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4章 分类(1/1)

因为在帝王家看来,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的感情必须为国家的稳定和发展让步。

于是,帝王家的“最喜欢”成了一种危险信号,如同暗夜中的闪电,让人胆战心惊、避之不及。十五世纪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只有一个独女玛丽,却迟迟不肯立储,仿佛在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变数。

宫廷史官的记录像一张冷冰冰的资产负债表,无情地罗列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后果:“若立女嗣,佛兰德纺织城邦将要求扩大自治,这将导致国家的领土完整受到威胁,中央的权力被削弱;若立堂侄,则需追加对法兰西的战争贷款,这将使国家陷入沉重的债务负担,财政状况岌岌可危;若立私生子,则帝国债券利率上浮四个点,这将引发金融市场的动荡,投资者对国家的信心大幅下降。”最终,查理在战场上被瑞士长戟无情洞穿,鲜血染红了战场的土地。

死前手里攥的不是女儿的小手,而是一叠债券契据——债券背面,长子栏的空白像一道来不及缝合的伤口,诉说着无尽的遗憾与无奈,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这残酷制度下个人的渺小与无力。

档案室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弥漫着一股陈旧而腐朽的气息。

羊皮纸的霉味从地板缝里悄悄往上爬,如同一条条无形的触手,黏在烛火上,把光晕熏成昏黄的旧铜色,仿佛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历史尘埃。

管卷宗的老书记官戴着龟裂的单片镜,那镜片上的裂纹如同岁月的皱纹,记录着他所经历的无数风雨。

他的指尖在编号“C - IX - 42”的卷轴上停了很久,仿佛在触摸着一段遥远而神秘的历史。

那是一三九四年香槟伯爵的遗嘱附录,开头却像情书一般温柔,充满了浓浓的父爱:“给长子腓力:整个伯国、十二座磨坊、三千弩兵、外加母亲陪嫁的蓝宝石冠。

给次子让:一匹六岁阉马、一把镶银匕首、以及我对他永远不必上战场的祝福。”墨迹干得像刀片,把祝福切成两半,一边是长子那充满荣耀与权力的未来,一边是次子那相对平淡却安全的人生。

老书记官的指甲缝里嵌着陈年朱砂,那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轻轻刮了刮,朱砂屑落在羊皮上,像极细微的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残酷的分配背后所隐藏的无奈与悲哀。

他知道,这份温柔的残忍在隔壁柜子里还有七十六卷副本,每一卷都如同一个冰冷的判决书,宣告着不同人的命运:长子得土地,那是权力与财富的象征,意味着他将肩负起家族的重任,延续家族的辉煌;次子得安慰,那是一种无奈的补偿,试图用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来弥补他所失去的一切;长子得王冠,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将让他站在权力的巅峰,俯瞰众生;次子得修道院,那是一种变相的流放,让他在清苦的修行中度过余生;长子得生,他将拥有无限的可能,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次子得——遗忘,他将被历史的长河所淹没,无人记得他的存在。

凌晨四点,当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梦乡之中时,地窖的梯子吱呀作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年轻的侍童提着风灯,灯光在台阶上投下一圈颤抖的圆,仿佛是他内心恐惧的写照。

圆心里是一桶刚开封的波尔多,桶身上烙着“F.P.”——第一顺位。

这酒要送到大婚的宴厅,为那盛大的庆典增添一份喜庆的氛围。可侍童清楚,桶底还沉着另一层意思:如果今晚长子没活到举杯,这桶酒就会原封不动地滚进暗河,改日再烙上新名字,仿佛长子的生死决定着这桶酒的命运。

侍童的掌心全是汗,汗珠顺着桶箍滑进酒桶缝隙,像提前滴进去的眼泪,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不安。

与此同时,塔楼顶层的小祈祷室里,次子正跪在月光里。

月光冷得像一面磨薄的刀,把他的影子钉在十字架上,仿佛在对他进行一场无声的审判。

他手里攥着一张被揉皱的债券——那是父亲下午亲手塞进他掌心的,票面数额足够买下半个热那亚港,那是一笔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巨额财富。

债券背面有一行铅笔字,字迹潦草,像醉汉写的墓志铭:“拿它换条命,或者换条船,别再回来。”这句话如同冰冷的利刃,刺痛了次子的心。

次子把债券贴在胸口,纸角割破皮肤,血珠渗进铅印的数字里,数字立刻变得滚烫,像刚出炉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灵魂。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数字所代表的残酷现实,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注定,无法改变。

黎明前,城堡外的那片野玫瑰开了。花瓣红得发黑,如同被鲜血染过一般,散发着一种妖异而迷人的气息。

花茎却细得随时会折断,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脆弱与无奈。

长子披甲经过时,佩剑扫过花丛,花瓣纷纷坠落,像一场无声的送行,仿佛在预示着他即将面临的危险与挑战。

他没回头,甲胄缝隙里透出的体温把雪水蒸成白雾,雾裹着他,像一层提前备好的裹尸布,仿佛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可能的结局。次子站在玫瑰丛另一侧,手里提着那桶酒。

酒面晃啊晃,晃出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他从未被允许长成的模样:没有王冠,没有纹章,只有一张被海风吹裂的笑脸,那是自由而快乐的生活,是他一直渴望却无法得到的。

他忽然把桶倾斜,酒液汩汩流进花根,玫瑰瞬间被染成更深的血色。香气冲天而起,甜得发苦,像一场提前举行的葬礼,为这残酷的命运哀悼,为他的无奈与悲哀哭泣。

到了十八世纪,哈布斯堡的《国本诏书》干脆把“长子继承”写进了国家宪法,使其成为了一种不可违背的法律准则。“任何非长子对王位的声索,均视为对国债违约。”国债数字在条文下方用哥特体刻得巨大:一亿三千万荷兰盾。这意味着,谁动“最喜欢的孩子”这个念头,就等于把帝国财政直接推下悬崖,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国债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一旦违约,将引发金融市场的崩溃,国家的信用将荡然无存。

于是,玛丽亚·特蕾西亚可以公开承认“更疼爱幼子”,在情感上她或许更倾向于那个天真可爱、充满活力的幼子,却只能在遗嘱里把皇冠、匈牙利圣斯蒂芬王冠、波希米亚选举权,一样不少地塞进长子的行李,因为这是她不得不遵循的规则,是维系帝国稳定的基石。

她深知,个人的感情必须为国家的利益让步,否则整个帝国将陷入混乱和动荡之中。

太阳跳上城垛时,书记官把卷轴重新捆好,朱砂线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结头垂下来,像一根极细的绞索,仿佛在暗示着这残酷制度下每个人的命运都如同被这绞索紧紧束缚着,无法挣脱。档案室的门吱呀关上,黑暗重新合拢,卷宗们静静躺着,等待下一次被打开——下一次,有人会读到一四二一年的条目:“长子战死,次子继承,债券赎回,玫瑰枯死。”字迹依旧温柔,依旧像情书,只是日期下面多了一滴早已干透的血,像一枚小小的、无人认领的印章,记录着这帝王家无情又无奈的传承。

伦理纲常?

它只是账簿上最后一行漂亮的斜体签字,用来掩盖上面的血迹与数字,给人一种虚假的文明和道德的假象。

道德礼法?

它只是债券背后那枚小小的蜡印,告诉所有买家:“放心,利息不会哭,只有人会。”在这帝王家的传承里,一切都不过是利益的权衡与算计,所谓的亲情与喜爱,在权力与财富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与脆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在帝王权力的棋局中,总有那么几个关键时刻,仿佛命运的天平即将倾斜,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血雨腥风。

而在这帝王可能彻底失控、权力即将脱缰的紧要关头,唯一能起到制衡作用的,便是那些手握重兵、权势熏天的大舅哥们。

他们宛如隐藏在暗处的定海神针,静静蛰伏,一旦帝王被枕边风蛊惑,动了废嫡长而立幼的邪念,便是他们出手之时,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风暴就此拉开帷幕。

当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笼罩住整个皇城,王座上的君主或许正侧耳倾听枕边人的轻声细语。

那句“把太子换了吧”“一众孩子当中,他是最像您的”这几句话如同一条毒蛇,悄然钻进君主的耳朵,在他心中种下邪恶的种子。

而与此同时,皇城根下的兵营却像是被这邪恶的念头唤醒了一般,瞬间亮起一盏红灯。

这灯,是铁铸的,坚硬而又冰冷,灯罩上精心雕刻着外戚家的族徽——有的雄狮昂首挺立,威风凛凛,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它的霸主地位;有的双头鹰展翅翱翔,眼神锐利,带着无尽的霸气与野心;还有的带着倒刺的百合,娇艳中透着几分危险,仿佛在暗示着那些隐藏在美丽背后的阴谋与算计。

红灯一亮,校场里顿时热闹起来,仿佛是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戏拉开了序幕。马槽自动打开,仿佛在迎接一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干草底下,早已上油的锁子甲闪烁着寒光,那寒光如同冰冷的利刃,让人不寒而栗;磨到发亮的阔剑散发着嗜血的气息,仿佛在渴望着鲜血的洗礼;还有一袋袋被火漆封口的银币整齐排列着,银币上刻着现任皇后的侧影,那侧影高贵而又优雅,却隐藏着无尽的权力欲望。

火漆是皇后兄长私人的黑蜡,蜡里掺了细碎的朱砂,掰开时就像捏碎一颗干枯的心,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残酷,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凌晨两点,正是夜最深、人最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然而,城门吊桥的铁索却开始无声地抽动,仿佛是一条沉睡的巨龙在缓缓苏醒。

那抽动的声音,细微而又清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守桥老兵早已得了暗号,他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刺客,提前把木楔塞进绞盘,动作娴熟而又隐秘,让桥板落地时连一声闷响都没有,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紧接着,铁骑如黑色的潮水般从兵营中涌出,他们不点火把,只靠雪光指路,那雪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冷,仿佛是死神的目光。

马蹄包着厚毡,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低哑的鼓点声,这鼓点声沿着御街一路敲进宫墙,仿佛是死神的催命符,把墙根下的积雪震得簌簌直落。

雪落进护城河,水面上便浮起一层薄薄的冰渣,冰渣映出骑兵头盔上冷白的铁光,像给皇城罩上一层碎裂的镜子,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破碎的梦境之中。

宫门内侧,御林军统领早已把钥匙攥出了汗。

这钥匙是黄铜的,柄上缠着金丝,金丝勒进掌心,留下四道细小的血痕,仿佛是他内心挣扎的写照。

他不敢抬头,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只听见铁骑在门外停住,铁甲碰撞的细碎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马鼻中喷出的白雾打在朱漆大门上,发出轻轻的“噗噗”声,仿佛是死神的喘息,让人毛骨悚然。

随后是极短促的一声金属脆响——那是锁簧弹开的声音,也是某位宠妃命运的倒计时时针被狠狠拨动的声音,每一声都让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与此同时,内廷的长廊像一条被拉直的绞索,充满了紧张和压抑的气氛。

宦官们贴着墙根疾走,脚步匆匆而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黑暗中的恶魔。

他们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白绫、鸩酒、或是更朴素的麻绳。白绫洁白而又柔软,却仿佛是一条通往地狱的绳索;鸩酒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仿佛是死亡的召唤;麻绳粗糙而又坚硬,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像一个冰冷的陷阱。托盘上覆着一层黑纱,黑纱底下偶尔露出酒壶的银边,银边在烛光里一闪,像一道极细的闪电,划破了这黑暗的夜空。

闪电尽头,寝殿的门半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色的光,光里浮着龙涎香和蜜烛的甜味,可这甜味却压不住另一种更锋利的腥——那是铁锈、冷汗与尚未凝结的恐惧混合出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

皇帝的案几上,玉玺还压着半张未写完的诏书。

诏书上的墨迹晕开,像一朵被雨水打烂的黑花,狼狈而又凄惨。花蕊里藏着“废长立幼”四个字,此刻却被外头整齐划一的铁靴声震得微微发颤,仿佛这四个字也在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皇帝的手指悬在玉玺上方,指节泛白,像一段被冻僵的树枝,颤抖而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