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欲念寻常事（六）（1/1）
绿气飞旋，劲风怒号。天地扭转，场景幻变。一缕缕毒烟缭绕，一道道剑光闪烁，到处是巨石坠落、大木横飞。
“嘶——”
血虫爬伏在一根树皮干裂的大木上，往张元敬撞来。
身后是牛首巨兽挥动长达数十丈的石柱，从头顶重重砸下。
笑面猴不见踪影，但它嘻嘻哈哈的笑声就在身侧，不停变化位置。
至于碧睛狻猊兽，它已融入这片空间，成为幻境的制造者。
张元敬以源生石为甲，施展覆土成山之术，将三兽遮入其中。
然而，只一阵狂风刮来，便把他凝造的沙石横扫一空，而那些巨石大木却丝毫不见减少。
“轰！”
石柱砸来，被张元敬双手撑住。他接连施展搬山诀和裂地诀，把石柱推回，撞得牛首巨兽连连后退。
香甜气味中，满是细密利齿的腥臭嘴巴咬在石甲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张石痛呼起来，以土力凝出锯齿，往血虫口中刺去。
重重兽欲泛起，张元敬的身口手眼鼻皆有些又不听使唤，五感时而变得极其强烈，时而仿佛被剥离，完全失去对周围诸物的感察，脚下的大地变成一团软软的棉絮，身躯东倒西歪，就要往地上摔落。
这一次，清心普善咒没有自行诵念，所有的欲念越演越烈，把他的识海填得满满当当。
两丈外的巨石旁，黑影闪动，笑面猴紧闭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面部表情得意而忘形。它的两只利爪，悄无声息的伸到张元敬头部石甲上，猛地往下一按。
“嗷——”
但见白光闪过，笑面猴双臂从中断开，鲜血喷涌而出。不等它逃遁，白光挺进并上撩，将它的胸腹至喉头迅速切开，裹着热血的内脏在巨力压迫下冲了出来，向四面八方飞溅。
紧急关头，张元敬拔出骨刃，一击而斩笑面猴双臂，再击而剖其体，毫不留情将之斩杀。
血虫大吃一惊，扭头窜出，躲去百丈外的一根巨木上。
牛首巨兽又惊又怒，吼道：“碧眼，他把猴头杀死了！真死了！”
“冷静！死了就死了！黑鸟和风狼不也死了吗！”真惑的声音从上方的碧色天幕上传来，显得冷漠而又渺远。
“你既知道他能杀死吾等，为何还要放任他出手！你这个阴险毒辣的臭娘们，难道想借敌之手清除吾等几个！”牛首巨兽吼道。
“蠢牛，闭嘴！”真惑怒斥道，“死就死，被拘禁于此，与死何异！今日不死，将来也要死，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为何？为何早晚都要死！吾等虽然不能突破化神，但想要多活年月，也是不能吗！那个老秃驴，是，是这样对你说的？”牛首巨兽颤声问道。
它也好，血虫也罢，早已把作为对手的张元敬抛之脑后，各自躲在一旁，只想听真惑如何解释。
张元敬则沉浸于一种独特体验，完全忘了当前之敌。
在内有诸多欲念泛起、外则凶兽加之于身的危急时刻，一股清新之力不知从何掠来，竟在瞬息间把识海中的欲念清扫一净。
如此，他不仅头脑清醒，而且五感尽复，当即抽出骨刃斩杀了笑面猴。
那股清新之力，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不知所踪。张元敬内视身躯，自观神魂，皆未发现任何异状。
他心中一动，乃有意放出贪食之念，果然只是瞬息之后，便有清新之力自识海某处涌出，把这欲念清去。
他又试数次，皆是如此。只要起了肉身之欲，那清新之力便不请自来，两者如一物之两面，有其一，便有其二。
他沉思良久，猜测此或许便是那所谓的“塑言”。真言不见其形，但已得其神，清心普善咒的精粹已经印入他的识海，可随念而至。
此便意味着，无须诵念经文去寻得与己契合的真言，真言已在识海也，无法选择，更无法抛弃。
那位佛门大能设此七欲塑言之阵，目的便是要把真言硬生生栽种于他的识海，迫使他不得不走真言之道。
毫无疑问，他确实中招了。
真惑的声音响彻整个幻境：“蠢牛，你何德何能，也能成就今日修为！你不过是个傀儡，一个被制作出来的傀儡，如何能有自己的意志！死吧！”
“轰！”
牛首巨兽庞大身躯忽然从里到外爆开，鲜血混着残体，四下飞溅，但很快没入飞石大木间，消失不见。
血虫瑟瑟发抖，嘴中发出嘶嘶的哀鸣，似是在祈求真惑饶它一命。
但是，它的身躯也毫无征兆地爆开，化作一团浓浓的血雾，融入这片诡异的空间中。
“真惑，你到底是谁？”张元敬忽觉这头碧睛狻猊兽有些不对劲，所行似乎并不完全符合七欲塑言阵的布设。
“我是谁？哈哈哈，我能是谁！我不过是头被豢养的妖兽，言行举动完全没有自主的奴仆！我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能是谁！”真惑狂笑，笑声中有说不出的酸楚与痛苦。
“你能操控其余几兽的生死，身份总不会太低！还有一头妖兽呢？为何不见出来！”张元敬试探地问道。
“还有一头？嗯，当然还有一头。可笑，它明明……却把畏惧的情绪蓄积到了极点！它这般惧怕那个老秃驴吗？它，它马上就会出来了！你想见到它？哦，对了，你来到此处，便是要经受这七欲阵的考验，不过它这一关怎行！它既要出来，我们这些充作傀儡的鸟兽虫怪，自然只能烟消云散！”
真惑的话显得有些杂乱，声音也是忽大忽小，最后渐渐低不可闻。
这片天地忽然安静下来。时时吹刮的狂风止歇了，呼啸来去的巨石大木消失不见，变换的场景也都褪去色彩，天地间空空荡荡，唯有灰白的天空，以及黑色的大地。
许久之后，地平线上冒出一个黑点。它缓缓移动，一步一步靠近，一点一点变大。
张元敬放出神识，却只能在一两百丈的范围打转转，根本不能及远。
那黑点逐渐清晰起来，起初像是一头四足猛兽，至千丈以内，轮廓分明，乃是一头身躯壮硕的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