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欲念寻常事（八）（1/1）

张元敬惊道：“既然人族妖族的神尊都知此事，那么他们为何置之不理？”

“置之不理？”魔蝎嗤笑一声，“他们也想从那荒古大妖身上获取好处，手段用了许多，但无一不吃了大亏，最后只能无奈放手。而且，他们害怕那大妖复苏，所以拼命寻路，想要脱离此界。嘿嘿，他们却是不知，不灭大妖，此界永无出路！”

张元敬回想往事，他之所以卷入此事，却是从雾灵山遇到猿十三开始。金背巨猿一族，无疑也是那位人族大能的布设，背后只怕还藏有许多玄机，只是猿十三浑浑噩噩，根本说不出什么清晰脉络来。

他在这里沉思，魔蝎却有些迫不及待：“且不说那些神尊，他们只顾惜自己性命前途，对于灭杀大妖其实并无用处。吾如今要与你详说的，乃是如何在不动干戈的情况下闯过七欲塑言阵。”

魔蝎看似随口讲出的一句话，却是让张元敬心头一沉。所谓神尊顾惜性命前途而于灭妖并无用处，背后之意不言自明。此等若说，要斩灭金鹏，需得付出性命或前途的代价。

“所谓七欲塑言阵，无非是要让你施展真言法清除七种极致欲念，以此感悟某个或某几个真言，但凡得其一，便算通过考验，具备了斩灭那荒古大妖的手段。

“因此，吾的设想，乃是借助承载七欲的机会，反复放出欲念供你去炼化，一个不成便换另一个，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只要吾实力尚存，便可一直承接大阵中的欲念，然后放与你用，直至悟得一枚真言，如此大阵自解，你自去灭杀大妖，吾则可苟延性命！你意下如何？”

张元敬点头：“阁下既有把握，那便如此！”

他已得清心普善咒中的真言，具体是何字，尚不可知，但那真言确确乎乎烙印于他的识海。因此，那位佛门大能的布设，根本不是魔蝎可以揣测。它自以为得计，实则连门都没有摸到。

他此时最为疑惑者，乃是魔蝎所言，唯有获得真言，方能灭杀金鹏。一直以来，他都将佛门大能视为阻碍，更不愿接受真言法，认为此乃背道之举，将使道心动摇，葬送修行之路。而且，他也畏惧那位道门大能的手段，担心其已伏设惩戒，一旦触发，性命难保。

若是真如魔蝎所言，真言法乃是灭杀荒古大妖之必需，那么，对于佛道两位大能的争斗，便需要重新认识。事情或许并不那么简单，其中还藏有复杂的纠葛。

当然，也可能只是魔蝎妄自揣测，所言其实毫无道理。

但是，识海中平白无故刻入一枚真言，而手腕上的银符也没有任何异动，这多少让张元敬有些忐忑和迷茫。

尚不止于此，他一个道门炼气士，明明没有念力，却能施展真言法，这更加匪夷所思。

魔蝎黑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脸上却浮现浓浓笑意：“事不宜迟，那便开始吧！”

它随手把金色袈裟拽下，向前一展，顿时有璀璨光芒从中射出，如同无数纤细的金线。它伸出双手隔空穿引，把金线编织成精致的缎面，层层叠叠地往张元敬包裹而来。

张元敬外以炼阳伞遮身，内以源生石为甲，暗暗提防，静观其变。

只见这金色缎面上，每个交织之处，皆有一张脸孔，每张脸孔上皆有一种欲念，不外乎喜怒哀惧爱恶欲，但即使同为某一种欲念，不同脸孔皆不一样。大概人生百态，都在其中。

“起！”

魔蝎低喝一声，双手接连打出法诀，催动缎面如波浪一般涌动起来。

随后，那些脸孔便一个个飞起来，落下张元敬。

张元敬引炼阳伞幽光，对着这些脸孔用力一刷，只听啪啪之声接连不断，脸孔如水底泛起的气泡般，一个个破碎开来。

但是，藏于脸孔中的欲念，却是毫发无损地冲入他的识海。

“轰——”

脑中仿佛是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巨大的轰鸣声差点把他的头颅撑爆。无数欲念，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使他陷入恍惚之中。

站在缎面之外的魔蝎阴阴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吾费尽思量，耗时万年，方才成此极欲之域。若是可行，今后无论来多少应劫者，都可如法炮制，引其在万般欲念中沉沦，既行七欲之阵，又不损吾之修为！你能够成为第一个享用之人，便成行尸走肉，也不算亏呐！嘿嘿嘿嘿！”

不过，它的神情中却无得意之色，反而充满担忧，甚至是畏惧。

张元敬如痴如醉，似是被一个个欲念所诱惑、所控制，心猿意马，难以自控。

他试图以强大的神魂之力，驱除这些演化到极致的欲念，但收效甚微。

涌入的欲念太多，乃是一位化神境存在万余年来处心积虑所造，几乎囊括七欲的每一种情形，蕴含人之为人的全部所思所想。

张元敬越是对抗，这些欲念在他识海中引动的念头便越多，消耗的魂力也越多。

不过两息，他的神魂即呈现虚弱之状，无论是炼阳伞，还是阴阳造化炉，皆无法提供助益。

这时，自识海的茫茫空中中，忽有一个金色的大字冒了出来。刹那间，他的心神便宁静下来，也不觉那些欲念是一种有害之物，只是任由它们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

那是一个“无”字。从某处生出，迅速变大，最后完全与识海相合，遂又消失不见。

这个过程，只是短短一瞬，但却把所有欲念中的邪祟一扫而光。

在他的识海中，仍然有无数欲念，但它们皆只是寻常的凡人念头，这个生、那个灭，起起落落，不过尔尔。

张元敬顿悟，所谓欲之极，终究不过是寻常的凡人念头转来，只要以寻常目光视之，它便无甚可惧之处。

此念一起，识海中的所有欲念顿时湮灭。

茫茫空间忽然一震，那个金灿灿的“无”字再次现身，光华大放，疾飞而走，出识海，破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神色惊慌的魔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