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暗通(1/1)

李阙宛掐了术诀,静静地坐在大殿内,身前的那枚敕丹盘旋闪烁,绽放着银红色彩,不知过了多久,她纤手一松,双目睁开,色彩内敛。

她轻轻抬起手,手腕上原本的伤势已经消失不见,露出如玉般的色彩,『宣土』腾发,彻彻底底消失不见。

『候神殊』有养育之德,加之【服玄】的中【玄椁绛水】加持,相辅相成,那大半载的温养让伤势没有加重,这一枚【虺水悬道散】下去,她伤势痊愈的速度极快,算算日子,不过才过了四百余日。

李阙宛一突破就急匆匆赶回湖上,不是应付这个就是抵挡那个,等到伤势痊愈了,今日才真正的有一口喘息的气,她忍不住有了思虑,细细反思起自己在那场大战中的得失。

‘终究还是缺乏攻伐手段,能算计庆济方那一手,是占了他没有防备、猝不及防的优势…如果没有那一道闭口之术,我在这场大战中能发挥的作用还是太小太小了。’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道统是修士的第一根脚,『全丹』一道就是不擅长攻伐的道统,没有兑金『杀收宫』、并火『至命除』那样的杀伐威能,甚至连『大离书』也不如!

可自家有个优势,那就是【上寰阁】中无所不包的功法术法,如果一定要找个攻伐手段,未必没有,可她仍在犹豫:

“这个时间…合适么。”

在她看来,自家的攻伐手段已经够多,魏王不必说,等自家兄长成长起来,多练一两道神通,离火可是正性,又岂是什么好招惹的道统?

既然如此,李阙宛便自觉自己现在来补足这个短板有些不妥了:

‘虽说【术不能护道,必有杀身之祸】,可『全丹』修行攻伐之术就是吃力不讨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恐怕很难练出什么来,恐怕最后还弄巧成拙…’

更让她有所领悟的,是自己的箓气:

‘【明晦道弦】斗法固然不弱,可惧怕受伤,不利于冲杀在第一线,重在修身养性,非要出手时也绝不拖延…’

如此一来,李阙宛便倾向于有变化、辅助自己神通之术,有护身之能,最好还能化解敌人术法、避免受伤的道术——如果能古朴一些,如巫术般直指本源,能让她触类旁通就更好了。

如此一来,一个名字就迅速浮现在她心头。

【袖邸演化致臻术】。

此术乃是李周巍从崔氏手中得来,乃是当年昭元仙府之法!

此术极为古朴深奥,乃是古修之法,源自于收纳的道真之术,有些修士十几年都不能入门,一旦练成,袖中却有种种变化,隐约如同另一片天地…

这个好处看得这女子双眼发亮。

『全丹』之术能变化灵物,行种种妙处,可如果到了高深之处,是要起高台设大阵,当年她向李曦明描绘的一下转化十余道【玄卿月粹】,就是要设立大殿,布置灵氛!

‘可如此一来,我许多『全丹』之物都可以放在袖中演化,时时看护,不必因为要帮家中转化灵物而动弹不得。’

这实在叫她太心动了。

‘而这不过是此术登堂入室,如果能够炼得炉火纯青,还能收纳他人灵水灵火、术法灵器,也是一道极为好用的护身术!’

她并不犹豫,当即取出那枚玉简来,细细研读,另一只手平摊向上,五指之间光彩轮流闪烁,感受着此中神妙。

这一读却一发不可收拾,她身上光影不断变化,日月映照的速度如同闪动的火光,不断在她身上跳跃,只觉沉入浩瀚的玄机海洋,处处真玑:

‘真是好法门!’

她读得入迷,仿佛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猛然惊醒,掐指一算:

“竟然又过去了三百余日!难怪说它难!”

这术法虽然晦涩,李阙宛却见过晦涩数倍的巫术,眼下读起来却觉得难度刚刚好,可谓是酣畅淋漓,可哪怕如此,三百日也只够把卷首读了个精透——不是已经习得了,而是心念预警,金羽约定的日子近了…

‘时间真如弹指!’

虽然一时没有练成,她却已经有了把握,脚步也轻快起来,快步起身,踏入太虚,发觉湖洲之上极为喜庆,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人声沸腾,好一派热闹景象,心中略奇,一路乘光到了栀景山上,这才见着了自家兄长。

她暗暗用功,李绛迁自然也不会空耗时光,他本该去大漠上修行,可这段日子湖上人多眼杂,李阙宛闭关疗伤,以防万一,李绛迁干脆就在湖上修行术法,掌间的烈火熊熊,变化不息,隐约有金红耸动,却是一道颇为熟悉的术法。

【太阳应离术】。

这套术法易学难精,李家两位真人都有用过,李周巍更是在筑基之时就取得了不错的道行,可随着神通精进,渐渐将此术抛下了。

无他,付出与收获已经极不成正比。

这一点与【大离白熙光】很相似,李曦明算着寻常修士一辈子都练不完这离光,『大离书』神通却能多多促成,【太阳应离术】也是一个模样,从【天离日昃书】中得来,与这一套功法相辅相成,有『大离书』神通,方才能真正修出真谛!

这就是为何【太阳应离术】取了个太阳名目,被列在这离火功法的配套术法上,『大离书』又名『望日述』,正合【太阳应离】之意。

李绛迁筑基时本多有用功,好不容易得了一些时间,自然是抓紧把此术精进一二,好彻底掌握,没有半分松懈,直到自家族妹落到了山间,才见他松了手,睁开双眼,双目之中跳动的离火光彩渐渐变淡。

“伤好了?”

“正是。”

李阙宛带着点笑容,道:

“可我这一出关,怎见得洲上这样热闹,好像有什么大好事。”

“是陈氏的姻亲!”

李绛迁站起身来,眼中有几分游离不定的意思,道:

“你来的正巧,这事情,我也要同你商量分明。”

他负手踱步,皱眉道:

“当时为解湖上燃眉之急,许了陈胤一桩语岁的婚事,后来看了那陈家人也是个有本事的,就做了主应下来,陈氏很是欣喜,那老人亲自往湖上送东西来了。”

李阙宛可还记得李绛迁前些日子亲口和自己说陈胤和萧家有可能有所合作的推测,此刻面色也郑重起来,道:

“这是…”

青年道:

“大大小小的灵资就不必提了,很是丰厚,我略微估算,陈家极有可能掏出了二成左右的家底…这件事…我不会亏待语岁,陈家给多少,该给的我都会让她带着,带过去做嫁妆。”

这可是紫府仙族的两成家底!绝对是个极恐怖的数字,若非有意讨好,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说是十里红妆都太过贬低,他语气中却轻描淡写,并不在意,皱眉道:

“重要的是紫府层面的…陈胤以陈氏的名义…送了一份紫府灵物过来。”

他一翻掌,亮出一石匣子来,里头静静躺着一颗如心脏般跳动的紫色物什,散发着暗淡的光彩,李阙宛眉头一挑,道:

“『上巫』?好重的礼!”

“不错。”

李绛迁道:

“此物是『上巫』的【紫邪祟心】,倒也算罕见,我家如今正是缺灵物的时候,今后如果要和鸺葵换取东西,此物能派上用场。”

他并不多说,继续道:

“这还不止,陈问尧送了一份灵资,【贵羽息水】过来…而这位陈老真人,还以他自己的名义,送了一份很厉害的秘法给我家。”

这下连李阙宛都皱起眉来——李语岁身份固然尊贵,可两家都是紫府,一份灵资其实已经够妆点门面,眼下这态度,实在是太过殷勤,她遂道:

“兄长收了?”

李绛迁面上喜色不算浓,夹杂着一些疑虑,道:

“本不想全收的,可他那一份秘法送到我手里,我又改了主意…权衡再三,终究还是收下来了。”

他一翻手,亮出那一枚碧如翡翠的玉简,送到眼前的女子手中,正色道:

“且读一读。”

李阙宛定神一触,浩瀚的文字图录已经涌入脑海,纷繁复杂,极其生涩,看样子已经到了寻常玉简难以装载的地步!

【潜蛟求变秘法】。

以李阙宛如此道行见识,都足足定神读了半炷香时间,这才慢慢把神识中的震撼收起,眼中的情绪复杂起来,道:

“好厉害的法门!”

李绛迁郑重点头。

此术说高明极为高明,说朴素也算朴素,乃是坎水求道之法,通过种种法门、灵物、乃至于异象,推动自身修为,虽然有些苛刻,却能达到降低突破难度的目的。

‘直白却有力,仅仅如此…已经足够让人惊骇。’

这世间能推动人突破的秘法可谓是少之又少,甚至连丹药都有限,李家在紫府仙族之中已经算是极为强大,至今手里还没有什么能明确推动人突破的秘术!

‘虽然服用紫府灵物来突破,也算得上是一种传播广泛的窍门,却远远不如这秘法针对性强。’

而更让两位紫府惊讶的是,其中重点讲解了坎水的种种神通如何施展配合,这些神通分别是:

『长云暗』、『溪上翁』、『恨江去』、『位从险』、『入坎窞』、『泾龙王』。

六道神通。

这份秘法写得很分明,此间没有上下之分,更没有互补替参之意,就是明明白白的六道!

李阙宛目光凝重,看了看李绛迁,这青年沉色道:

“从神通上来看,『位从险』与『入坎窞』其中有一道就是江南惯常称呼的『据岭中』,每一道都法理神妙贴切,泾渭分明。”

李阙宛反应很快,加上自家曾经在镇涛府所得的收获,很快有了领悟,低声道:

“浩瀚海非坎所有,是坎位有异的外在体现。”

“不错!”

李绛迁明显考虑的也是这一点,只是相较于李阙宛,他考虑的不只是这件秘闻的本身分量,而是这一份秘法传递的信息。

“陈胤有没有其他的秘法不好说,可他试图用浩瀚海踏过参紫,十有八九用的就是这一道法门,你我先前的计较并非多虑。”

他幽幽地道:

“此术古朴沧桑,看起来年代久远不说,更是有股直指要害的简洁感,把大部分发挥的余地都交给了施法者的道行…既然可以用它突破第四神通,能不能以此法为根本法,五神通求道呢?”

“这种高明的东西,绝不是陈胤自己能得来的,更不会堂而皇之的送到我家手上。”

“这恐怕是他在表明立场,或者说…”

他目光渐渐起了变化,道:

“是萧氏在表明立场,潜蛟求变突破之法…萧前辈明确对坎位有意——不但如此,他面对金一也不会退让!”

李阙宛神色复杂,带着些忧虑,道:

“也就是说,他助陈胤成大真人,又推动陈氏一边向我家靠拢,一边表明陈氏背后有他的身影,恐怕是多方捆绑,为了在关键时刻…我们都能站在他身后。”

李绛迁叹了口气,道:

“也正是如此,我才收下陈氏的厚礼…”

李阙宛郑重地道:

“兄长,这不是小事,要问过两位长辈!”

如今萧李之间的联系不多,可早些年,湖上可多有借力之处,连李渊蛟一脉身上都有一半的萧家血…一旦这个事情摆上台面,只怕不好收拾,李绛迁岂能不知,他低声道:

“两位大人都没有出关,不宜打扰,先和你说这事,不仅仅是请你拿个主意,也是让你有个准备——金羽之行须你去,心里有数,好应付他们!”

他果然也惦念着金羽之行,李阙宛当即明白兄长的意思,一时头疼:

“也是,金羽要是放什么话,敲打一二,也足够麻烦了。”

“非也…”

眼前的青年却沉色摇头,郑重其事地望着她,道:

“我只要你知道这件事,识得他们可能的话语陷阱…可你要是到了金羽,万万不得委屈了自己!至少如今,是由他们来头疼父亲,来安抚我们,而非我们去讨好他!”

李阙宛一愣,抬起眉来,这绛袍青年金眸闪闪,充斥着冷意,低声笑道:

“越是布局的人…越是怕你一口气把他的棋盘打烂了,你要是拘谨起来,他们反而拿得准,我们没什么好珍惜的,明阳若不成,不过一条命而已…谁来取又有什么区别!”

李阙宛眉眼中颇有果决之色,并不惊讶,柔声一笑,道:

“兄长放心。”

李绛迁轻轻一叹,明白自己这个妹妹一向外柔内刚,他素来是不忧虑的,只是金羽势大,修人家最忌讳的『全丹』又深入腹地,难免让他忧心,难得多嘴了一句,眼下只道:

“恨不得是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