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阵体阵(1/1)
骆方圆觉得自己失去了意识很久,久到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呆呆地看着那稻草搭建的屋顶,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
当理智重新回归时,骆方圆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在以身炼阵的时候昏了过去,最后残留的记忆是把叶光纪的本命阵圈炼制在了丹田处。
骆方圆来不及查看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而是立刻重新闭上了眼睛,用内视的方法察看丹田的情况。
只见他的丹田除了有那个六层聚灵阵之外,还有着一个金色的小阵圈在缓慢地旋转着。纵使那六层聚灵阵大部分的灵力都供应给了那个金色阵圈使用,但后者还是光芒黯淡。骆方圆心中大急,用神识不断地呼唤着叶光纪的声音。
【我还在……】叶光纪的声音听上去虚幻缥缈,而且还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情绪。
骆方圆沉默了半晌,带着歉意地说道:【叶少,是我考虑不周,以我的身体做你的载体,恐怕以后我们就要同生共死了。可惜我真没有太好的玉器或者法器,否则会有更好的选择。】骆方圆会这样想,是很自然的。毕竟叶光纪是可以与天地齐寿的阵灵大人,若不是他们骆家人瞎折腾,还有他和小金破了许多阵圈,也不能沦落到如此地步。
【……】叶光纪完全没想到骆方圆会向他道歉,事实上他能够以这样的方法继续活下去,还真是要托了骆方圆的福,只是叶光纪一向自视甚高,原本还觉得骆方圆的存在会威胁到他的性命,现在却反而被他救了,这种诡异的发展让叶光纪有些难以接受,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在纠结。
【我会努力找到其他方法的,暂时就需要委屈叶少你了。】骆方圆炼成了心阵,自信心大增。不过他同时也发现叶光纪的本命阵圈光芒太过于灰败,不由得忧心道:【叶少,怎样才能助你快点恢复?】
【……晶核或者灵石。】叶光纪也不客气,他的白玉莲子坠因为灵体消散,脱离了他的掌控,可以说是直接丢了,所以现在的他是真可谓一穷二白。
【……】这回轮到骆方圆哑口无言了。因为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绝对的贫困户。晶核和灵石是什么?他除了祭炼小金的时候,被叶光纪塞了一个在手心里用掉,其他的根本就没怎么碰过好么?
【不急,反正我也不能比现在这样更差了,你先看看你自己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叶光纪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盛气凌人地续道:【毕竟我是要依附于你生存的,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体并不只属于你一个人,要小心,懂吗?】
听听,这口气,根本就是主次颠倒了吧!
【小的懂。】骆方圆无声地笑了笑,放下了心来,叶光纪只要无事就好。
结束了内视,骆方圆这才睁开了双目,有了心情打量自己周围的情况。他是躺在一间草棚之中,身上还盖了一床破旧的棉被,草棚里的温度有些低,时不时有凉风穿堂而过,骆方圆微微运转了一下丹田的心阵,一股温暖便瞬间席卷全身,令他好受了不少。
身体各处并没有损伤,但却四肢酸软,根据咕咕叫的肚子来分析,他应该是昏迷了很久了。骆方圆刚撑着身子坐起来,就听到草棚的门吱呀一声响,一身金色骨铠的小金就走了进来。看到醒过来的骆方圆,小金眼眶中的赤色魂火喜悦地闪烁了两下。
因为他们已经签订了契约,所以小金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骆方圆的清醒,而骆方圆也毫不费力地从小金传过来的意识中,了解到了他昏迷之后的情景。
在他和叶光纪离开之后,玄武大阵开始崩溃,瞬间环境转变,本来还在高山之巅的骆家人,周围的深渊一眨眼就重新变为平地,而原本散开的雾气又弥散开来。等他们确定魔尊和百里煦都离开,不会再管他们这些蝼蚁之后,才开启了卍字防护阵。
只是没想到那些笼罩在他们身周的迷雾居然有毒,幸好骆家人备有足够的防御符箓,直到他们走出这片迷雾,才知道这里竟是秋之地的暮秋岭。
骆家众人想要出阵想了足足有好几代人,但真当他们迈出了玄武大阵,一时间却觉得茫然彷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他们之间还有误入玄武大阵的外族人,有些急着回家的便都纷纷离开,而有些在玄武大阵居住多年,融入了骆家之中的外族人,便留了下来帮助他们在暮秋岭附近找了一处破败的山村,暂居了下来。
其间没有人发现骆方圆和叶光纪的踪影,也许是因为玄武大阵被破除的缘故,骆家人也对叶光纪是否存活并不抱太大希望,也觉得一同离开的骆方圆,大抵也是凶多吉少。只有骆雁行和骆父骆母一直没有放弃,但也日渐绝望,直到许多天后小金抱着昏迷的骆方圆到来。
小金是依靠着它和骆方圆之间的契约才找到后者的,其实它找到骆方圆的时间并不长,但从暮秋岭出来,找到其他骆家人就稍微花了些功夫。
一边汇报着情况,小金一边体贴地掏出一些吃食递了过去,虽然它暂时不可以制作空间法器,但是在玉器上刻画一些空间阵法,还是难不倒它的。
骆方圆享受着自家符兵的殷勤伺候,脑中思考着要去什么地方找灵石和晶核更快。按照他母亲以前告诉他的阵外情况,貌似是要去冬之地挖矿或者春之地打灵兽。还是先管长老们要一些救救急?骆方圆喝了一碗热乎的粥,觉得胃舒服了许多,才发现自家符兵正用一种晦涩难明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得疑惑道:“小金,你这是怎么了?”
小金咯吱咯吱地磨了磨骨牙,想要说什么,却一直沉默。直到骆方圆不停追问,才不甘心地问道:“主人,你是不是把那家伙炼入体内了?”
骆方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家伙”指的是叶光纪,咧开唇笑道:“是啊,这你都看得出来?”
小金闪烁着赤色魂火看着骆方圆,表情更是各种复杂。
这也太夸张了吧?玄武大阵是出了名的防御大阵,现在却完全被主人独占成为了主人的心阵,那么,也就是说,这世上再少有能让主人受伤的存在了……
而且重点是,主人以身炼阵,变成了它最想破的阵,这可怎么办啊?
喏……还有它闯的祸……就暂时不要自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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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方圆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符兵在纠结什么古怪的问题,喝过粥后,骆方圆开始闭目凝炼心阵。虽然他的心阵已经炼成,但最好还是要每日花些时间凝炼巩固,就像是修真者运转周天炼气一般。他昏迷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未做这种功课,再加上丹田内还有个嗷嗷待哺灵气的叶少爷,所以骆方圆一下子就凝炼了许久。
当他再次睁开双目的时候,天色已经灰暗,草棚之中悬挂着一张光明符,正幽幽地发出着昏黄的光芒。之前站在床边的小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坐在一旁木椅上的燕芸。
“娘?”骆方圆惊喜地挑起嘴角,虽然大部分的原因是她手边放着的烤短脚羊腿。那只短脚羊腿还放在地火阵里烘烤着,正散发着无比喷香诱人的味道。
“快吃吧,别烫着。”燕芸温柔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手帕,仔细地把自家大儿子的双手都擦得干干净净,才允许他去拿烤短脚羊腿。
“娘,你也吃。”骆方圆笑嘻嘻地把短脚羊腿递了过去。
“臭小子,也就是你和雁行喜欢吃这种油腻腻的东西。况且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娘我还能饿到自己?”燕芸哭笑不得地把羊腿推了回去。
骆方圆注意到自家娘亲在提起骆雁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他咬着羊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娘,雁行他干嘛去了?怎么不来看我?”
燕芸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骆方圆见状,便觉得口中的羊肉就算是再美味也吃不出来任何的味道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追问道:“娘,雁行出了什么事?”
也许是离开了四年的缘故,或者是已经有了担当的原因,燕芸已经完全不能把自家大儿子再当成小孩子看待。再加上她心里难过非常,知道这件事瞒也瞒不住多久,便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骆方圆一边听,一边想把罪魁祸首小金揪出来暴打一顿。要不是小金那家伙多嘴,自家小弟又怎么能知道炼制心阵体阵的事情?又怎么能铤而走险,导致心阵炼毁丹田被废经脉尽断,现在整个人都成为了废人……
听见自己娘亲一边哽咽一边述说,骆方圆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冲了出去。
一出门就被草棚外的夜风吹得透心凉,骆方圆看着外面陌生的环境发愣,正好看到自家父亲从不远处的一间草棚推门而出,那颓然的表情和无奈的神色,立时就让骆方圆的心坠到了谷底。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都来不及对看到他醒来而一脸惊喜的骆虎韬说什么,就一头撞了进去。
“哥,你醒了啊!”躺在床上的骆雁行欣喜若狂,下意识地想要朝他伸出手,但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雁行你……”骆方圆已经用手指搭上了对方的腕部,发现确实是经脉尽断。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他这辈子就要躺在床上度过余生了……骆方圆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但看到自家小弟如此虚弱的模样,只觉得喉咙酸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骆雁行看起来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身体却削瘦了好几圈,俊秀的脸庞也尖细了起来,漆黑的双目比往常显得更大了,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咦?这不是我烤的短脚羊腿吗?哥,给我吃一点好不好?娘亲非说我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把我琥珀尾戒里的烤短脚羊腿都没收了。”骆雁行看到自家哥哥手里拿着的那只香喷喷的烤羊腿,顿时眼神更亮了。
“这……”骆方圆从小就很难拒绝自家弟弟的任何请求,再加上骆雁行刻意放软了声音,让他的意志更加摇摆不定。
可骆雁行最终也没有吃到这烤短脚羊腿,因为有一个黑影比骆方圆更快地做出了行动。
骆方圆无语地看着那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的黑猫,越看越觉得那金黄色的眼瞳和背脊上一连串的血斑很眼熟。
“是的,哥,你没猜错,这就是血斑,它变小了。”骆雁行遗憾地看着差一点就能吃到嘴的烤短脚羊腿,“哥,你说血斑变小了是不是好事呢?起码它以前若是饿起来,一顿能吃掉好几个短脚羊,现在大概连一个羊腿都吃不下了。”
小黑猫撕咬羊腿的动作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旋即立刻又加大了力度,像是要证明它完全吃得下。
自家弟弟完全超乎他想象的开朗乐观,让骆方圆都找不到可以开口的话题。是劝他不要难过?是要吼他不爱惜身体?还是要拿出大哥的架势安慰他?
最后词穷的骆方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摸了摸自家弟弟的额头,脸上闪过心痛的神色,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听到房门被轻巧掩上的声音,骆雁行压抑多时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他哥,是不是终于对他失望了?
他只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有用一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兄长身赴险地昏迷不醒,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而最终,他终究还是一个废物,彻彻底底的废物。
“喏,别哭,不就是吃了你一个烤羊腿吗?小气。”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让哭得差点上不来气的骆雁行为之愕然,都忘记了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伤心。
小黑猫矫健地跳了上来,嫌弃地站在床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骆雁行,抖了抖那几根犹自沾着油渍的胡须。
“血斑?!”骆雁行吃惊不已,随后便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大惊小怪。虽然还没有完全晋级,但血斑已经算得上是七级灵兽,化成人形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说两句人话。只是血斑自从变小以来,就从未开过口,骆雁行也因为炼心阵失败,陷入自怨自艾之中,没有太过留意。
“别哭了,丑死了。”血斑从床头跳了到了床铺上,用爪子悠闲地挠了挠下巴,打了个哈欠,便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在睡着之前还不忘用尾巴安慰地拍了拍骆雁行的脸。
骆雁行完全忘记了伤心,悲愤欲绝地纠结着自己是否要喊人进来帮他清理一下,血斑掉毛掉的好厉害啊!和泪水黏在一起全糊在他脸上了啊!鼻子好痒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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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方圆神情沉重地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跟屋外的双亲说上几句话,就被闻讯而来的骆天覆叫了过去,骆家的那些长老们都在等着他。
长老们居住的屋子是这破败村落中最好的,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漏风。
被长老们询问了一下叶光纪的情况,骆方圆想也不想地推说不清楚。
他并不是不相信自家长辈们,但叶光纪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现在骆家已经完全获得自由,没道理还要让虚弱至极的叶光纪再背上沉重的包袱。虽然他完全可以把叶光纪的情况说出来,向长老们讨要灵石和晶核,但谁都知道这并不是没有附加价值的东西,若是长老们动了心眼,要让叶光纪以后为骆家再做牛做马可怎么办?骆方圆不用问叶光纪的意思,也知道他定不愿如此。
说到底,还是亲疏有别的关系。骆方圆自小就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照顾,自力更生长大成人,对骆家的归属感说实在的并不很深。一直坚定得想要破阵,也是因为想要回家的自家娘亲和一直为之付出努力的自家小弟。
现在,自家娘亲已经达成所愿,放在骆方圆心头的,就是差点挂掉的叶光纪和全身瘫痪的骆雁行。
所以,回答骆家长老们的问题时,骆方圆也显得并不是那么尽心尽力,只是把能说的都说了。骆家长老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他们对于叶光纪是否存活也不抱什么希望,毕竟玄武大阵崩溃,身为阵灵的叶光纪也不可能轻易地活下来。大长老摸了摸下巴上的花白胡须,转而问起了炼心阵体阵的问题。
骆方圆无奈地笑了笑,道:“这种方法骆家先祖本来就有,为何代代相传中却湮灭消失了?我不信各位长老们在古老的秘籍玉简中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你们看雁行的情况,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长老们齐齐沉默,再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骆方圆见状也没了应付他们的心情,自家弟弟的情况就像是一团棉花一般堵在他的胸口,令他喘气都很费劲,一刻都闲不下来。当他重新找到娘亲的时候,发现她和父亲正在收拾行囊,不由得吃惊地问道:“爹娘,你们要去哪里?”
燕芸拢了拢散落的头发,先拉着自家大儿子坐下,这才缓缓道:“我和你爹早就打算回燕家一趟,因为你一直没醒,所以没敢离开。这下好了,你可以照顾雁行。先别反对,我才不是为了早点回家,而是想要回家给雁行求药。”
骆方圆双目一亮,才想起来自家娘亲是出自炼丹世家的。“这么说,雁行有救了?”
“也不能这么说,经脉寸断,又岂是容易治愈的?”燕芸苦笑了一下,叹气道:“燕家虽然是炼丹世家,但名声一直不显。其实娘最想去的是白藏教,但自从暮秋岭毒雾弥散之后,白藏教就闭教封山了,据说有宵小潜入,盗走了许多灵丹妙药和珍贵的灵草。”
骆方圆沉默了下来,暮秋岭的毒雾弥散,多半是因为他们骆家破阵放出了魔尊。虽然他们也不能算是始作俑者,但责任肯定还是要负起一半的。
“因此,白藏教那边就不能指望了,本来我还想不行就去白藏陆家,那是得自白藏教传承的炼丹世家,可惜娘打听了一下,白藏陆家居然在六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燕芸惋惜地叹了口气,因为同是秋之地的炼丹世家,燕家与陆家世代交好,她和白藏陆家的陆幽天少时还有些姐妹情谊。可二十多年转眼而逝,当她从玄武大阵中解脱出来时,风云骤变。陆家被人毫不留情地灭了满门,算算年份,陆幽天也许早就嫁了出去,不会受到波及,但已经让燕芸唏嘘不已了。巅峰一时的陆家尚且如此,那么她的燕家呢?
所以,燕芸才这么着急,确认了大儿子身体没有问题后,才迫不及待地和骆虎韬收拾行囊打算上路。一则是为了小儿子的身体求药,二则也是为了回家看看。骆虎韬自是不放心自家娘子一人回去,他怕她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他还要正式地向燕家下聘求婚,以前做不到或者没法做到的事情,他都要一一补全。
骆方圆听了娘亲的话,想都没想,立刻便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燕芸皱了皱眉,道:“你就放心让雁行一个人在这里?”她可不信任别人来照顾骆雁行,看骆家这一段时间的态度就知道了,他们已经把骆雁行视为了一个包袱。
骆方圆咧开唇笑了笑,完全不当一回事地轻松道:“那就带他一起走。”
燕芸愣了愣,哭笑不得地嗔道:“你这孩子,你弟弟那个样子,是能随便挪动的吗?”
骆方圆却认真地说道:“娘,你也是出自炼丹世家,也知这寻医问药必须要望闻问切,万一若是娘亲给雁行求来了灵药,难道还要再跑回来一趟吗?”
燕芸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下便迟疑道:“那可怎么办?雁行那个样子……”
“我来背他。”一直沉默的骆虎韬肃容道。
“可是雁行会不舒服的。”燕芸颦紧了秀眉。
“这就交给我吧!”骆方圆胸脯拍得啪啪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