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包租公(1/1)

冬天的被窝好像格外粘人。

迟休缩在被子里,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又梦见了外婆。

还梦见了高中时的一些琐碎。

那时候的郑连依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傲娇鬼。

段以纯斯斯文文,余曦两面三刀,颜青活跃闹腾。

而韶谌。

骨子里的乖戾与桀骜,在褪去热烈与温柔之后――

只剩冷傲。

嘀嗒――

迟休倏忽睁眼。

房间里莫名其妙的嘀嗒声惹人心烦,睡得昏沉的迟休气不打一处。

猛然掀开被子,在屋里寻找声音源头。

这都多久了。

自上次天花板里的水管炸了被修好后,嘀嗒声从细微的响动到现在愈发明显。

迟休扫过每一个角落,没发现确切的声音集中点。

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

疲倦熄灭怒火,迟休倒回床蒙上被子。

嘀嗒。

嘀嗒。

“……”

迟休再度睁眼。

睡眠本来就浅,再加上经常熬夜画画,就算睡着也只是闭上眼睛、睡意断断续续。

终于熬到天蒙蒙亮。

艰难下床,头皮满是细细密密的眩晕感。

打开灯,镜子里的人眼周又是一片青灰。

迟休烦躁地抬手揉了一把脸。

洗漱完,她又慢吞吞地做起早餐。

周末,虽是个人工作室,迟休也会给自己放一天假。

窗沿的积雪叠了一层又一层,迟休站在屋内望着窗外发怔。

沉思片刻,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啊……祖宗啊……”电话那头的郑连依仍然惺忪,“周末啊,你放过我吧……”

迟休叼着面包缓缓道:“还没起?”

“哪个正常人六点钟起床啊?”

“……”

迟休拿下手机看了看时间。

“那行,你睡吧,待会儿打给你。”

郑连依无语:“有事儿就说,留个预告干什么?”

“嗯。”迟休顿了顿,“上次你说有朋友在出租房子,现在还空着吗?”

“啊?”郑连依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待会儿问问。”

“你想搬家?”

“嗯。”

“天哪!”郑连依立刻兴奋,“我还以为你要守着你的老年公寓天荒地老呢!”

“……”

老年公寓?

迟休视线扫过屋内。

除了天花板破了些,墙角霉了些,窗户锈了些……

是挺老的。

倒也不是迟休没钱租更好的,只是她单纯懒得在这上面花心思。

“那麻烦你帮我问问。”

“行!”

-

大街上积雪已经能没脚,迟休从公交上走下,差点滑了一跤。

来到工作室楼下。

说是给自己放假,其实迟休除了画画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所以周末也待在画室。

解下围巾拍了拍,迟休拐进储物室,打算搬出几桶新的颜料。

然而在转身时,手肘不慎碰到一块倚在墙边的画板。

画板被黑布盖住,迟休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单独画了这么大一幅,疑惑揭开。

迟休目光扫过画框,试图找寻与此有关的记忆。

视线在画框左下角的一排小字停下――

《镜中人》

迟休一愣,突然想起。

忙拨通电话。

“喂?”

“姐?”

“处秋?”程问意声音略显沙哑,“这么早有什么事儿吗?”

“上次你说的那幅画,你现在还要吗?”

程问意努力回想:“画?”

片刻,程问意有了些眉目。

“当然要。”

挂断电话,迟休又默默替画板盖上黑布。

搬出颜料,迟休找来一张毯子,落座其上。

开始调色。

门却被人敲响。

迟休疑惑靠近门口。

开门。

杨沛仁正站在门外,挑眉看着她。

迟休反手就要关门。

谁知杨沛仁借机钻了进去。

迟休冷眼:“出去。”

“别啊。”杨沛仁转身,语气里满是轻佻,“咱俩就不能叙叙旧?”

迟休懒得跟他废话:“出去!”

杨沛仁充耳不闻,在工作室里转悠。

“你还在接那些杂七杂八的活?”

迟休盯着他的背影,不语。

“换我说,你就当好画家,别莫名其妙地拉低自己的身价。”

“身价?”迟休冷嗤,“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艺术就一定要高高挂起吗?”

“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艺术。”

杨沛仁眉梢一挑,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哎呀,咱们的迟画家还真是博爱仁厚啊。”

“没事就滚。”

“诶――”杨沛仁拉长音调,“我听说你跟那什么……哦,云上的韶谌有一腿?”

迟休眉心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哟呵?”杨沛仁勾唇注视她,“看你这反应,真的啊?”

“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啊?假如跟云上合作……”

杨沛仁话还没说完,迟休忍无可忍,直接拽起他的衣领把人往门口拖。

迟休力气向来很大,连杨沛仁都有些招架不住。

“喂喂……你……”

将其拽到门外,迟休顺便补了一脚。

杨沛仁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砰!

门被关上。

迟休坐回画板前,门外杨沛仁仍不断大声咒骂。

懒得搭理门外的疯狗,迟休默默挥起画笔。

许久,她莫名感觉少了些什么。

转头看向地面上的颜料,又转过头看了看装订工整的画布。

迟休移眼看向手里的调色盘。

目光再移。

佛珠呢?

迟休心一紧。

左手手腕上的佛珠串没了。

立时,迟休扔开手里的东西,在沙发上的外套里寻找,找遍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外婆留给她的。

迟休不死心,转头奔回家。

一进门,她顾不上换鞋,直接在屋里翻找。

找了一上午,迟休在沙发上靠坐,烦躁地在嘀嗒声中回忆。

除了上次去位香家……

韶谌。

迟休顿时想起。

她洗澡时有把首饰摘干净的习惯――包括手上的佛珠串。

最大可能便是落在了韶谌家的浴室里。

迟休皱眉。

陷入沉思。

本不想跟他有过多瓜葛,但似乎总是不太争气。

想了想,她还是拿出手机。

-

手机振响几声。

伏在办公桌上的韶谌缓缓睁眼。

莫名来气。

周六被杨觉叫上加班,结果杨觉没来韶谌自己赶了一晚上的稿。

韶谌活动一下睡僵的脖子,拿起手机。

迟休的消息停在锁屏上。

迟休:我有东西好像落你那儿了

迟休:一串黑色佛珠

韶谌回忆片刻,但没关于迟休佛珠串的记忆。

韶谌:你不是有钥匙?

韶谌:家里没人,自己找

迟休:扔了

韶谌:……

迟休注视韶谌的消息几秒,起身走到鞋柜前。

一串钥匙静静躺在柜面上。

迫于无奈,迟休还是打车去往滨启天居。

在小区门口下车,一辆熟悉的车映入眼帘。

迟休眯了眯眼。

驾驶位上的男人同样注视着迟休。

迟休试探:“程钧启?”

程钧启瞥了迟休几眼,没说话。

“你怎么在这儿?”

程钧启懒懒掀眼:“等人。”

迟休没多问,走进大门。

凭着记忆,迟休在韶谌房前站定。

开门。

迟休踏进玄关,一个纤瘦的女孩扩进视野。

女孩听到动静,转头看着来人愣住。

两人对视。

“你……”韶槿满脸不可置信,“你是……”

“我哥哥的女朋友?”

迟休也愣怔,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韶谌有个妹妹。

韶槿震惊片刻,忽又扭捏起来:“姐……姐姐好,我叫韶槿。”

“你好。”迟休摇头,“我不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啊……”韶槿有些遗憾,声音低了下去,“也对,长那么好看,韶谌哪有这个福气……”

迟休仔细看了看韶槿。

女孩身材纤长,甚至比迟休还要高一点,略微下垂的眼睑和韶谌几乎一模一样。

韶槿:“那,姐姐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迟休目光望向浴室。

“来拿东西。”

韶槿忽觉拘谨,迟休的清冷让人觉着疏离。

但真的美得不可方物。

迟休走进浴室,在一众洗浴用品中找到珠串。

心上的悬石终于落下。

走出浴室,韶谌恰好进门。

韶谌注视迟休几秒,挑眉勾唇。

“不是把钥匙扔了吗?”

迟休保持平淡:“捡回来了。”

韶谌无意被逗乐,抬眼瞬间,瞥见从客房走出的韶槿。

脸上的笑容立时收住。

“你来干嘛?”

韶槿撇嘴:“来朔柳演出,有点冷,我过来拿衣服。”

“最好拿完。”韶谌把外套脱下挂在衣帽架上,“不然全点了。”

韶槿无语:“莫名其妙……”

抱着衣服,韶槿走到迟休身边冲她笑笑。

“姐姐好好玩儿,我先走啦!”

迟休颔首:“嗯,再见。”

“再见~”

房间里又只剩两人。

韶谌:“还有事儿?”

迟休把珠串戴在手上:“没,谢谢。”

刚抬脚要走,迟休想起钥匙,转身递给韶谌。

“谢谢。”

韶谌注视迟休手里的钥匙几秒,接过。

迟休转身离开。

从小区大门口走出,程钧启的车已不在。

郑连依突然打来电话。

“喂?”

“房子还空着。”郑连依听上去似乎在吃东西,说话有些含糊,“去看看?”

迟休看了看时间:“下午吧,我先去吃饭。”

“好。”

-

“呐!”郑连依打开房门,“这屋子不错吧?”

迟休走进客厅,目光淡淡扫过屋内基本齐全的家具。

“嗯,还行。”

“是吧?”郑连依点点手机,“就是房租有点小贵。”

搬家只是因为那无法制止的嘀嗒声,迟休有了搬家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但真要重新租房子,要考虑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哦!”郑连依发了个号码给迟休,“你把这个号码留着,房东的。”

“租不租你再多考虑考虑,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事儿。”

“嗯。”

迟休复制号码,存了下来。

但在备注时犯了难。

思索片刻。

郑连依瞥见认真写备注的迟休乐了:“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逗啊?”

迟休疑惑看向她。

郑连依一字一句念出迟休输入的内容:“包、租、公?”

“……”

只是迟休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一个词。

“哈哈笑死我了……”郑连依抑制不住笑意,“算了,你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号码加上微信,你跟对方聊聊房子的相关事宜。”

迟休试着用号码搜索用户。

无结果。

郑连依讶异:“啊?这年头还有人不用微信啊?”

迟休面色平静:“老年人?”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

两人又在屋里转悠一会儿。

房子是套一的单身公寓,相比迟休现在正租的套二的房子小一些,但户型不错。

迟休站在小阳台上满意地四处看。

“考虑得怎么样?”

“明天说。”

“行。”

回到家,迟休琢磨着那串电话号码。

拨通电话。

响铃几秒,又被对方挂断。

没一会儿,对方用手机号发来短信。

包租公:租房子?

迟休:嗯

包租公:行,给个地址,合同到时邮过去

迟休看着信息,不禁疑惑。

这态度分明像是个年轻人。

迟休:租金多少?

包租公:3000

确实有点贵。

见迟休半晌没回信息,那人又回复。

包租公:怎么?不租?

迟休感觉这人莫名欠揍,但奈何房子装修不错,租金在二环以内也算便宜的,还是耐着性子回了条短信。

迟休:租的

包租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