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玉簪(1/1)

夜里,无月无风,董宁晗坐在窗边,望着无尽的黑暗,心里一片荒凉。

慕容晔如今正大光明的纳妾,却偏偏将她置于泥潭蹂躏,足以见得他不在意她,甚至于是恨她的,可她难道就不恨他吗?

她曾天真的以为,他对自己有一丝丝情意,只是碍于长公主的颜面和天子的威严,不敢将她安放在明处,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他只是想摧折她,令她难堪屈辱罢了,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也好,他找了旁人,应该不会再耗费精力来对付她了吧,自此形同陌路,再好不过。

想着想着心情竟好起来,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出来了,光芒虽弱,但也有微明,人生若是想开了,也总归是有希望的。

就这样催眠自己,渐渐地竟是枕着月光睡着了,嘴角还有浅浅的笑弧。

慕容晔趁夜而来,正欲翻窗之时,恰好看到了这幅场景,月色如水,墨发如瀑,小小的一张面盘被额头与脸颊覆着的纱布遮住了大半,樱粉色的唇微微翘起,又恬淡安然的一抹笑意,心下暗忖,这小姑娘睡着时真是美好,不像清醒时,脸上虚情假意的乖顺,眸中浮笑眼底却是淡漠,甚或有着刻骨的恨。

她恨他,却不知他更恨她,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身份,也许会不一样吧?可惜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实,谁也无从更改,所以父债女偿,纠缠一生,至死方休吧。

轻轻揭开她伤口上的纱布,将带来的玉颜霜涂抹在结痂处,然后再换了干净的软纱。

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进怀里,生怕弄醒她,悄然点了她的睡穴,董宁晗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动她的伤处,下一刻却陷入更深沉的酣眠之中。

清晨醒来,她发现枕边放着一支琉璃钗,一旁的被褥有些褶皱,心下了然,自是那人有来过,不由得揪紧衣襟,但见寝衣完好,身子也不觉酸痛,甚是奇怪,难道他来一趟只是送一支琉璃钗吗?还是他要纳妾,日后不会往来,以此作为分别凭证?

猜不透他深沉的心思,索性也懒得多想,将那钗丢在妆奁盒里,放进最底层的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若是以后,他再不来扰她清静就好了。

三日后,却听怡之说,那童家果然是熊心豹子胆,敢攀扯公主驸马,这下满门获罪,流放岭山苦寒之地,据说那童家小姐着实刚烈,一头撞在了大厅柱子上,险些没救回来。

这传的沸沸扬扬的纳妾一事,随着童家离开而渐渐不了了之,诡异的是皇上竟是没有责怪驸马,倒好像训斥了公主,也不知真假。

世间事,皆是如此,久了也便算了,谁还记得谁。

转眼百姓们议论的就是一年一度的春猎,皇室宗亲达官显贵互相争抢风头的日子,董宁晗自是没什么兴趣,本也轮不上她去,偏怡之觉得她窝在院子里许久,央了肖母带她一起散散心。

旌旗摇曳,甲胄森森,当的是皇家威严,随着入了东郊,一路也没什么事发生。只听着怡之瞧着窗外风景,小声描述,肖母不时提醒女儿注意仪态,十分和谐。

到了行宫,已过午时,暂时休整半日,明个一早开始狩猎。

翌日,怡之早早换好了骑装,来催拉着宁晗陪她一起去逛逛,她知道怡之如此热忱,并非是对于狩猎,而是愉悦得以见一见她的熠哥哥。

在附近浅草的林子边缘,慢慢悠悠的晃着,远远看到有人打马而来,一身银甲甚是英姿飒爽,怡之一身火红骑装,两人遥遥相对,奔向一处,当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但是见她转身看自己时,脸色竟是非常焦灼,嘴里喊着什么,可她却听不清,只当是责备没跟上去,正欲驾马过去,发髻忽然散了,似是有什么趁风穿过耳畔,嗡嗡的响。

摸着散落的发,听到“叮”的一声脆响,母亲留给她的碧玉簪掉在山石上,顷刻碎成几截,她怔了怔,先是抬头看向怡之,却见一支箭飞向好友,不由得大喊小心,幸好九皇子在她身边,挥弓挡开了,董宁晗放下心来,转瞬又想到那箭似是从她这方向射过去的,难道刚才擦过耳边的就是那支离弦之箭?是有人想要她的命吗?会是他吗?

缓缓转过身去,见一人逆光坐在马背上,看不清容颜,但她知道不是慕容晔,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暗笑自己没出息。

“姑娘,没事吧。”在她东想西想时,那射箭之人已近前来询问,语气温和,“方才猎只狐狸,箭失了准头。”

“没事,不过是射到发髻。”

“如此便好。”

“什么吗?碧玉簪都摔坏了?人还不知道伤着没呢?那么多地方不射,偏来这里?再说这季节哪里有狐狸啊?我看分明是存心......”怡之素来爽快,没等看清是何人,跑过来便是噼里啪啦一通数落,她正想阻拦,这来射猎的多是皇室宗亲,万一出言伤了和气可能会惹麻烦,却有人先行开口。

“怡之,还不快拜见太子殿下。”薄梓熠出声打断怡之的话,并顺势握拳行礼,“三哥,肖姑娘年幼率真,言语无忌,三哥莫怪。”

“太子殿下安好。”怡之虽气不过,但人家是东宫太子,也不好说什么,便规规矩矩下马行了礼。

“太子殿下安好。”宁晗也跟着参拜,心里却是慌乱无比,这人是有心还是无意,猎狐狸却射了她,他是长公主的嫡亲兄长,兴许探知了她才是慕容晔真正的外室了吧?

“呵,这回倒是乖顺的喊三哥了,平日里不见你如此亲近呢?”太子下马来,打量三人片刻才说话,“你是肖太傅的千金,肖恒之的胞妹。”

“三哥说哪里话,您平日政事繁忙,臣弟自是不敢叨扰。”九皇子恭敬作答,却在他转而问向怡之时,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正是臣女。”

“哦~是吗?”太子闲闲的问,倒也不在意回复,“九弟与肖姑娘是熟识。”

“不曾,只臣弟母家与肖家有亲,才来顺便问候。”

“原来如此。”太子听罢,忽的转向董宁晗,“那这位姑娘是......”

“是臣女表妹。”

“换做何名?”

“民女董氏宁晗。”

薄子煜点点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后道:“惹董小姐受惊,还损坏了玉簪,实在歉疚得很,晚些时候备些酒菜给姑娘压惊。”

“太子殿下严重了,民女受不起。”

“太子殿下,若真心赔礼,只管修复了簪子便是,旁的便不必了。”怡之见宁晗推脱,就干脆回言。

“肖姑娘言之有理,本宫便去找工匠,晚些时候修好给姑娘送来。”

“有劳太子殿下。”

“无妨。九弟随本宫一同去与父皇汇合。”

“是。”

两位皇子走后,怡之便为宁晗梳发,边恨恨的小声咬耳朵,嘀咕太子的横冲直撞,扰了她与熠哥哥的会面,而且见着心上人在旁人面前低眉顺眼恭敬有加,想想又心酸又心疼。

宁晗安慰了几句,也就随她去了。

春猎回京,一切一如寻常,在猎场她曾见过慕容晔,他与公主并肩而立,龙章凤姿,天生一对,微侧向公主,看不清他的表情,倒是见到那光彩夺目的长公主殿下,对着他温婉浅笑,眉眼里尽是脉脉深情。

她不由得心中酸楚,再抬眼,见他转过脸,也瞥见了她,他毫无波澜的一扫而过,当做没有她这个人,目不斜视的同公主相携而去。

他们是相爱的吧,那为什么他要如此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