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白色陶瓷杯（1/1）

休特听着菲阿娜的声音，目光没什么焦点地看着窗外。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缥缈。

“……我们需要去北边大陆。”

“嗯。之前诺尔维雅说过，她想在学院联赛之后的假期去北边大陆打工。”

休特顿了一下，他侧头看菲阿娜。

“她也说要去南边大陆度假。艾尔利特不喜欢北边大陆，但如果我们去的话，他也会去。

菲阿娜，艾尔利特和杜库绝对不能去北边大陆。”

菲阿娜点头。

“当然。在杜库的那个‘祖父’死到连转世也没有可能的时候，杜库才能踏上北边大陆的土地。

说起这个，我在联络深渊族的主事人。现任深渊族的主事人是深渊族第一人卡罗莱洁的后代卡布拉。

当初是卡布拉保护了杜库，让杜库远离北边大陆，并且让杜库和艾博斯格签订了保护性协议。但同时，卡布拉要求杜库必须在毕业后回到北边大陆为深渊族工作。”

“杜库想回北边大陆，可以。但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回去。”

休特声音低低地说着，眼神冷淡，像是在念什么禁忌的咒语。

菲阿娜垂眸，然后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卡布拉是侑藤学院的院长。灿老师还在侑藤学院，他说下个月卡布拉会来艾博斯格进行学习交流。我们在那之前要做好准备，卡布拉手段强硬，从她手里买杜库的自由，很难。”

休特绿眸暗沉，他笑着开口。

“杜库和艾博斯格签订的保护协议要高于卡布拉的意愿，她不会想和艾博斯格对抗。如果艾博斯格需要杜库，卡布拉无法插手。即使和卡布拉谈判失败，杜库在毕业之后也不会去北边大陆。”

“这话不能让瓦莱里奥听到。”

菲阿娜摇了摇手里的酒杯，看着那剔透的液体，话音一转。

“不过说不定瓦莱里奥现在就在北边大陆。诺尔维雅说她联系不上瓦莱里奥老师，我派人查了一下，瓦莱里奥最后出现在北边大陆，他可能还没离开。

休特，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你说你的火系魔法基础理论是尼瓦纳——也就是‘新世界’的队长拉斐尔教的。但是你那个时候还没觉醒火系魔法，对吗？”

休特点头。

“是。”

休特走到菲阿娜身边，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我认为他知道我会觉醒火系魔法。”

“他不是占星师，瓦莱里奥才是。休特，如果拉斐尔是骗走诺尔维雅所有财产的那个老师，那就说明拉斐尔知道诺尔维雅去卢利特亚会发生什么。

他在规避某件事情的发生。这件事情可能发生的必然因素是瓦莱里奥和诺尔维雅。或许还有你。”

“应该不包括我。他遇到我是个意外，他最开始并不知道我是谁。在知道我的名字之后，他明显愣了一下。他并不清楚我的未来，他教我火系魔法基础理论的时候，他的态度不像是在教我保命的本领，更像是在教我用一个有趣的武器……保护人们的武器。”

说到最后，休特沉默了下来，他意识到尼瓦纳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尼瓦纳似乎默认了他是一个勇者，他的火系魔法的基础是保护，不是毁灭。

休特喝了一口酒。

入口的辛辣让他更加清醒。

“所以，菲阿娜，拉斐尔和瓦莱里奥都在北边大陆吗？”

“我一直在帮瓦莱里奥找拉斐尔。我能够跨越大陆找到海克托，但拉斐尔就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拉斐尔在上个月在北边大陆出现，瓦莱里奥最先得到的消息，然后他把这个消息隐藏了起来，这个月，他消失在北边大陆。

瓦莱里奥老师因为什么去北边大陆不重要。他是去找拉斐尔，还是因为公事出差，都和我们无关。但拉斐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去北边大陆，这很重要。”

“拉斐尔是个好人。”

“好人也会做坏事。休特，只有你见过拉斐尔，他是你的第一个老师，是最初替代了父亲这一职责的大人，是你记忆里最完美的一个人。人会下意识地美化没有遭受侵害的记忆。但是别忘了，他可能伤害了诺尔维雅。”

休特沉默着喝完了一整杯酒。他的喉咙被火焰灼烧着。他放下酒杯，声音沙哑。

“如果包括我，那拉斐尔应该和邪神有关。我们第一次遇到邪神是在法比都斯的庄园里。第二次是在费克沙海岛。第三次是在卡罗内。

除了第二次是因为……莉莉丝。

剩下两次遇到邪神的起因都是我。不是诺尔维雅总遇到邪神，是我。诺尔维雅聪明机警，所以她总是第一个发现有关邪神的踪迹。

菲阿娜，拉斐尔在阻止邪神。或者，他在创造邪神。”

菲阿娜倒了第二杯酒。她没有喝，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一圈圈荡漾的波纹。有些问题她已经察觉到了。

“休特，你有没有意识到，杜库他不是普通的傀儡师。

诺尔维雅意识到了。诺尔维雅夸大了神命石的效果，无论是谁来问，诺尔维雅从来只说雅琳休有自己的思想是因为神命石。

但是没有那样的神命石。兰尼尔生产神命石，自产自用。神命石在兰尼尔是皇室的珍贵药品。

在兰尼尔之外，神命石稀少，拥有神命石的人都是在受伤濒死时使用的，活下来的人对神命石视若珍宝，没活下来的也无法反驳那些谣言。

在很早的版本里，神命石只能让人起死回生。但现在，知道雅琳休存在的人都觉得神命石能够让死物拥有生命。

休特，杜库是特殊的。他从深渊里来，深渊里曾经出现过异兽。和深渊相连的南边大陆出现过类人的怪物，那些怪物没有脸，但是有身躯，能够攻击人类。

这最好是巧合。如果不是，我们要把杜库藏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休特放下酒杯，被酒液浸润的唇中溢出一声叹息。

“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这也是我和诺尔维雅一直没有对深渊采取强硬措施的原因。杜库不会制造那些怪物，杜库说他的‘祖父’在做研究，那些东西可能是杜库的‘祖父’研究出来的失败品。

但是军队不会信，如果他们知道杜库的特殊，那我们需要对抗整个北边大陆。杜库会成为当年北边大陆的异兽。”

菲阿娜没有说话，她可以预见那会是怎样惨烈的局面。

“休特，如果拉斐尔伤害我们，我会亲手处决他。”

休特点头。

她和休特彼此沉默着，一直到黎明将至。

是休特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菲阿娜，在学院联赛之后，我们需要立刻去北边大陆。”

“我知道。等等，休特，今年的学院联赛场地在哪个大陆？”

休特被问住了。

“我去问问诺尔维雅。”

“如果是北边大陆，休特，我们是一个小队，艾尔利特和杜库都会出席。”

“不会是北边大陆。我去找诺尔维雅。”

休特准备离开，他打开门时，菲阿娜叫住了他。

“休特，没有谁是需要被关在温室里保护的弱者。你和诺尔维雅承担了太多，你们没必要那么辛苦。如果这是作为队长的职责——”

“不是作为队长的职责，是作为家人的职责。菲阿娜，这不算辛苦。我和诺尔维雅在做的事情，你也在做。现在你都知道了，你只会像我和诺尔维雅一样。

菲阿娜，你想把我们关在玫瑰府邸里，保护我们一辈子吗？”

菲阿娜眸光微动，她克制地摇了摇头。

休特并不相信，菲阿娜这样都骗不了她自己。他清楚他们都有多么病态，他们参照着诺尔维雅学着做个普通人，慢慢组成了一个奇怪的、拼凑起来的、密不可分的家庭。

但是除了诺尔维雅，谁都不知道正常的家庭应该怎么运行。而唯一的“正常人”诺尔维雅，对家庭成员的保护欲是超出正常范畴的。她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和“失去”联系在一起，她不能再次失去她的家庭。

可是队内谁都意识不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菲阿娜。”

休特绿色的眸子像一潭深水。

“诺尔维雅问过我，如果神战发生，如果我们中必须有人牺牲——”

“你和诺尔维雅有作为队长的职责，我有作为家人的职责。

休特，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是最好的选择。狂战士本身就要燃烧生命，早些年间我为了活下去没有办法，现在还能活多久，我自己都不清楚。

如果我没有转世的机会，我要你们在活着的每一天里拼命地为我找到转世的可能。如果我能转世，在找到我的转世之前，你们谁都不能死。”

菲阿娜冷静地做出了她的选择，她没有任何犹豫。

休特淡淡地笑了。他并不意外。队内所有成员的回答都会是一样的。

“……如果真有那一天，到时候我们各凭本事。”

……

休特关上了菲阿娜的房门。

青色的天看起来有些苦涩，冷调的光让人想要安眠。天已经很亮了，客厅的水晶灯被衬得黯淡起来。

休特慢慢走下楼，很快，他和诺尔维雅对上了视线。

客厅里很安静，除了诺尔维雅就只有趴在餐桌上睡着了的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正用水系魔法轻轻托着艾尔利特，艾尔利特警惕地睁开眼睛，然后又习以为常地接着睡了过去，甚至还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休特叫出大火，从诺尔维雅的水系魔法中接过了艾尔利特。在把艾尔利特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后，休特看了下时间。

还有两个小时就该叫雅琳休起来上学了。他的困意已经彻底消失，但他知道今天的课程会变得格外漫长。

休特煮了一壶咖啡。他把温度刚好的咖啡倒在诺尔维雅的陶瓷杯里。诺尔维雅的杯子是白色的，杯壁上是烤起司的图案。

最初大家都会回各自的住所。他会回雷米亚兹的皇宫，诺尔维雅回学校宿舍，蛛姀的房子离艾博斯格不远，她回去之后又在半夜出门买零食。瑈幽离得远，艾琳回去的时候要坐法阵，杜库和艾尔利特离得更远，有时候杜库有项目，就直接住在艾博斯格的教学楼里……

后来大家都住在玫瑰府邸，混乱的生活用品堆在一起，逐渐分不清到底都是谁的东西。最终，菲阿娜特地空出一天时间，带着小队成员去买新的生活必需品。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同一样东西，每个人手里至少有八个款式。因为每个家庭成员都固执地寻找着至少八个一组的商品，好像不能让其他队友和自己用上同款式的生活用品就输了一样。

诺尔维雅在玫瑰府邸有十二个杯子。

休特知道诺尔维雅特别喜欢一个蓝色的茶杯，上面的图案是海星。那一套茶杯是他买的，他的茶杯上面的图案是蓝色水母。

队内大多数成员都选择用那套茶杯喝冰沙，用白底上有食物图案的陶瓷杯喝咖啡。

艾尔利特恰好反过来。

艾琳不怎么喜欢喝咖啡，她用陶瓷杯装冰淇淋。

休特把白色陶瓷杯递给诺尔维雅，然后坐在诺尔维雅对面，轻声问她艾琳和蛛姀在哪里。

诺尔维雅抿了一口咖啡，声音温和。

“她们现在应该都在加西亚老师家里吃早餐呢。

加西亚老师在家里种了水果和蔬菜，他看到了一颗快要变红的番茄，兴奋地给蛛姀发了很多照片。蛛姀嫌加西亚的作物生长得太慢，她想让那些作物加速成熟。

加西亚老师准备了很多份早餐。他让蛛姀带到学校给我们。

琴奥给艾琳发了信息。琴奥说还有一样关于伊莎娜的东西，她需要交给艾琳。艾琳决定先和蛛姀去加西亚老师家吃早餐，再去瑞纳德找琴奥，最后直接从瑞纳德回艾博斯格上课。”

“琴奥说那样东西是什么了吗？”

“没有。但是琴奥应该犹豫了很久。”

诺尔维雅喝着咖啡，眼睛缓慢眨动，已经快要睡过去了。

休特看她，声音愈发温柔。

“诺尔维雅，今天在家休息吧。”

诺尔维雅闻言稍微精神了一点，她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今天的课我预习过了。我刚才和莱西约好了，我们要坐最后一排——在课上睡觉！”

诺尔维雅蓝色的眸子里有星点笑意，她弯着眼睛，期待地问休特。

“……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