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往事（1/1）
“我很小的时候，一岁，父母就离婚了，妈妈说是那个男人骗她假离婚的，小三小四小五的，不知道因为谁。”
沈辞有些愣住了。
她从前那么活泼开朗，是班里的开心果，怎么会这样……
“你这是什么表情，谁规定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就得内向胆小，整天哭丧着个脸？”
“对不起，你继续说。”
“法院要求那个男人支付抚养费，不过，钱和人都没有见到，后来我是通过照片才知道他长什么样的。妈妈把我放到外婆家，一个人去外地打工，期间她也没有再婚，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
“大二那年妈妈再婚了。继父是个看起来很好的人，见到我高兴地说一直想要个闺女，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他还帮我还了大一那年的助学贷款，又让妈妈辞去了工作，说别那么辛苦，在家照顾生意就好。”
“我也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有家了，但事实是……我连妈妈也没了。”
唐妙妙说出那句话时自嘲地笑了，沈辞的心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
“大二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突然生病了。腿每天沉得像灌了铅，刷牙洗脸的功夫就乏得不行，站不住。眼睛也干疼得睁不开，就连打哈欠都流不出眼泪。我以为休息几天就好了，可是一个月了也没好，反而心悸心慌头疼也都跟着来了。”
那段时间她上课只能扶额闭着眼睛听，有时候强撑着做笔记手都会发抖，恶心得仿佛心脏要从喉咙里吐出来，话都没法说。没课的时候就只能在宿舍半死不活地躺着。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翻译的资源，并且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平时只靠兼职家教赚不多的生活费，奖学金也都交了学费，根本没攒下什么钱。所以生病后的一个月她开口跟妈妈要了生活费。
妈妈有些不情愿，语气里还有些为难。
第二个月，在她熬到了只剩几块钱，不得已厚着脸皮，鼓足勇气要钱的时候，妈妈很不耐烦地爆发了，说她每天就知道舒舒服服地躺着，年纪轻轻的到底能有什么病！
过了半个月，她又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国外的孩子18岁的时候家里就不管了。
她没有惊讶，只是心沉了又沉。
沈辞滚了滚喉结，望向她的眼神里杂糅着心疼，后悔和自责。那也是他不理她的时候，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妙妙，对不起。”
他起身坐到她身边，想抱她。
“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妙妙往后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在沈辞开口之前继续说着。
“其实那天她说我每天就知道舒舒服服地躺着以后，我就重新开始兼职了。”
“可是你的病……”
“没什么，再难受也撑过来了，富贵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似乎不被生活逼一把人就不知道自己有多行，没有依靠和后路的时候总能被激发出一些潜能的。
“毕业半年以后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去，说回去了也可以照顾我，还能省了房租攒下钱。”
其实她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就关心她了，她一直都没拿她的病当回事。
“我想我们相依为命了20年，她终归还是疼我的。而且那个时候心悸也越来越频繁了，我是有点害怕的，怕哪天真出事了来不及抢救。另外，我也确实想攒下钱看病，病好了再回来。”
她的身体一直没好，每天都是病怏怏的，虽然大三下学期她和两家公司长期合作了翻译，可是除去生活费她还要攒钱留着毕业以后交房租。
看病？她不敢，看不起也治不起。
那个时候只要活着就行。
沈辞的心揪了起来。她的病居然拖了那么久……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他会在毕业以后跟她表白，然后他们会在一起，他会好好地爱她，给她很好的生活。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却在她最难的时候消失了。
“然后呢，你在家的那段时间过得好么？”
唐妙妙抬头看着他笑。
“你还挺会问。”
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
“回家以后我就找了工作，那两个月一直挺好的，但在我喝了不到一个月的药以后，我妈就开始大发脾气，骂医生是个骗子，骂我钱多烧得慌。每天在厨房里摔盆摔碗，嫌我忌口。”
她开始只是以为家里生意不好她烦躁，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他们在房间里“批判”她。
“他们说家里哥哥要结婚，我还花那么多钱看病，也不知道结婚，一点都不懂事。你听懂了吧？”
拿她捞彩礼，再捞她的工资，为了那个儿子。
当初他说的“就想有个闺女”，“捡了个大便宜”原来是这个意思。确实是个很大的便宜，不生不养就能捞到彩礼，还能养他老，贴补他儿子孙子是吧？
难怪她妈让她回去的时候说他也挺担心她，说她小姑娘一个人在外不容易，都是一家人，让她回家。
她更明白了她妈说的那句“回来住能攒钱”究竟是什么目的，她还以为是疼她。
挺好的，怪她自己贪心，是她咎由自取。
“对不起，对不起……”
沈辞还是把她抱在了怀里。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原本她生病没人管已经让他震惊了，却不曾想还有更无耻的。
他紧紧扣着她，让她挣扎不得。
唐妙妙也放弃了。
“跟你没关系，再说了，我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么？”
她从小到大都是优秀的，在家里在学校在工作上都是被夸被捧的。她那么骄傲，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践踏和算计，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完全没把她当人。
她摔了杯子，疯了一样冲进去。骂他瞎了狗眼，别说她没想过结婚，就算结她也不屑要别人的钱！就是要也轮不到他算计！他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买卖她？！小投资大回报，也不怕让算盘珠子蹦瞎了眼！
更别说他出的那笔助学贷款连带着那两个月的生活费她早就还了。
其实当年妈妈说不管她，她除了伤心也知道妈妈在那个屋檐下有难处，是他不让管。所以那几年她也没回去过，攒了钱也第一时间还给他了，还多给了，当利息。
回来以后继父经常假装开玩笑，有意无意地当着她们母女的面挑拨：你还能指望她么？最后还是老伴靠谱。甚至在她妈妈不在的时候问她：哎呀，怎么也不知道带你妈去A市玩玩？
言语间满是轻嘲，笑她没钱。
她只是笑笑，没去较真，为了不让妈妈难做。只是有些底线他不该碰。
骂完之后她按照当地标准把那三个月的房租转给了妈妈。
又跟她说：“这几个月的生活费不知道平时给的够不够，要是嫌少再跟我要。还有那二十年欠你的一下子还不清，你再宽限我几年吧，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然后连夜打包行李搬出去了。
当夜她走了以后除了外婆没人过问她搬到哪了，住得怎么样，安不安全。
沈辞紧了紧手臂。
“妙妙，骂得好。你现在怎么样了，病好了么？医生怎么说的？”
“早就好了。说是伤了心经，肝胆的毛病也大，拖的时间长了有点严重。还好，四个月后就停药了，我又回来了。”
停药复诊的那天医生是这么说的：“现在毒排得差不多了，但是心脏想恢复到以前至少还要养两三年。保持好心情，没事别胡思乱想。你要真闲得慌我给你找个地方当义工，每天干活累得要死看你还有没有精力瞎想。”
医生人很好。每次服药期间吃错了东西，他都会骂她，问她花了这么多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让她别乱吃，早点好就能少遭罪。
除了医生和外婆，身边没人把她的病当回事，只会说她懒。
病好以后，除了偶尔看外婆她就没有回过那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