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夜袭(2/1)
“阿秀,出了什么事情?”安存智走进大帐便开口问道,尽管他被仓促喊了起来,却是甲胄严整。
他已吩咐下去让鸦儿军做好拔营的准备。
“那梨和那一盒龙须酥合起来便是酥加梨,速离。”安存秀言简意赅的说道。
“酥梨——速离。”安存智有些发愣,就凭这个就叫人撤离,简直有些儿戏,但是对方是自己素来钦佩的兄长,又不得不信之。
“张公后面几番向我示意看向外面,我猜测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已经无暇得便向我解释了。”
“他为什么要向你隐秘提示,而不直接跟殿下说呢。”安存义疑惑地问道,他与安存仁回头时只见到张居翰摘梨,却没见到之前的举动。
“这个,我亦不知。”安存秀皱眉回答道,“兴许是因为我走在后面,好搭话吧,你们那被幽州一干文武围着,人多眼杂。”
尽管安存秀没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安存仁还是决定连夜拔营而走,只因为他们几人都相信安存秀的判断。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那刘仁恭要是问询我们何故撤走怎么办?”安存义也赞成撤走,只是担心万一是个误会,失了礼数。
“就说大王急召,不得已而走。”安存秀回答道。
“自古以来只有君问臣失礼之举的道理。”安存智回到道,“臣问君的都是逆贼。”
是的,殷鉴不远。
三国时的曹髦、南北朝东魏的元善见都是被篡逆之臣问询的,最后都被臣下所弑。
待到营中诸人都已暗中收拾完备,斥候也如鸦雀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帐门被人重重掀开,一人带着一身的酒味闯了进来。
安存秀眼睛微微眯缝了一下。
来人正是这些天来一直饮酒作乐毫无存在感的安廷鸾。
来人带来的疾风将帐中烛火吹得忽明忽暗。
“为何突然拔营?”
“侯爷,事情是这样的”安存义上前将事前原味解释一通。
“什么?”安廷鸾勃然大怒,伸指直接指向安存秀面门,“就凭他一张利嘴加上个破什子梨,我们就得抱头鼠窜?”
“侯爷,幽州——”
“住嘴,我让你说话了吗!”安廷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安存秀的话语,“你不要以为你多料事如神似地。前番在蓟州,也是你说要小心那刘守光勾结契丹反叛,结果呢,他破了三万契丹兵。”
“在外小心无大错。”安存义辩解道。
“小心无大错,这道理我懂。”安廷鸾梗着脖子嚷道,“但这也不是他到一处便说那地要叛乱的理由。这样别人没反叛的心思也会被逼得要反叛了。大王叫我兄弟俩千里之遥亲至平卢,乃是为了安抚人心的。”
从安廷鸾嘴里冒出这些话,却是让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平日一根筋的安廷鸾竟有如此见识。
安廷鸾看着众人吃惊地样子,心里涌起了一股得意,心想自己复述阿娘告诫自己的话终是把他们镇住了。
“刘仁恭他们要下手白天不能下手?非得等晚上?”
安存仁望着自己的二兄,又看了看安存秀,眼神飘忽不定。
“我看你就是纯粹的妒贤嫉能!妒忌他刘守光跟你立了一样的大功,在那无事生非!造谣中伤!”安廷鸾横了安存秀一眼杀人诛心。
叹了一口气,安存秀心中已有决定,他知道安存仁是个耳根子软的,心中只怕是纠结不已。
安存秀叉手向安廷鸾行了一礼淡淡地说道:“侯爷。我只是一边远小州的校尉,自是没可能要求你做何事的道理。我来此处只是出于兄弟情义提醒一声罢了。”
他将目光转向安存仁三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下心境,这才说道,“朝廷给我的旨意是护送耶律倍进京,外加回京述职。”
“我部有自由选择入京路线之权,我决定现在就走。殿下,请容臣告退。”
是的,安存秀深信自己的判断,要是自己麾下的黑骑,早就远遁十几里外了,哪里还会在这耽误时间,他只得行逼宫之计。
“殿下。”安存智也向安存仁行礼道:“大王出门有言在先,鸦儿军俱是由微臣指挥。微臣觉得此地不能久留,鸦儿军须走。殿下早做准备。”
鸦儿军都准备走了,安存仁断然无可能继续留在此间的道理。
“从马直现在便可出发。殿下请着甲。”安存义拿起架子的铠甲递了过来。
“你,你们——”安廷鸾暴跳如雷,“安存智,你好大胆,你这是拥兵自重!”
“当不起侯爷的话,我只不过是尽微臣的职责罢了,侯爷若是不满,待回了晋阳,参臣一本便是。”安存智不卑不亢地回道。
他见到安存秀被安廷鸾挤兑到这般地步心中亦是恼怒。
“好,那你分我一半的鸦儿军。”安廷鸾眼见安存智面上似有嗤笑之意,便改口道“给我一千鸦儿军,我守这大营为你们断后便是。”
他才不信会有什么叛乱。
安存智摇了摇头。
“八百!”安廷鸾怒喝道,“你若不肯,我领着我那几十亲卫守寨自己便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大帐外响起。
“报!大帐南面五里处发现有大量兵马,人数不详,观其火把数量,至少在二万以上。”斥候进入大帐禀报道。
“走!我为前锋开路,阿义你护着殿下在中间,阿智你断后。”安存秀没有丝毫犹豫,如一阵风朝外跑去。
这并不是他贪生怕死要第一个先逃,而是在安存秀特意培养下,他手下的黑骑尤其是亲卫们的夜视能力要远优于常人,便是冬天,安存秀都要求他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多喝松针煮水补充维生素A而不是喝生水或者凉白开。
“八百鸦儿军!”安廷鸾伸手拦住了要回大营的安存智,“我来断后!三弟在此为证,我以为我安家的血脉起誓,绝对不会事后归罪你们。”
“二兄——”安存仁刚开口便被打断了话语。
“你不必劝我,我安廷鸾说到做到!”安廷鸾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之色,急匆匆地说道“某死则死耳,与汝等无关。”
安存智转头望向安存仁,后者点了点头。
甫进自己的营寨,咋就等候多时的李子雄等人便迎了上来,手忙脚乱地给安存秀披着甲。
“阿玉喜还没回来吗。”安存秀疑惑地问道,这个时候居然不见了阿玉喜。
“校尉——”
外面传来一声呼唤,却是阿玉喜打马从外面赶来,也不下马,勒住马匹禀报道,“我去看了下,对面未见多少骑兵,多为步兵。”
他颈间缀着一长约一尺之物,正是安存秀之前从契丹人那里勒索来的白宝石雕琢成的单筒望远镜。
闻言,安存秀心中一紧,黄崖关一战,刘守光缴获了万余匹战马,光是此次随行便有六千骑兵,幽州骑兵少说也有五千之数。
此时不见那些骑兵,那刘守光将骑兵藏在何处?
他是等着营破之时冲营,还是在外面埋伏,安存秀不得而知。
隐藏在暗处的獠牙才最为可怖。
“医箱沉入河中。”
“金银派人通知鸦儿军都虞侯安存智处理。弟兄们身上也带些以防急用。”
等下万一被乱军冲散,身上有些金银也好应急。
得益于黄崖关一役,黑骑现在普遍是一人双马,甚至还有些人是一人三马。
安存秀披挂齐整出了大营,那边契丹人早已准备妥当。
便是兀欲也是身着一件大号皮甲,被数个契丹武士簇拥在中心。
“驾!”安存秀不再犹豫,拍马向前。
前方早有几十骑斥候开路在前。
马蹄轰隆。
骑士们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去,踏碎了道旁无数沉睡百姓的清梦。
隆隆的马蹄声不一会便为前来袭击的人马侦听到。
此时他们的前哨人马已距大营不到二里之路。
二万幽州人一共分为前后二军。
前军由刘守光手下大将张万进统领,刘守光自领后军。
糟了,晋人逃了,张万进心中一紧,放弃了偷袭的幻想,马鞭直指前方——“杀!”
“杀干晋贼!”
在一众将校的呼喊下,幽州兵如狼似虎直扑晋人大营。
这些年来他们受了太多晋人的欺负——抢劫、强奸、杀人!
他们受够了!
冲到前方只见三座大营中那灯火通明,却未见半个人影。
晋人这是都逃走了吗?
幽州兵冲进大营,熊熊火光照耀下,并未看见半个晋人身影,只见到了地上到处扔着的布匹、金银之物。
一个幽州士兵扔了手中钢刀,将那金光闪烁的金子捡了起来,咬了咬,二个牙印赫然在目。
是真的金子!
“哈哈哈,发财了!”
一众士兵纷纷往前扑去捡拾财货,便是那本该维持军纪军中小校也是边捡边将自己麾下那些士兵的大概收获牢记在心,等到战后再找他们勒索。
开玩笑,便是此次出征,刘二郎也不过是每人得了赏银二两而已,这一手抓下去,不得够他们奖赏几十回。
旁的营寨也是传来类似的欢呼声。
原本还畏畏缩缩只想着让别人打头阵的人群争先恐后向大营涌去。
除了散落一地的金银钱币,还有来不及带走的酒水也有不少被打翻在地,与马吃的干草、布帛等物乱哄哄地洒落在营中各处。
张万进冷眼瞧着这些士卒的举动,心中冷笑,等下收兵回营之时,只要命令那些士卒裸着身体入营,这些钱财不都是他的了。
自己接到的军令便是破了这大寨,驱赶晋人逃跑。
晋人拥兵四千有余,俱是骑兵,黄崖关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对方冲阵时的凌厉兵锋。
可是自己这一万步卒哪是晋人的对手。
现如今晋人弃寨而逃那是再好不过了。
晋人凶悍好斗,那些鸦儿军更是纵横北地数十年罕逢对手,自己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反正后方刘二郎已是严阵以待。
“将军!天干物燥,小心有诈!”副将周知裕闻到风中飘来酒水味,提醒道。
张万进脸色大变,连忙喊道,:“鸣金收兵。”
“射!”营帐外的树林中传来一声低喝声。
“咻—咻—咻—咻”
无数利箭从林中射出,其间还夹杂了不少火箭。
营中到处燃起熊熊大火
“轰!”
营寨入口处几个本就在下方堆满了干草的箭楼被烧得轰然倒下,却又将藏在上面的酒坛砸得到处都是,飞溅的液体瞬间便带着火苗封死了里面士卒的退路。
“杀!”
马蹄声如雷。
却是安廷鸾与安存智各领一千鸦儿军自林中杀出。
顿时,幽州军前锋乱成一团。
这偷袭与被偷袭之间转换太快了。
鸦儿军猛扑上前,刀砍剑劈,将这半夜被偷袭的羞怒之火狠狠地倾洒到幽州人身上。
然而张万进也不是全然无准备,他本来就做那波士卒进攻好败退接应的准备的,只是没料败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他在后方一共设置了一个弓箭方阵与二个长枪兵军阵。
步弓压制骑弓,长矛克制骑兵冲阵,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射!”张万进也是一声厉喝。
弓弦声急响。
一阵箭雨迎面向鸦儿军射去。
顿时一片叮咚作响。
鸦儿军个个身披重甲,冲在最前的骑士马匹都披着安存秀给了他们都没要回去的马铠。
鸦儿军有几个倒霉蛋坠下马来。
余者不闪不避,用力地夹着马腹往前冲去。
“叮-叮-叮”
第二波匆忙射出箭雨更是苍白无力。
张万进与周知裕对视一眼,悄悄调转马头往第二阵后方退去。
此起彼伏的砍杀声、惊惶的呐喊声、恐惧的濒死叫喊声霎时便在弓箭阵中响起。
轻易地突破弓箭阵,将其屠杀得七七八八,重骑们没有理会那些只恨爹妈少生了二条腿拼命往二侧奔去的弓箭手们,继续往前杀去。
“咚——”
“嘭——”
重骑不要命地撞将上来,狠狠撞入枪阵中,在付出几骑性命后,将原本密集的阵线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轻步兵对阵疾驰而至的重骑兵。
至此厮杀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幽州人在晋人冰冷的刀锋下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被杀得惨呼连连,被骑兵驱赶着往后方的枪阵赶去,走得慢的,偏离了方向的,脑后便是迎来一刀。
于是幽州军第二个枪兵阵不等鸦儿军进攻也被溃兵冲乱,随后也迎来单方面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