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仙掌柜(1/1)

官道虽然比野路好走,但大雨过后,路面积了不少水洼,香水骑在驴背上颠簸的胃疼,他便干脆下来牵着驴走。他已经换了身粗布衣服,虽称不上好但比之前补丁盖不住破洞的衣服强多了。

前方不远处有个茶棚,为往来路人提供短暂歇脚的地方。香水一眼就看见东家正在打听抱山村。他拴好驴,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摸出饼子和水囊。

(都说习惯难改,果然不假。不再是乞丐的打扮却依然是乞丐的做派)

掌柜斜他一眼并未赶人,香水讨好的笑笑,心道掌柜生得白发白眉白须白面,像话本中会仙法的道长,一看就不是只认钱的俗人。

不多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人,褐衣短须,腰挂短剑。

茶棚里有六张桌,此刻还空着一张,褐衣男人却没过去,而是走到旁边一张桌边,对着正喝茶的青衣男子粗着嗓子道:“挤一挤。”

青衣男子只哼了一声,自顾自喝茶。褐衣男人摘下佩剑啪的拍在桌上:“上茶!”

显然白发白眉白须白面的掌柜开茶棚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江湖人的作风早就习以为常,是以并不胆怯,拎着茶壶茶碗走过去,沏好茶道声“慢用”,眼睛在两人身上睃了一圈,回到茶炉边。

香水吃完了一个饼子,见东家没有走的意思,也抱着水囊不紧不慢的边喝边看热闹。

“随我回去认罪。”褐衣男人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青衣男子握杯的手抖了抖,茶水撒在桌上,却并未接话。

“那就只好拿你回去了。”褐衣男人说着拔出短剑对着青衣男子就是一剑,逼得青衣男子连人带长凳移出去一尺。

香水沿口唾沫:嘿嘿!今儿有武戏看了!

“要打架去外面打,打坏了东西你赔不起。”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忽然开口说道。

香水眨巴眨巴眼,心想:刚夸他不是俗人,怎么就开始惜财了呢?

青衣男子很听话,放下茶杯走了出去,褐衣男人立刻跟了出去,两人就在官道上动起手来。

真应了那句人狠话不多,片刻功夫,青衣男子不仅夺了褐衣男人的剑,还在褐衣男人小臂上捅了个洞。褐衣男人手捂着伤口,咬着牙道:“你背叛师门,却不思悔改,丝毫不念及同门之情,对师兄弟们大打出手,甚至打伤了师父,就算逃得掉今日,也逃不了一世。似你这种欺师灭祖之徒,世上断不会有你容身之处!”

香水歪头:看青衣男子面相不似大奸大恶之徒,竟然做了这么多为世人所不容的事。啧啧,怪不得满脸愁容茶饭不思,被人追杀的日子能好受吗!

青衣男子依旧一言不发,短剑挽出剑花,又在褐衣男人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褐衣男人左躲右闪十分狼狈,一张嘴却不闲着,越说越难听,到最后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骆山,敢做却不敢认,你就是个孬种!师门出了你这么个败类,脸面都丢尽了!你若还有一点点羞耻之心,赶紧自我了断谢罪,下辈子或许还能托生成人。否则,世世为畜,被人大卸八块,或蒸或煮,不得好死!连带着你的父母、妻子、孩子,全都跟着你下十八层地狱,永无翻身之时!”

香水听得忍不住掏耳朵:这么咒人也太狠了吧!

青衣男子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掴在褐衣男人脸上,褐衣男人后退数步,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还有两颗门牙。

香水换了个姿势:这位下手也够狠。

褐衣男人并未因被打掉牙就此罢休,反而变本加厉,骂的愈发不堪入耳。青衣男子脸色铁青,却就是不肯说一个字,只拿短剑朝褐衣男人身上招呼,褐衣男人很快就成了血人。

“好惨啊!”香水看着都疼,何况当事人。“被打成这样,怕是会残废吧!”他看了看在座没动静的茶客们心中纳闷:这么多江湖人就没人管吗?明明青衣男子理亏呀!哼!一帮怂货!

正这么想着,余光瞥见东家站了起来。

“来了来了,东家准备出手了!”

香水双手放在膝上,抻着脖子准备看东家施展神威。哪成想东家面无表情的往桌上丢了枚铜板,转身走了。

“这就走了?看天色就要下雨了啊!”香水下巴掉在膝盖上,眼瞅着东家绕开两人,犹豫要不要立刻跟上。

褐衣男人跪在地上,身上不知多少道伤口全在冒血,失了门牙的嘴巴一开一合间有血沫子喷出。

老天爷似乎也不忍心再看下去,喊来乌云遮住脸,乌云挡住了老天爷却挡不住自己眼睛,啪嗒啪嗒落下泪来,直到把两人淋成落汤鸡,红色凝结成一条小溪仍不肯罢休。

“好啦,住手吧,再打下去他真的要被你打死了。”香水刚想站起来跟上东家,就听见有人劝架,而且开口的竟然还是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

香水想了想,决定还是看完结局再说。

青衣男子再次听话的收了手,扔了短剑,走回茶棚,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湿透的衣襟滴滴答答淌了一地水。

香水不禁怀疑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是青衣男子的爹。

褐衣男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口中仍然断断续续的骂着:“师父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还给你娶了漂亮娘子,你却恩将仇报!你根本猪狗不如!你就是个畜生!师兄弟都以你为耻,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

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忽的弹了弹手指,褐衣男人就像正在射击的机关枪突然哑了火,捂着喉咙再发不出声音。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位兄弟快跑吧!一个你都打不过何况爷俩一起对付你!就算你想替你师父清理门户,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不是?

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接下来的话却让事情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欺负一个哑巴不会还嘴也得有个度吧!果然人面兽心的师父教不出什么好徒弟。”

原来青衣男子是哑巴,怪不得从头至尾一言不发。香水还以为他因为理亏骂不过褐衣男人。等等,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这是骂谁呢?哑巴和褐衣男人是同一个师父啊!

褐衣男人不服气的瞪着眼睛,若非喉咙发不出声音,估计已经在骂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了。

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懒得理他,转向青衣男子:“毒哑你,不仅让你无法说出事实真相,还让你面对任何谩骂指责都百口莫辩,你这个师父还真是够阴毒。”

啊?!

香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褐衣男人惊愕的表情和青衣男子起伏的胸膛,又好像没听错——青衣男子是被他师父毒哑的——要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世上怎会有师父如此对待自己的徒弟?

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叹口气,走到青衣男子身旁:“跟我走吧,他有一句话说的对,江湖再无你容身之处。”他抓住青衣男子手臂,两人腾空而起,转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小子,回去告诉商仁,他的仇人我带走了,他霸占人妻栽赃陷害颠倒黑白逼人太甚的账早晚会回来和他算的。”

褐衣男人对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愣了许久,才拾起短剑离开了。

正主走了,还在茶棚内喝茶的人却没有走的意思,一人道:“那个青衣男子是江城派的大弟子骆山,据说触犯了门规,不满掌门火云剑商仁的处罚,大打出手后逃离江城派。没想到竟然另有隐情。”

另一人接口道:“这种事不是当事人怎会知晓真相,即便今日咱们亲眼所见,也没办法搞清楚孰是孰非,还是莫要掺和的好。”

“是啊是啊,火云剑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刚才那个白面掌柜看上去更是深藏不露,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第三人附和。

香水不屑的翻个白眼儿,对江湖客们胡乱的猜测不敢兴趣,遂出了茶棚牵着驴沿官道往东去了。

他走后不久,褐衣男人被另一个高大老者拎了回来。

“就在这里?”高大老者把褐衣男人推进茶棚,视线扫过众人。“方才的掌柜和青衣小子往哪边跑了?”他这话问的是茶客们。

有茶客抬手指了指白发白眉白须白面掌柜离去的方向。

“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高大老者又问。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高大老者拔剑在手。

刚才点头的改为摇头,摇头的改为点头。

高大老者挥剑,血花飞溅,喷了褐衣男人一脸。他惊恐的看着师父杀了茶棚里所有人,最后一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师,师父!”

“好徒儿,为为师做最后一件事吧!”

剑锋过,血喷出,褐衣男人圆瞪双目趴倒地上。高大老者捏住他的手指沾了沾鲜血,在旁边写下一个“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