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没有名字的怪物（1/1）
……
藤老师在门卫室里取东西。
走出校门，泡面男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他还有点事要做，让我自己一个人去。
藤：“你朋友呢？”
鑫：“他有事先走了。”
并排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她淡然的表情，好似卸下了凝重的包袱。
藤：“他是我见过最活泼的孩子，热心，每一天都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幸福天真无邪的笑容，与班里的同学们都成了好朋友。他非常聪明，成绩很好。班里的开心果，乐于助人，细心温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在我教书生涯中。
他很完美，成为我的学生，我感觉，反倒是我的荣幸，我的天哪……”
到了快餐店，她让我随便点，不好拒绝，点了份最便宜的西红柿炒鸡蛋盖饭。
坐下，她继续说道：
藤：“那是一种天赋，在运动方面上，更是展现出了恐怖的统治力，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12岁的孩子能够跑得这么快！跳得这么高！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看着在众人的欢呼声下，被高高捧起的他，心里总是有着不祥的预感。”
鑫：“他怎么了？”
她将垂挂的刘海拨向耳后，将口中的食物吞下，继续说道：
藤：“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要喝点东西吗？”
鑫：“矿泉水就行。”
……在身后的城镇，不断传来急促的警笛声，时远时近。
她接着讲下去：
藤：“明眼人都能发现，这种天赋，好像有点太过头了，虽然总是能以微笑来掩盖的异常，正慢慢浮出水面。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那孩子自己没有发现，但在我们眼中，他开始展现他的破坏力，掰断的笔，总是坏掉的课桌椅，在与同学们的日常打打闹闹中，总是有人来向我告状。
「他就是故意的」同学们总是这样和我说，我也去找他谈过话，谈过心。他一脸无辜的楚楚可怜，我也开始分不清这个孩子真正的想法，或是说我根本对此无可奈何，控制不了他，也不能。”
很快，碗中见底，她深深叹了口气。
藤：“尽管这样，我还是选择把他当成正常孩子一般对待，那些同学们以同龄人的想法，对他慢慢的产生了距离……厌恶，恐惧，排挤。他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尝试继续给大家带来欢声笑语。”
藤：“在第三年，也就是初三的时候，事情完全失去控制，矛盾彻底爆发了。”
事态从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一塌糊涂。
“……”
口袋传来振动，收到了来电。
鑫：“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
陌生的号码，打断了事件的高潮，很是扫兴。
“喂？哪位？”
泡面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我给你手机上发了定位，快来，我等你。”
鑫：“什么？”
泡面男：“你来了就知道了。”
站在店门口，凝视着店内端庄沉稳的藤老师，陷入沉思。
想着这段时间与泡面男相遇的所有画面。
鑫：“不。”
那头沉默了几秒，道出一句直击心灵的话语：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我垂下头，没有犹豫，再次吐出那一个字：
“不。”
按下挂断，回到了餐馆。
鑫：“没事，是诈骗电话……然后呢？那年发生了什么？”
藤老师饮下一口冒着寒气的汽水，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那孩子也不是傻子，同学们反常的对待，让他产生了深度的自我怀疑，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实在不清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真挚幸福的笑容再也出现在那孩子的脸上。
朝他身上砸着些什么，课本上被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恶毒的诅咒不断涌入他的脑海。他只是默默承受着，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那一天，透过办公室的窗，在昏暗的角落里，他流着眼泪，哭得很厉害，我看着他失神的瞳孔，就像一颗苦涩的果子，咬一口，心里的苦涩就如泉水般涌出。那种滋味，比黄连还要苦，比醋还要酸，让人无法下咽，只能咬牙忍受。
……如果那孩子还在，我好想向他道歉。
班内开始流出传言，一句一句的孤儿深深刺痛着他的心，那孩子离开了校园，销声匿迹了……”
鑫：“他去哪了？”
藤：“我不知道，再一次见到他是一个月后，他脸上已看不到任何的光，但是却与班里的一位女生靠得很近，一起上下学，一起学习。虽然同学们的恶意并没有消退，但他并不在意。
但……那年的班级篮球赛上，我们班的队员受伤了，实在没办法，我去求着在教室学习的他。
他同意了，但却酿成了一场流血的惨剧，对方的不断羞辱，以及他队友的冷嘲热讽，排挤。
在一次跨越全场的长传球，篮球势大力沉的冲击力，将对方场上的一名队员瞬间轰飞，当场晕厥。
场上爆发了强烈的冲突，混乱的人群，对方的队友一同围殴着他，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在一声一声尖叫中，他跑掉了，失去了踪影，只留下了躺在球场，脸上鼻青脸肿的几道身躯。”
藤：“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藤：“直到……那天下着雨，我赶到学校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那里……”
我朝她递过张纸巾。
听完这段沉重的故事，我深吸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默默看着眼前抽泣的她。
鑫：“所以，你什么也没做对吗？”
藤：“他是一位孤儿，我一直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情，我的脑海里只有他为班级做出的贡献，透过窗户，只是看着他哭，在其他同学欺负他的时候，没有去阻止，在他狼狈的站在办公室找到我，我只是嫌弃的让他去把脸洗干净……”
鑫：“你也曾认为他是个怪物吗。”
她失去力气的点着头，一下又一下。
藤：“不仅是我，所有人。”
鑫：“这不是你的错。”
鑫：“他的存在是错误。”
她哭得更厉害了：
“不，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你骂我吧，打我吧！！”
我缓缓站起身，朝她鞠了个躬：
“谢谢老师请我吃饭，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去了。”
藤：“让老师送你好不好。”
……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转头离开了。
心间平静如水，对于这个故事，似乎早在预料之中，但还是太过沉重。
她在此刻牵起我的手，银发少女与我共同站在路边。
安静的街道仿佛是世界的另一端，只有微风吹过，带来些许声响。
拿出手机，却怎么也点不亮屏幕。
长按许久，只是红色的闪电映入眼帘。
“关机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身在何处，漫无目的行走在陌生的城镇。
……
“哔～哔”
身后的喇叭清脆，使我停下了脚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去。”
“迷路了。”
“上车吧。”
……
藤：“你是从哪来到这里的？”
将大概地址说给她听。
藤：“这么远啊？怎么不让你朋友来接你。”
我举起手机，晃了晃。
藤：“这样啊，那走吧。”
……
鑫：“黄富鑫在你眼里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藤：“……”
得到了一个特别的回答。
一排一排的光点照耀下，我慢慢闭上双眼，安详，平淡。
「此刻的安宁是永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