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9章 流沙城(1/1)

万众瞩目之下,萧辰动了。

他没有暴怒,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再看刑天一眼。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无视了丢在地上的任命文书,径直站在钱立的面前。

钱立被萧辰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看得心中一突。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他想看到的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冰冷。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之词,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时,萧辰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萧辰,领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大殿内,瞬间陷入了坟场般的死寂。

钱立脸上虚伪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设想过萧辰的无数种反应。

或暴跳如雷,或跪地求饶,或言辞激烈地抗辩。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一时间,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的感觉。

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烫得自己心头发慌。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萧辰,无法理解他的选择。

萧辰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

直接伸出手,将那份任命文书摄入手中。

这是陆云峰的报复,他知道。

前路是龙潭虎穴,他也知道。

可是,他那颗武道之心,无畏无惧。

对他来说,所谓的阴谋诡计,不过是砥砺自身锋芒的磨刀石。

越是艰险,越能激发他的战意。

下一刻,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萧辰迈着沉稳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座庄严的大殿。

他的背影孤傲而挺拔,在殿门投下的光影中,拉得很长。

不像是去赴一个死局,更像是去巡视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

大殿之外,天光正好。

天谕城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萧辰沉默着穿过人群,走向通往城西的那扇偏门。

……

流沙城。

当萧辰风尘仆仆站在城门面前时,才真正理解旁人言语中的惊骇与同情,究竟从何而来。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座城。

城墙由巨大的黑石堆砌而成,却处处是狰狞的豁口与裂缝,像是被什么巨兽啃噬过。

墙体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爪痕与刀剑劈砍的印记。

干涸的血迹早已变成了暗褐色,与黑石融为一体,散发着一股陈年的腥气。

城门大开,没有卫兵,也没有盘查。

只有三三两两的民众拖着沉重的脚步进出。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与戒备。

每个人都像一只惊弓之鸟,低着头,脚步匆匆,生怕与任何人发生眼神接触。

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股绝望的死气之中。

萧辰走进城内。

街道坑坑洼洼,两旁的建筑大多残破不堪。

有些屋子甚至连房顶都没有。

风一吹,便发出呜呜的怪叫,如同鬼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尘土、血腥与腐烂的复杂气味,令人作呕。

镇武司的驻地,在城中心。

可是,当萧辰按照玉简地图的指引找到地方时,却忍不住愣了一下。

那是一座半塌的院落。

院墙倒了半边,露出里面丛生的、比人还高的杂草。

朱漆的大门早已斑驳脱落。

门楣上那块象征镇武司威严的麒麟牌匾,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一半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另一半则不知所踪。

若不是那仅存的半块牌匾,萧辰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误入了一处乱葬岗。

他推开那扇一碰就嘎吱作响的破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片萧索,蛛网遍布。

几件破损的兵器被随意丢弃在角落里,早已锈迹斑斑。

正堂的门倒是开着。

萧辰踏入堂中,一股浓重的酒气和霉味扑面而来。

堂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只有三个人。

左侧,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汉子,正赤着上身,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一柄环首大刀。

他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眼神桀骜不驯。

看到萧辰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低下头去,自顾自地磨刀,仿佛萧辰是团空气。

右侧的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正蜷缩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打盹。

口水顺着嘴角流下,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而在堂中间,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

他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像是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

眼神怯懦,看到萧辰这个陌生人进来,吓得手一抖,扫帚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捡起扫帚,紧张地看着萧辰。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镇武司分部,算上他,就这四个人?

萧辰心中诧异。

随后,目光落在那个受惊的年轻人身上。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任命文书,平静地递了过去。

“镇武司,新任小旗,萧辰。”

萧辰的声音,如同一块石子投入死水,在堂内激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整个正堂,一片死寂。

“呵。”

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嗤笑,打破了这片死寂。

一直低头擦刀的壮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将那把比寻常环首刀宽厚一倍的凶器往肩上一扛,站起身来。

他本就魁梧,站直了身子,如同一座铁塔。

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萧辰完全笼罩。

李虎用下巴指了指萧辰,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新来的小旗大人?镇武司的文书,在这里,比茅房里的草纸还不顶用。”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森然。

他的目光越过萧辰,投向里侧一间紧闭的房门。

那扇门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发黄的符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诡异。

“大人,瞧见那间屋子没?”

李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恶劣的趣味。

“那是您前任的房间。”

“他老人家可威风了,上任三天,说是要彻查城中妖邪,结果,第三天夜里,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里面。您前前任,也是。还有您前前前任……”

他像是扳着指头数数,每说一句,堂内的温度似乎就冷一分。

“这间房,我们兄弟私底下给它取了个名儿,叫小旗冢。”

李虎向前凑了凑,浓重的汗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您……可有胆子住进去?”