光刺破东方云层,却被长江口弥漫的灰蓝色海雾稀释,无力地散照在浑浊翻卷的水面上。
1937年8月28日的清晨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中降临。
无风,黄浦江浩荡东去的潮水也显得凝滞,空气中漂浮着挥之不去的硝烟,铁锈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混杂着咸腥的海水味儿。
它钻进每一道战壕,钻入每一个残破的工事,也渗入守在川沙口滩头后方那些士兵们的鼻腔深处,战争未启,死寂已如裹尸布般覆盖下来。
透过高倍率望远镜的视界,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凝视着雾气朦胧的江口。
在他脚下临时构筑的嘉定指挥部掩体异常闷热,壁上渗出的水珠无声滴落。
五天前的豪情与决心已被沉重取代,五天,仅仅五天!
被视为虎贲的87,88,36师,那些身着精良德式装备的精锐,在日军依托租界堡垒群和那些疯了一样的日本侨民抵抗下,于虹口,杨树浦区域碰得头破血流。
反复拉锯的逐屋争夺战吞噬了数千忠勇的生命,战场化为血肉磨坊,攻势锐气消耗殆尽,现在日本增援将至,部队不得不转入守势,等待更多增援部队赶来上海!
“报告!”副官急促的声音刺破凝滞的空气,递上一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电报纸:“松井石根指挥之上海派遣军主力已于金山卫以东洋面完成集结。
增援主力,日军关东军所属之第二师团,第十二师团,已在舰艇护卫下,驶入长江口锚地!
统帅府命令我部誓死阻截,增援正在赶赴而来!”
张治中的指关节骤然捏紧,薄薄的纸张瞬间布满褶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关东军!那是浸透了东北黑土和同胞鲜血的精锐狼群。
他们一旦在此登陆,整个淞沪战场的侧翼将被凿穿,所有仍在虹口,吴淞,闸北浴血奋战的部队都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张治中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输了。。。。
上头只说让自己阻击,却没有其他命令,已经说明了一切,自己失败了,是到换人的时候了。。
自己怨吗?不。。只有不甘。。。。
“电令!”张治中的声音在闷热的掩体里炸响,干涩嘶哑却斩钉截铁,“命令56师独立旅!由周振强亲自率领,不惜一切代价,火速增兵川沙口,狮子林一线滩头!
阻敌于滩涂之上!”
血火铸就的命令,发出,距川沙口六十多公里外的泥泞路上,一支数千人的部队顶着疲惫到麻木的步伐开始强行军,目的地,川沙口那片致命的滩涂。
。。。。。。。。。
就在张治中厉声下达军令的同一时间,浩瀚长江入海口的外海锚地。
钢铁的巨物,正悄无声息地撕开最后的海雾,露出冷酷的真容。
视野豁然开阔。
灰暗的天空低垂,海风微弱,唯有海浪沉重地拍打着冰冷钢铁舰体的声响回荡在空寂的铅灰色海面上。
十数艘如狰狞铁山的运输舰,黝黑的船体在雾霭中排列成战斗队形,仿佛一头头蹲伏的海兽。
它们周围,是更为令人胆寒的钢铁壁垒,庞大的“出云号”巡洋舰,舰首那两座双联装203毫米主炮塔在稀薄的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炮口森然指向西南方的海岸线轮廓。
几艘轻巡洋舰与七八艘吨位稍小但更加迅捷凶猛的驱逐舰,“雪风”,“天津风”,“时津风”。。。。如同饥饿的鲨群,在运输舰队外围高速游弋巡逻。
巨大的运输船侧舷上,清晰的舰船名依稀可辨,“浅间丸”,“龙田丸”,“千岁丸”,它们是承载地狱的巨匣。
拥挤的甲板上,密密麻麻沾满了黄色的身影,日本陆军中号称精锐中的精锐,关东军第二师团和第十二师团的士兵。
只是此时两个师团中,有几乎一小半人显得十分紧张。。。。他们都是补充兵,之前一直在国内训练,这还是编入各自师团后,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
他们与身边站着老兵不同,嘴里说着些轻松以及蔑视华夏军队的话语,但神色中的紧张还是隐藏不住。
而那些老兵,他们大多沉默着,抱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脸色在铅灰色天空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发青。
长途海上的颠簸和湿冷的晨雾并不能消磨他们眼中那股被军国主义长期豢养出来的,野兽般的征服渴望。
军靴沉重地踏在金属甲板上,辎重马匹在船舱深处发出不安的嘶鸣,坦克和炮车的履带在舱内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整个庞大的舰队群,如同一块沉重的铅云,携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缓缓地,无可阻挡地向着长江口那道越来越清晰的海岸线,川沙口的滩涂地带,碾压过去。
“登艇!”尖锐的哨声撕破海面最后的宁静。日军中队长们拔出军刀,厉声咆哮。
士兵们动了起来。
沉重的脚步声变得更加密集而沉重,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船侧的吊臂吱呀作响,开始将一艘艘登陆艇缓缓放下海面。
这些涂成铁灰色的,形如巨大扁豆的铁壳船,主要是能装载数十名步兵及少量轻型车辆的中型发动艇,也有一些体型更小,船体相对低矮的折叠式小艇。
它们如同从母兽腹部落下的蛹虫,一艘接一艘砸落在灰绿色的海面上,激荡起浑浊的浪花。
全副武装的士兵像下饺子一样沿着摇晃的绳网迅速坠入艇中。
艇内空间狭小潮湿,士兵们挤成一团,钢盔几乎顶着前面的脊背,充斥着汗酸,呕吐物残留的气味和海水的咸腥。
引擎轰鸣着启动,排出浓烈的黑烟,混合着海风扑在士兵紧绷的脸上。
一艘中型艇内,一名军曹长双手死死抓住船舷冰凉的铁皮,贪婪地吸着寒冷但腥咸的空气,试图压制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
他目光越过身前士兵低伏的钢盔,盯着愈发清晰的海岸线轮廓,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诸君!天皇陛下圣战!支那懦夫只会躲在简陋的工事后面放冷枪!
我们将证明,帝国的军人,是无敌的!
登陆后,杀光那些碍事的支那猪!” 邻座一个新入伍不久的年轻士兵紧抱着步枪,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知是冷还是恐惧。
庞大的登陆艇集群很快脱离母舰。
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钢铁食人鱼群,在数艘驱逐舰凶猛的炮口掩护下。
以“出云号”主炮群发出的第一轮震天撼地的齐射怒吼为序章,破开沉重的海水,在舰炮掀起的一道道冲天水柱墙的缝隙中,加速向滩头冲刺!
发动机的轰鸣,尖锐的风声和海浪的咆哮在艇舱内肆虐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