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信任（1/1）
骆方圆的破阵天赋很强，这点叶光纪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这样的破阵天赋也是循序渐进的，叶光纪确定自己为他准备的阵法，就算进来骆方圆破阵能力大大进步，也至少能让他琢磨三五天。
可是，现在一整面墙上的五个黄阶阵法和一个地阶阵法叠加的复合阵完全被破开，叶光纪确定自己并没有忘记布阵，而骆方圆的能力不足以破阵，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趁他不在来过这里。
叶光纪的目光落在了骆方圆身上，把后者脸上的慌乱一丝不漏地收入眼底。他的脸色虽然未变，但心底却冰凉一片。
有人来过，骆方圆知道，但却并不打算跟他说。
骆方圆却下意识地在为叶光纪的失常找理由。
不，他不可能事先就知道那间密室中有什么阵法，也许可能是觉得其他墙上都有叠加阵法，就那一面没有，很奇怪而已。
他确实不想怀疑自己一直信任的人，连这个念头都不想有。
骆方圆也想借这个机会，把小金的存在跟叶光纪说一下。但话到嘴边，想到了小金抗拒的样子，便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被叶光纪看在眼中，又是一阵不舒服。
一旦在心中植入了怀疑的种子，就会忍不住滋生无数名为猜忌的枝条，不断茁壮成长，最终成为参天大树，拔去或者烧毁，都足以动摇内心。
一时间，两人竟然无言以对，气氛无比尴尬。
“咳，光纪，我们还是先搬家吧。”骆方圆终于坐起身打破了沉默，他所说的搬家，也就是从一间密室搬到新的密室。这样的搬家他们已经有过许多次，而且时间也越来越频繁，但骆方圆却感觉这是一种永远都出不去的死循环。
叶光纪也暂且缓和了僵硬的神情，回身帮忙。
其实说是搬家，倒是并不繁琐，叶光纪挥挥手就把密室内的家具摆设收到白玉莲子坠里，再走到隔壁密室挥挥手放出来。
骆方圆抱着毛毯磨磨蹭蹭地挪到新密室，随意地毛毯铺在贵妃椅上，然后开始清扫密室中散落的符骨，按照原来的习惯堆放在密室四角。但当他打扫到第二堆符骨的时候，却直接愣在了当场。
叶光纪正用地火阵烧热水，等静看着壶中的水从冰凉到烧开沸腾翻着气泡，叶光纪心中的怒火也平息了不少。他从白玉莲子坠中拿出一些符草放入茶壶中，有些符草晒干之后也可以当茶叶喝，很快密室之中就弥散着一股沁人心腑的茶香味。叶光纪此时才察觉到骆方圆已经很长时间都没动静了，一回头就发现这家伙居然蹲在墙角皱眉发着呆。
这就开始破阵了？不对，那面墙上只有裂阵，按理说他们应该直接打开这面墙去寻找下个密室，但骆方圆和叶光纪两人同时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个选择。但此时叶光纪却从心底泛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他放下茶壶，走向骆方圆。
夜明珠就捧在骆方圆的手里，叶光纪的视力也很好，很快就看到了这面墙的墙角里用朱砂写着“十九”两个字。而且那个“九”字，最后的那个钩是画了一个极为规整的半圆，典型的画符阵画多了，导致写字都染上了这样的习惯。
而这个习惯，是骆方圆特有的。
此时，耳边传来了骆方圆苦涩的声音，缓缓道：“这是我写的记号，每到一间密室，我都会写下序号。这是我们走过的第十九间密室……”
叶光纪的心凉了半截，他完全没有想到骆方圆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心眼。他也懒得记他们究竟有没有回到以前来到过的密室，反正每次他都会重新布置阵法，不会担心有重复的阵法出现。可是他完全没想到，骆方圆是直接在墙壁上不起眼的角落里写的序号。
“按理说，这间密室应该是我们走过的第三十一间才对。也就是说，不考虑密室会移动，我们是走了回头路。”骆方圆抬起头，看着旁边两个墙壁上他从未见过的阵法，抿了抿唇勉强笑道：“但这里的阵法我却没见过，也就是说，有人在我们走后，重新布置了阵法。”
叶光纪的面色阴沉，脑袋里却在飞快地想着该如何解释。说实话？不行，方圆肯定不会接受，他可不想和方圆反目成仇，这剧本他可不喜欢。说谎话？他还不知道怎么骗人呢，肯定会被方圆看出端倪。推说不知道？这个……
“光纪，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每次我破开的阵法，事实上都空有其表，就算我解错了，也不会触发其威力。这样……很像是在有意地教导我如何破阵，或者说，更像是故意在为难我不让我们走出地下……”
坏了，方圆看出来了。叶光纪的脸色更难看了，但却完全想不出任何办法，甚至连辩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把骆方圆困在自己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但偶尔也会面对着少年清澈信赖的双瞳，感到些许愧疚和忐忑。但这也只是些许而已，并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可是当真相即将揭开的时候，叶光纪还是觉得难以承受，连骆方圆的眼睛都不敢去看，生怕在其中看到鄙视和憎恶的目光。
骆方圆压根就没注意叶光纪正在胡思乱想，他沉思了片刻，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光纪，当初百里煦也是和你一起入阵的，后来你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你说……是不是他在搞的鬼？”
“嗯？”叶光纪一怔，完全没想到骆方圆居然做出了这样一个推论。
而很快，他也联想到为何骆方圆在今天提出了这个已经被他们遗忘很久的名字。
难道说，趁他不在，伺机接近骆方圆，并且随手就破除一面墙上六道阵法的，就是他遍寻不着的百里煦？
骆方圆也没有指望叶光纪能说什么，这一切毕竟都只是他的猜测。皱着眉看着墙角他曾经亲手写下的序号，骆方圆恨不得那两个字能变成他想要的答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各怀心思地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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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面墙被小金破除了阵法，但骆方圆去墙后面的密室看过，确定那间密室也有序号，是他们以前曾经到过的地方，便不再往那边行进。骆方圆退回来之后便选了另外一面墙，坐下来继续破阵。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骆方圆却许久都没有静下心，一直盯着墙壁发呆。等叶光纪招呼他吃饭的时候，他还一个阵圈都没有分析成功。
骆方圆一向不擅长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叶光纪也默默地看在眼里，却并未挑明。
两人像是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只是骆方圆破阵的效率大大降低，几天都没有破除一道阵法。骆方圆是越思索自己的推论，就越觉得有道理。一开始和百里煦相识的时候，对方就是喜欢教导他阵法，那么那个家伙折腾出来这样一个大型的破阵难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骆方圆是不明真相，其实就算是百里煦修为再高，在这阵中熬了四年恐怕也不会像叶光纪这样活的这么舒坦自在，别说用阵法为难他们了。更可能发生的，是直接掐死他们，然后一力降十会，打破阵法直接冲出去。
叶光纪的习惯就是每隔大概十天就会出去转一圈，骆方圆此时却希望对方提前离开，这样小金来的时候，他就可以问下小金有关于百里煦的问题。虽然小金可能无法表达得特别清楚，但这个地下迷宫之中有没有另外一个人，小金应该多少也能察觉得到的吧？
骆方圆的坐立不安更让叶光纪心情不爽，反而一直赖在密室之中不走了。他让骆方圆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改良版的聚灵阵，足足又修炼了三天，才施施然地离去。
事实上，叶光纪并没有走远，他身为阵灵，若是他愿意，周围所有阵法的丝毫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只是以前只防备是否有从外界破阵而来的动静，从来没有留意过阵法内部还会有人。难道说百里煦当年逃走只是一个假相？他反而一直潜伏在他们附近？
叶光纪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心生寒意，在感受到他们住的密室有外人进入的迹象后，便冷着脸往回走，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恶战，却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在骆方圆的身边，那具黄金符骨猛然站直了身体，眼眶中的赤红魂火飞快地跳动着，显然完全没料到叶光纪会突然出现。尽管对叶光纪有着天然的敌意，但小金却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如对方，下意识地躲到了骆方圆的身后。可后者的身高才到它的肩膀处，小金只能弯腰缩在骆方圆背后，可怜兮兮地露出半边头骨窥探着叶光纪的表情。
骆方圆也被叶光纪吓了一跳，但却并不是因为对方忽然回转，而是叶光纪走进密室时脸上那抹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杀气。他和叶光纪相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表情，再见小金那么胆怯，骆方圆也忍不住伸手护住了身后的黄金符骨，疑惑地问道：“叶少，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不像你啊！”骆方圆一般在插科打诨的时候会称呼叶光纪为叶少，这时倒是刻意为之了，想让气氛不那么僵持。
叶光纪忽然不想解释自己原以为是百里煦在这儿了。他是没料到被束缚在中央密室的黄金符骨，居然还有能力摸到骆方圆身边，而且看起来还颇有灵智的样子。但现在看起来，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刺探时机。
想到这里，叶光纪浑身的气势并未收敛，反而越发地朝黄金符骨施压而去，讥诮地冷哼道：“你知道你身后的这是什么东西吗？”
骆方圆觉得这样的叶光纪极为陌生，在他眼里，叶光纪就是个脾气有点大性格有点怪的小少爷，虽然不太爱说话，没有什么表情，但无论是怎么艰苦的环境也不会抱怨半句，甚至还会特意给他留好吃的，像个兄长一样默默地照顾着他。就是因为太了解了，才知道叶光纪不会无缘无故的反常，骆方圆心底已经升起了不妙的预感。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小金，期期艾艾地回答道：“这是小金……是一具有灵智的符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小金一直对我都挺好的啊……它没什么危险……”
叶光纪冷冷道：“你知道困住我们的这个阵法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骆方圆眨了眨眼睛，事实上叶光纪一直也没说这事，他还以为叶少爷也不知道，也就没问。
“这阵法名为四曜悬骨阵，是以阵破阵出名的阵法，而你身后的，就是在中央密室阵眼处压阵的黄金符骨。”叶光纪简化了许多他应该说的内容，却刻意引导了骆方圆的思维。其实这世上最高明的谎话，并不是十句话中九句真话掺杂一句谎话，而是十句话都是真的，偏偏只说想要对方听的那十句，故意引导对方脑补。
骆方圆一下子就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道：“光纪，难道你每次出去，都是在找小金？”
叶光纪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说，但在骆方圆眼中，却相当于默认了。
“不是吧？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的意思是，把我们困在这里，怎么都出不去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具黄金符骨？”骆方圆震惊异常，却忍不住朝叶光纪的方向迈了一步，和小金拉开了距离，甚至连对小金的称呼都变了。
叶光纪垂下眼帘，挡住了眼中的暗涛汹涌，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事实并不是如此，但他和这黄金符骨的立场何其相似……
难道有一天，方圆也会用这样震惊失措的目光，看着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